“不可能！”

李常先当即否定了叶云的说法：“那时候徐清是在模拟机上运行的。模拟机的判定标准跟实际运行怎么能一样？模拟机上可以，不代表真实飞行就可以。飞机倒着飞对机体强度的要求很大，很可能空中解体的！我们是民航客机，不是战斗机！”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叶云面色沉静：“放下起落架，只能为我们争取很短的时间，我们终归是要再度面对失速的危险，所以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说实话，以叶云以前的性子，根本就不会跟李常先商量什么，直接上头将飞机倒转了。当年在昆阳河迫降事件里，曾经的叶云，也就是徐显发觉当班机长不堪大用之时，直接夺了机长的权，自己选择去昆阳河河道迫降去了。　　当时因为徐显过于强势的表现还让局方不得不对徐显进行了心理评估，得出的结论就是徐显这个人具有异乎寻常的攻击性，但是最后并未认定其具有暴力倾向，之后就不了了之了。　　“是不是可以通过转弯减小下降率？”

这时候，一副提出了一个具有一定建设性的意见。　　不过，这个问题已经在了叶云的脑海里思考过了：“不行，转弯过程中，会提高失速的临界速度，结果还是没有改变！”

李常先还是无法接受叶云这个胆大包天的做法，太疯狂了，这简直太疯狂。可是，扪心自问，他也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如果试一试的话.......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好像燎原之火，无法遏制，其所产生的原初动力就在于李常先的求生欲望，这是人最原始的本能。　　理智告诉李常先这个法子是不可行的，三十七年之前，徐清能成功的环境是在模拟机上运行的结果。虽然那台模拟机因其极高的仿真度，具有高度的可信性，但是李常先同样也知道对于波音737这样的大飞机在设计之中就没有提及所谓的倒飞的可行性。　　飞机在倒转的时候所承受的载荷是最大的，而他们是需要经历两次这样的危险时刻的，当真是九死一生。　　望着又开始减小的速度，求生的本能还是击破了李常先最后的理智，他一咬牙，紧紧地盯着叶云：“叶云，你通知一下客舱，我们准备做紧急机动。”

此言一出，叶云就知道李常先是下了决心，听从自己的意见了。　　到目前为止，别看驾驶舱和管制两处都是急疯了的状态，但是客舱里的人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在他们的感觉里，或许飞机就是在经历一个长时间的连续爬升而已，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其实，除非某些特别的情况，比如发动机火警或者失效，释压等等，很多时候出现了危险情况，客舱是无法分辨的。　　然而，叶云并没有遵从李常先的指令，他反问起来：“你是要自己飞吗？”

“不然呢？”

李常先怔了一下，觉得叶云这个问题显得很莫名其妙：“不是我飞，还能是你飞不成？”

叶云忽然展颜一笑：“为什么不能呢？”

......　　蓉府市，洛航工业试飞场停机坪。　　战略发展部与先进技术研发部部长叶青正在和一名高挑的美艳女子秦清聊着天，在他们的前方不远处，是一架三角翼的巨大客机，这架即是即将投入商业运行的D903客机的超音速运输型号。　　“没想到，一晃十年都过去了，当年我可是没想到这玩意还真能弄出来。”

秦清虽然样貌极为惊艳，但是眉眼之间颇多英气：“什么时候正式投入运行？”

“快了！超音速客机市场需要慢慢铺垫，这是没办法的，毕竟很多年之前的那款超音速客机的空难还历历在目，大家对于超音速客机的安全性是最关注的。”

叶青笑道：“其实在八年之前，D903SST就通过了各项安全验证，但是我们并没有立即商业化，而是足足后续又小范围飞行了八年，八年之内没有任何安全问题，我们才准备将之大规模投放市场的。八年的飞行数据绝对能大笑人们最后一丝安全顾虑！不过，话说这飞机的小涵道比涡扇发动机还是当年徐显求我搞出来的.......”　　提到徐显，秦清的脸上不由掠过一丝伤感：“可惜，他已经不在了.......”　　叶青脸上的笑意也逐渐收敛，最终化为重重的一声叹息：“生死无常......算了，不说这事儿了，徒增伤感罢了！对了，你这是就退伍了，还不容易做到了舰载机联队长的位置，说退就退？”

“嗯.......”秦清小声应道：“如果徐显还在，十年之前，舰载机联队长的位置就应该是他的。想当年......他一人一机，低空掠海击毁臣延国驱逐舰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当时他还是我的僚机......”　　秦清说着，脸上流露出追忆的神色：“徐显......走后，我时不时地就会想起他，有时候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也会。我这样的心态，我觉得还是不要再飞了。”

“那你有什么打算？”

叶青突然说道：“要不来我这里，我给你安排安排工作？”

秦清笑道：“这事儿先不说了，文昭过几天的生日礼物准备好了没有？”

“那肯定是准备好了！”

“哦？”

秦清起了一丝兴趣：“是什么？可不可以提前透露一下？”

叶青抬手一指不远处停着的D903SST飞机：“这架飞机是我们出产的第一架量产机，它就是我送给文昭的生日礼物！”

“好大的手笔！”

没想到叶青一出手就直接送一架飞机，秦清也是有些讶异：“我可没你这么有钱，果然还是不要跟你比啊！”

“如果能让文昭过得开心，一架飞机而已.......”叶青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又开始不由自主地落寞起来：“前几天，文昭联系我，让我把徐显之前在西空训练的视频发给他，他说很多人都说他的父亲是一个飞行英雄，可是他从未看过徐显开过战斗机的样子.......”　　说到最后，叶青自己首先撑不住了，眼角逐渐湿润起来。徐文昭跟他的父亲徐显太像了，每次见到徐文昭，叶青都会想起徐显。　　或许是叶青的情绪感染到了秦清，秦清甚至有些哽咽起来：“是我们对不起他，当年他被贡榜国的那架四代机一路追击，一路南下，就是相信我们南舰能救他，可是.......”　　原本都说不要再提旧事了，但是二人不知不觉又开始说到徐显，而且一提到徐显当年坠海的时间就觉得锥心般的痛楚。　　十年之前，还隶属于南海舰队的徐显执行某次任务后被敌方一架四代机穷追不舍。面对三代机和四代机之间鸿沟般的差距，徐显让其他队友北上，而自己南下引开敌机。　　然而，南舰的航母战斗群相距太远，救援不及，最后徐显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利用高能微波弹与四代机决一死战，虽然最后击落了四代机，但是却是被后来的另一架敌机所偷袭而被击落。　　“他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我们身上，但是我们辜负了他！”

秦清缓了片刻：“不过，到目前为止，都没有找到他的尸体，你说有没有可能，他当时是逃出生天了？”

“如果他没死，他现在在哪里呢？”

叶青整理下情绪：“你不要老想着徐显的事情了，这次文昭的生日宴过去之后，你就过来我这边吧！”

“以后再说吧！”

秦清望着不远处的飞机：“听说温静姝在跟一家航空公司的老板纠缠不清？要是温静姝再婚了，那文昭他.......”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的！”

叶青冷笑道：“我不管温静姝，她想怎么干是她的自由，但是徐文昭不行！徐文昭是徐显唯一的血脉，即便是从名义上，他也只会有一个父亲.......”　　......　　滇云机场二号安全道口前，星游航空飞行部总经理宁升站在道口入口处，等待着连山雪。直到拐角处进来一辆红色轿车，宁升连忙迎了上去。　　车门打开，连山雪和安信月下车，连山雪在见到宁升的第一句话就是：“通行证明呢，弄好了？”

“已经弄好了。”

宁升将连山雪的空勤登机证和通行证明交给连山雪：“还有.......我们已经跟机场方面联系过了，到时候他们会您进去的。可是，出问题的不是光宇航空吗？连山总，你有必要亲自去现场吗？”

连山雪接过自己的证件和通行证明，她没有正面回答宁升的问题，而是询问道：“到时候去救援现场，给他们出示空勤证还是通行证明？”

宁升发觉连山雪在敷衍自己，不过他没有追问，当然他也没有立场可以追问自己的上司：“给他们看通行证明就行，我们已经报备过了，他们确认通行证明无误，就会放行的。不过，连山总......救援现场太乱了，要是你觉得有必要，我可以代替你去。别家公司的特情处置虽然有一定的参考意义，但是没必要你亲自过去啊！”

在宁升的想法里，连山雪就是一个工作狂，或许是觉得别家航空公司处置特情的经验很宝贵，所以想要去看看。　　然而，宁升不觉得连山雪真的需要亲自到现场。一来意义不大，二来就是等飞机落地了，更多考验的是机场的营救能力，跟机组的关系不大，最后就是救援现场通常相当混乱，要是再出了什么别的问题，实在是有些得不偿失了。　　“不！你不用去，我是有别的事情。”

连山雪确认了证件和通行证明没有问题，直接舍下宁升进去道口那边了。　　跟随着连山雪的安信月上前，询问宁升：“跟车队说好，内场有车辆等着吧？”

“嗯，我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跟车队交代过了，里面会有一辆车专门负责接送连山总。”

宁升疑惑不已：“不过，连山总要去看光宇航空的救援现场干什么？工作到这个份上，真的有必要吗？”

跟连山雪说话的时候，宁升还是拘谨三分的，可是跟安信月说话就相对没那么顾忌了。　　“你不懂！”

安信月脸色平静：“还有一件事，你们飞行部会同市场部以最短时间拟出我们公司与金盛航空的交集航线。”

宁升一愣：“我们公司跟金盛航空在西南地区至少有百分之四十的航线是有重叠的，而西南以外的地区，也有百分之二十的航线重叠。如果你们想要具体的重叠航线倒是也不麻烦，但是.......方便告诉我为什么吗？”

安信月的表情就跟万年不变的寒冰似的：“不好意思，不方便！”

......　　光宇9991驾驶舱中，李常先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五官挤成一团，用不确定的语气询问道：“你刚才是说.....你想要飞？我没有理解错误吧？”

叶云的脸上绽放出一丝灿烂的笑容，跟刚才紧张到肌肉痉挛的表现根本就是天壤之别，似乎在这个情境下，叶云都能做到无比的从容。　　“没错，我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叶云轻松道：“李队，你的听力并没有什么问题。”

李常先一下子都给气笑了：“刚才怕得要死，现在狂得要死，你觉得这样合适吗？没错，方法是你提出来的，但是你是什么级别？这么高难度的动作，你一个都还没有跟过班学员要来飞？你是吓傻了？还是以为我是傻子？”

其实，李常先的想法相当正常。自己是本次航班的机长，级别比叶云高了不知道多少级。单论飞行员的技术级别，李常先是做到头了，而叶云才刚刚开始。这一个飞行学员在C类教员面前，要求在事关生死紧要关头里，把整架飞机的人的生命安全交到一个飞行学员手上，想想都感觉可笑无比。　　不过。倒着飞的法子是叶云提出来的。李常先在心底里感谢叶云提出的这个法子，所以他不愿意跟叶云置气，只求叶云知道好歹。　　坐在后面观察员位置的一副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赶紧劝道：“叶云，这事儿你就不用逞强啊，关系到小命的问题，还是让李队来吧！”

叶云没有答一副的话，而是反问李常先：“李队，你飞过战斗机吗？你接受过抗载荷训练吗？”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常先皱起眉头，瞄了眼空速，好在速度还没有到失速，便是耐着性子问道：“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待会儿，飞机倒着飞，全身的血液冲击到大脑中，你觉得自己会没有影响？”

叶云面容严肃：“李队，人要服老！”

如果一会儿真的飞机要倒着飞，那血液因为重力原因会聚集到大脑的区域，引起眼部神经压力增高，轻则引起视力模糊，重则引起所谓的“红视”！　　而战斗机飞行员中经常出现的所谓“黑视”就是跟红视是相对的。红视是因为大脑过度充血，而黑视则是上肢血液因为惯性作用聚集到下肢，导致大脑供血不足。　　李常先脸色一僵，这个环节他还真就没有没有考虑到。人的抗载荷能力跟身体素质有极大的关系，至少自己这个五十多岁的“老东西”的的确确比不上要年轻得多的叶云。　　要是出现了红视状态，甭管自己技术级别多高，那还不是什么用处都没有？　　一时之间，驾驶舱内的氛围都给僵住了！　　有技术的，身体不行，身体行的，技术不行！虽然李常先感觉自己估计是抗不过红视的问题，但是他同样不认为叶云就可以了。　　“你凭什么就认为自己就行？”

李常先冷笑道，说实话，他还是不敢将整架飞机交给叶云，即便他自己好像也不行。　　叶云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抓紧时间，联系了客舱。一会儿飞机倒转，要是不提前跟客舱说一下，那指不定要翻江倒海，甚至发生安全问题。　　因为有些旅客的安全意识不强，在起飞之后，还没有接到松开安全带的信号就自行解开了安全带。而乘务组在起飞爬升阶段，原则上是不会巡舱的，就算旅客解了安全带，十之七八都是不会发觉的。　　要是有哪个旅客解了安全带，自己还没有通知客舱，等飞机一转过来，旅客摔伤了，就算能安全落地，后面也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叶云呼叫乘务组，很快乘务长就接了电话。在乘务长接了驾驶舱的电话时，心里还有些疑惑的。这起飞还没十分钟呢！驾驶舱那边不是应该忙着操纵飞机吗？怎么还有闲情逸致打电话过来？　　在她们乘务员培训的时候就被提醒过很多次，通常来说，在起飞后二十分钟以内，若非出现特别必要的情况，不要主动联系驾驶舱。驾驶舱反之亦然，却是没想到今天驾驶舱有些反常了。　　哪里知道乘务长接了电话之后，就听到叶云平静得让人感觉发毛的声音：“一会儿飞机要进行紧急机动，你们进行旅客广播，要求旅客检查好安全带。可以的话，来一次快速巡舱！”

这个电话虽然是叶云再跟乘务长说话，但是后舱乘务间的乘务员也是接了的，只不过她没有说话而已。相比于乘务长还稍显沉着，后舱的年轻乘务员就没这么好的心理素质了，叶云甚至能听到耳机里传出来的清晰可闻的惊呼声。　　乘务长虽然反应没那么大，但是也敏锐觉察到好像是出事了，而且是出大事了，她小心地询问起来：“是飞机出事了？还有.......紧急机动是指哪一类？”

“一会儿飞机会倒转过来，要是没系安全带，会有生命危险。”

叶云大略地解释了下：“你们一会儿最好在半分钟内完成快速巡舱。而且，飞机返航滇云，有很大可能接地会不太......安稳，你们听驾驶舱的指示，随时做好放冲撞与撤离准备。”

一听到防冲撞与撤离，乘务长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也不敢再废话什么了：“我立刻就去办！”

话一说完，乘务长忙是挂了电话，立即指示其他乘务员，该广播的广播，该巡舱的巡舱，后面还要再对一下紧急程序。　　这个乘务长算是相当识趣了，不然有些乘务长还要问出个“青红皂白”来，简直就是拖慢处置的节奏。就算她们知道了详细的情况，能对特情的处置有什么帮助？还不是得靠飞行员来？　　而这个乘务长几乎都没怎么问，二话不说就照着叶云的指示办事去了，这倒是让叶云相当满意。叶云并不喜欢聪明人，因为聪明人往往想法太多，而且很多都是自作聪明，他更喜欢听话的人，比如这个乘务长。　　交代完客舱的情况，叶云看了眼左边还在犹豫不决的李常先，显然李常先还没有下定决心，而且平心而论，这个决心也不是那么好下的。　　不过，叶云并不着急，反正最后李常先都是会答应的。他下面必须要将自己的意图告知管制员，让他们给自己的落地准备好一切。　　如果在搞定管制员后，李常先还没有下定决定，那叶云就要替他下决心了。　　然而，让叶云意想不到的是，在塔台管制员听到叶云想要倒飞进近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管制员的问题很简单，他根本不关心机组是用什么方式进近的，他只想知道进近的精度能有多少。　　可是这种事情哪有什么精确的数据，叶云对此的回答只是......尽力而为。　　可是很快，无线电里就传出来另外一个人的声音一个低沉而充满威严的声音：“光宇9991，请再坚持五分钟，我们清空两边滑行道上的飞机之后，就可以保证你的进近。”

这个说话的人正是恰好在滇云机场塔台管制室视察的空管局局长郑盛。　　郑盛的意思很简单，他不反对光宇9991的机组用什么奇怪的方式进近落地。但是，即便从刚才与叶云的对话中也感觉得出来，叶云并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可以保证飞机一定准备无误地落在跑道上。　　当然了，郑盛也不用要求机组能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他只是希望机组能再撑一会会，一边让他们可以清空与两条跑道相距极近的两条滑行道上的飞机。　　这两条滑行道上有好几架飞机已经听到跑道头了，是无法掉头的，只能先行进入跑道，然后再从跑道上脱离，以便调转机头方向。如此一来，就需要些许调配时间。　　两条跑道所平行接近的两条滑行道距离太接近了，只要光宇9991航班的飞机稍有差池，就会殃及其他位于滑行道上的飞机。　　管制员要保证尽可能满足处于特情的飞机的需求，但是另外一方面，他们也要兼顾到别的飞机的安全。这一是个最为稳妥的路径，一个管制员绝对不会出问题的选择。　　然而，世界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万全之法，叶云如何还能等五分钟，连两分钟都等不了了。　　“如果你是担心我落不到跑道上，而引起其他问题。”

叶云言语低沉道：“那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会准确无误地落到跑道上！”

“可是......我并不相信你！”

郑盛岂能因为一句话而松口：“我也要对别的飞机的安全负责，所以，请你们务必坚持五分钟。”

此言一出，气得李常先破口大骂起来：“什么鬼东西？我们这飞机哪里还能再撑五分钟？”

与此同时，叶云的脸色也变得无比阴沉起来，无线电里后面出来的郑盛的声音叶云是可以分辨得出来的，可正是因为这样，叶云更是感觉更加阴郁，他厉声呵斥：“郑盛，当年星游6233的飞机，你都能允许它落在市区河道之中，现在竟然不让我们落到机场上！天底下时刻都有两全之法，什么时候，你变成了一个只会明哲保身的人？”

在无线电另一头的郑盛霍然色变，经此一言，他感觉光宇9991机组的声音怎么有些耳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