菟裘鸠看着眼前的父子两人一副震惊的表情,开始思索自己是不是该隐藏一下。 但又觉得没必要,他现在需要争分夺秒地学习。 《诗经》中很多诗原本他就读过,知道意思,所以现在的学习基本上就是学这些字的小篆写法以及重新熟悉背诵。 诗这种东西在拆分字词理解每个字词的意思之后本来就不难背,而且那么多年的学习让菟裘鸠有了一套行之有效的学习方式。 学习的过程很大一部分还要培养学习思维,而菟裘鸠就相当于拿着满级技能去打小怪,当然容易。 更何况他这具身体的脑子还很好用,简直就是过目不忘,也不知道是因为年纪不大还是真的天生聪慧。 菟裘阅显然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他虽然只有菟裘彦一个孩子,但小时候周围的同龄人,如今樊氏娘家那些小辈他也都见过,还从来没遇到过学习如此轻松的孩子。 菟裘阅在最初的惊诧之后回过神来不由得十分欣喜,他试探问道:“今天还能背吗?”
小孩子聪明归聪明,但一下子灌输太多也容易忘,只是菟裘阅很想知道小儿子的极限到底在什么地方。 菟裘鸠歪了歪头说道:“可以试一下,我也不知道我能记得多少。”
菟裘阅便说道:“那好,我们便试试,若是觉得累了便跟阿父说。”
菟裘鸠用力点了点头,一旁的菟裘彦也懒得看书,就想看看他这弟弟到底能神童成什么样。 最后等到傍晚,樊氏等了许久都不见父子三人,忍不住过来看了看。 结果就看到菟裘阅和菟裘彦两个人围观菟裘鸠写字,樊氏迟疑了一下还是等菟裘鸠写完之后才走过去问道:“已是日落西山,怎么还没休息?”
她说这话的时候有些责怪地看着菟裘阅,这两个孩子一个大病初愈一个体弱,都不适合长时间学习,更何况太阳下山之后温度会降一些,万一孩子们着凉怎么办? 菟裘阅这才一拍脑门说道:“是我疏忽。”
一旁的菟裘彦超大声说道:“阿母,阿母,阿弟竟是过目不忘的神童。”
菟裘鸠放下刀笔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心想他这个年纪跟童这个字已经没关系了。 不过想来也就是个形容词。 樊氏倒是一点都不意外,只是说道:“二郎聪慧我自是知晓,夫君不是听我说过?”
菟裘阅摇头说道:“可我也未曾想到他竟有如此天分,这三份竹简上的诗他已是全部学完。”
樊氏一听,低头看了一眼那些竹简,抬头有些呆滞问道:“都已学完?”
菟裘阅重重点头,菟裘鸠仰着脑袋看看父母,又低头看看竹简,心里并不觉得这个进度有什么不对。 竹简虽然看上去多,但它能容纳的字少啊,三份竹简加起来也没有几首诗。 樊氏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二郎有如此天分又如此努力,将来不可限量。”
菟裘鸠对着她乖巧的笑了笑,多少有那么一点不好意思,毕竟开了挂。 樊氏此时回过神来,转头看向菟裘彦表情严肃问道:“你阿弟背了好几首诗,你又学了多少?”
菟裘彦围观了一天神童正新奇的不行,听到菟裘阅这么问顿时表情一僵,继而低头小声说道:“没……没多少。”
菟裘阅皱了皱眉,他知道自家儿子不是神童,只是有几分小聪明,但他看重的从来不是聪明与否,他更看重是否努力。 菟裘鸠固然聪明,但他往那里一座就能不动地方的学习好几个时辰,中间最多起来活动一下身体,就算活动身体的时候依旧会继续默念默背,这一份沉静才是菟裘阅看好他的主要原因。 菟裘鸠看到这对父子的表情就心里咯噔一下。 他固然不是为了争宠而表现,但只怕菟裘彦作为对照组,还年长他两岁,怕是要心里有疙瘩。 想到这里他连忙说道:“应当是我念书干扰阿兄学习,下次我们分开学习应当会好一些。”
跟一个自己比不上的人一同学习,偏偏按照外部条件自己还更好,这种心理压力菟裘鸠多少也知道。 因为曾经就有他的好朋友跟他吐槽过,他当时年少,作为学霸没有注意到,朋友要是不吐槽他可能一辈子也不会知道。 樊氏听后也没再继续念叨儿子,因为她也发现教育菟裘彦很可能反而会让菟裘鸠心生不安。 是以菟裘阅出面打圆场说道:“好了,让他们兄弟二人休息玩耍吧,娘子,他们是不是该喝药了?”
樊氏立刻让人将药端了上来,又说道:“喝了药休息一下,大郎带着弟弟玩一会,但不可太过,知道吗?”
菟裘彦连忙用力点头,然后恭恭敬敬送父母离开。 等他们走了之后,菟裘彦顿时松了口气,起身抬手揽着菟裘鸠的肩膀说道:“好阿弟,要不是你,我今天又要挨骂。”
菟裘鸠连忙说道:“本来就是我耽误阿兄学习才让阿兄险些挨骂的。”
菟裘彦摆手十分没心没肺:“没有的事,就算你不在这里,我也看不进去,到最后还要挨骂,哎,律书就是很难嘛。”
菟裘鸠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感觉菟裘彦可能在这方面没什么天赋。 偏偏秦国以法治国,律法是基础,学室子弟进去可不是学写字也不是学诗词歌赋,而是读法! 擅长这些还好,若是不擅长只怕会感觉很痛苦。 说话间,两兄弟的药被送了过来。 那股中药味道让他们两个同时脸色有些发绿。 药碗摆在面前,菟裘鸠跟菟裘彦对视一眼,顿时有了那么一点惺惺相惜——难兄难弟啊。 菟裘彦抬起碗十分豪迈说道:“来,阿弟,干了!”
菟裘鸠不由得失笑,也拿起碗跟他碰了一下,然后屏息凝气一口气全灌了下去。 院子门口,菟裘阅跟樊氏二人站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眼见他们喝了药开开心心的在一起玩耍这才放心地离开。 回去的路上,樊氏带着些许忧心说道:“夫君,二郎的事情,你可有想法?大郎总不能一直不去学室。”
菟裘阅沉默半晌说道:“你等我再想想,此事……确实有些为难。”
他们两个说的其实是有关菟裘鸠的去留。 当初他们过继菟裘鸠是为了当嗣子,但是如今菟裘彦眼看已经恢复,菟裘鸠这个嗣子身份自然也不存在。 菟裘阅跟樊氏心里是想要留下菟裘鸠的,他们家又不缺钱,多养一个孩子算什么? 更何况菟裘阅一家只剩下他一个,当初樊氏是想多为他生几个孩子的,可惜……后来她也动过让菟裘阅纳妾的念头,可菟裘阅不愿意。 只有一个孩子是樊氏心头一根刺,多一个孩子多少是个安慰。 更何况菟裘彦能够活过来还是人家提供的药方,说菟裘鸠是菟裘彦的救命恩人也不为过。 怎么能把救命恩人再扔回虎狼之窝? 再自私一些,樊氏还希望菟裘鸠能够帮一帮菟裘彦呢。 她的亲生子天资一般,将来想要更进一步怕是不容易,但菟裘鸠不一样,有恒心有毅力还聪明,这个儿子养了也不亏啊。 只可惜他们怎么想都没用,这件事情是要看菟裘敦。 他们的儿子还在,过继就不能生效,这涉及家产的分配,秦律在这方面十分严格。 哪怕把孩子养在家里,菟裘敦依旧是孩子的亲生父亲。 有这么一个亲生父亲,将来菟裘鸠还有好日子过吗? 菟裘阅需要想的办法就是让菟裘鸠彻底成为自己的儿子,跟菟裘敦再无关系。 可惜一时半会也不太好操作,菟裘彦身体好转的消息他们也只能先选择隐瞒下来。 反正菟裘彦的健康状况比不上没生病的时候,而且最近又进入了一年中最热的月份。 当初菟裘彦就是在学室中暑生病,对于夏日让孩子去学室学习,樊氏还是有心理阴影的。 这年头去学室都要住在那里,家里鞭长莫及,她想了想干脆说道:“还有时间,我本来也想等入秋之后再让大郎去学室。”
菟裘阅依旧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 只不过就算是在家里,这个夏天显然也不太好熬。 菟裘鸠体感这个时代好像比后世要稍微热一些,他穿过来的时候是初夏,也就四月份左右,那时候已经比较热,但还能忍受。 等到了五月天气一天比一天热,菟裘彦也一天比一天蔫。 要说起来,他们家条件不错,有冰窖能供应冰。 只是这一年实在有些特殊,从入夏以来就没有下过雨,天气干旱炎热远超往年,导致之前存储的冰就有些不够,甚至冰窖里的冰都出现了融化现象。 五月过了一半,樊氏皱眉的时间都增多了。 她原本想让人去买冰,却发现连冰都已经买不到了。 这些事情她自然是不会让孩子们知晓操心的,只不过菟裘鸠观察仔细,他偶尔也会去父母的院落问安,去过几次发现主院房间的温度明显比他和菟裘彦的温度要高一些。 到了后来他甚至都没找到冰盆在什么地方,只看到隶妾站在樊氏身边打扇。 这种情况必然是家里的冰不多,菟裘阅和樊氏疼孩子,所以把冰都给了他们两个。 菟裘鸠逼不得已打算故伎重施,总不能让他亲眼看着菟裘阅和樊氏受热吧?万一他们也中暑了怎么办? 于是他趁着休沐日跑去找菟裘阅和樊氏小声问道:“阿父阿母,我在琅嬛书院曾见过一制冰之法或许可为,只是不知这……算不算违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