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人影!那是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壮硕汉子,方正的面庞上布满风霜,手中正拿着一个棍状的事物在精心测量着什么。黄沙继续勾勒,一道宽阔曲折的大河出现在画卷之中,奔腾的河水泛着泥土味道,疯狂的向四周席卷。河水弥漫,更多的人影出现于图卷上,有河水淹没下村庄里四散逃窜的黎明百姓,也有被大水无情吞噬的少年与老人。大河肆虐!而这个时候,田鹞才发现之前第一个出现的那个壮硕汉子,竟是站在了空中!他的周围聚集着不少人,目光紧紧锁定汉子右手中的奇怪棍子,神色里带着期盼和渴望。那汉子却只是望着底下被洪水吞没的世界暗自叹息,神色间若有所思的模样。“这便是这个世界的禹么?看起来似乎是一个强大的修士。”
看着空中画卷场景的进展和变化,田鹞感觉自己整个人的心神都被吸入进去,不禁开口嘀咕道。界空内开始有河水奔腾的苍凉声,有黎民百姓的哭喊和颤抖声,有天地大力下世人的无助声。“食黎民供养,啖吾等血肉,要修士有何用!”
地面上有黎民发出了第一声怒吼。却不是对这天地,对这大河,而是对天空上那些凌空而立的所谓仙人!“天要灭世,吾等死不足惜,子孙当生生世世除道灭修!”
第二声怒吼来自于一个被河水吞没的花白老人。第三声,第四声,越来越多的黎民开始发出怒吼,狠狠的咒骂着天空上的那群人。凭什么我等要受此劫难苦悲,你等却高高在上,不沾人间烟火?当嫉妒与无助的火星开始蔓延,大地上的黎民把所有的怨念都给予了那些食甘草饮仙露的怪人!一定是他们触怒天地,才招致这灭世的大河之水!嘈杂的声音狠狠咒骂,黎民们却又在天地伟力下颤抖臣服。畏惧天地,却痛恨修士。“没有吾等,你们又如何在这荒兽遍布的世界里燃起世界的第一把火!”
大禹身后的修士中有人难以掩饰心中的悲痛,大声咆哮。没有人回应他,黎民们仍旧愤怒的骂骂咧咧,在大河下无力挣扎,眸子却只盯着空中那一亩三分天。看到这里,田鹞的心中真的被触动,上古时代的情景不用想象,生存于这个尚未末法的时代,人类不过是荒兽嘴里的口食!是修士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抛头颅洒热血,一寸寸的烧起人类之火。他们带领人类进化,繁衍,慢慢的在这片世界上扩展。如今面对天地的灭世之力,他们却将所有的罪责归咎到了修士触怒了天地。“要是换做我,此刻会如何做呢?是放任这些愚民不管不顾,还是依旧悍然无畏的出手?”
田鹞的心中不由的发出了这样的疑问。如果世人谤我、辱我、轻我、笑我、欺我、贱我,当如何处治乎?禅宗的回答富有大智慧,你且忍他、让他、避他、耐他、由他、敬他、不要理他。再过几年,你且看他。世事沧桑,黄沙翻卷,大禹平静的听着黎民的抱怨,听着身边修士语气里的愤怒与那一抹不与人言明的退缩。他们只是这个世界的先行者,在黎民眼里也许强横无匹、毁天灭地,但是面对大河的力量,强自出手的他们一样要付出惨痛的代价。更何况这些黎民在不停咒骂愤恨他们!既如此,便放任大河灭世,我等才是人类精华,黎民都是糟粕!“我也许会转身离开吧,顾得自身便大难为,有几人能顾得天下。”
就在田鹞坚定自己内心想法的时刻,画卷中的大禹也开口了。浑厚的声音穿过风沙,渡过河水,直达这天地间每一个黎庶的心底!“世本无仙,奈何以仙罪之。天地有劫,当以我心、我力、我手脚自渡之!”
说话间,大禹举起了自己长年风沙下粗糙的手掌。元气翻滚!风卷云熄!强横的力量来自大禹的身,来自于他的心,世若不容我,逆了它又何妨!“定水针!”
狂暴的力量顺着大禹的身体注入他右手上的漆黑短棍,却只发出淡淡的毫芒。“罢了,我等修士受黎民供养,又怎可于大难前畏惧不前!”
天空之上,伴随着大禹身后第一个修士的开口,其他修士面色犹豫间也终于下定决心。澎湃的元气自他们身体中腾起,丝丝缕缕,全部没入那定水针中!光芒大作!在禹的大笑声中,得到足够能量的定水针于瞬间疯狂滋长!竟好似化作与天地齐高!“为尔等定大河十日,分水引流,导民所向,能够救你们的,只有自己。”
禹轻声开口,大手一挥,定水针爆发出璀璨的亮光,直插入大河深处!天地在这一瞬间仿佛静止,奔腾的河水在定水针力量下渐渐平息,四处散落的黄色淤泥以及随处可见的溺死者犹如灭世。禹走了,带着一群虚弱无比的修士,他甚至没有再看一眼这世界。能做的都已经做到,接下来的事情,已经与他们这些行将就木之人无关。画卷渐渐平息,黄沙里似有歌声传来,弥漫在四方空间内,远古而苍凉。“修人修己还是修天地,扶住那块碑,告诉我你的心意。”
苍茫的声音在田鹞耳边响起,好似来自上古大禹的责问。心中的波涛久久难息,田鹞缓缓抬起自己的手掌。黄沙于他的面前汇聚成一道一人多高的石碑,其上的文字晦涩难懂,如蝌蚪飘逸的身姿。“玄梧所说禹碑应该就是这块了。”
心中若有所思,田鹞目光一闪而过,抬起的手掌轻轻附在了石碑之上。心神却像是来到了大河旁,禹的身边。“我救不了世人,惟愿救身边人。”
声音不高不低,田鹞目光里好似看见前世那个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