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楚州,通向南海的官路,开始变得狭长蜿蜒。不同于蜀州南面的沼泽,在楚州南面,密林层层,峰峦叠嶂。费夫并没有丝毫紧张。山越人久居山林,早已经熟悉各种山势。“蜀王放心,我山越探子已经回报,前方十里,没有敌情。”
以十里的探查为限,徐牧一直很小心。他总是觉得,在这种时候,妖后估摸着会闹出点什么。但连行两天两夜,都并无任何祸事。徐牧稍稍宽了心。“蜀王请往前看,这绵延七百余里的山林,先前的时候,都是我越人的栖息之地。”
古时的政治和经济中心,多在北方。即便是襄江一带,也并不如纪江一带富庶,更别提南海之地。乍看之下,南海之地,所划分的州域不算小,但实际上,多是罕无人烟的老山瘴林,估摸着,南海诸州的户数,都远不及东陵三州的一半。“费将军,还有多远。”
“往前行,大概还有七八日的路程。”
算下来,等回到暮云州,一个来回至少足月的时间。不过,在先前的时候,徐牧已经先给交州王去了书信。当然,他也有预感,西蜀要拉拢南海,若是妖后知晓,只怕也会派出信使。但天下大盟这种事情,又如何能瞒过妖后的眼睛。……南海,交州,新建的交州王府。此时,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穿着崭新的蟒袍,脸庞带着些许焦急。他便是赵棣,南海的交州王。此时,赵棣掩不住脸上的急躁,看向台下,另几个披着蟒袍的人。“诸位,都可说说,现在如何是好。珠州王,你先讲。”
被点名的一个高瘦王爷,小心站了起来。“一边是沧州皇室,一边是东陵联盟,这、这不管支持哪边,若是输了,都要被秋后算账的啊。”
“对对,他们打便打,我们不蹚浑水。”
南海盟的几个州,几个王爷的脸上,和赵棣同出一辙,无一例外,都是担心的神色。如他们,这辈子没有太大的梦想。顶多是远离中原权利,大不了传了几辈,等着开了新朝,再去投效便成。当然,是个吊卵的都会有野心。但他们看的很清楚,以南海现在的情况,人口稀缺,士卒孱弱,器甲老旧,争个什么鬼的天下大势。“盟主,便说两不相帮,如何?”
赵棣摇头,“不可,这样一来,要是把两边都得罪了,哪里还有活头。”
“盟主,我听说,在北方的燕州,不过是三郡之地……却能带着河北的人马,和内城的渝州王,打得有声有色。若不然——”“你可闭嘴吧。”
赵棣咬牙切齿,指着说话的小王爷,破口大骂。“让你相议,是准备选哪一边。你倒好,还敢学燕州王?他敢虎毒食子,你敢么!”
说话的小王爷,惊恐地收了声音。“渝州王势大,又有内城的顶级世家支持,燕州王撑不了几年的。若是得了河北,渝州王一统天下的脚步,就差不多了。”
赵棣语气喃喃。“赵盟主,我听说……那个蜀王,和渝州王是老友。”
赵棣点头。在蜀王的亲笔信里,他甚至知道,这次讨伐沧州的大盟,渝州王也入了,而且,很可能是盟主。这事情,他不得不考虑。左右,很多人都觉得,渝州王这种人,这般的势力,似要成为天下共主的。“诸君,再讲个一二。”
赵棣有些踌躇地坐下,坐到那张,他托了人,好不容易打造的虎皮椅上。沧州那边,同样给他派了信使。里头的内容同样惊人,直言帮助沧州的话,便封为南海五州之王,而且,赵氏的嫡幼女,长大之后,将和帝家联姻,赵氏将成为皇亲外戚。仰着头,赵棣灌了两口酒。他知晓,在他四十余年的人生里,如今摆在眼前的,是最重要的一步。南海五州,加起来只有十五万的人马,虽然不多,但乍看之下,如今有了举足轻重的作用。“讲话,都讲讲。”
放下酒盏,赵棣的声音,一时变得发沉起来。“盟主,我等到现在,都是袁家的臣子。皇室尚在,于公于私,都该效忠帝家。”
这时,一个久不说话的老王爷,忽然起身长揖。“朱崖王,你收了信使多少银子!”
另一个南海州王,也忽然跟着起身,“盟主,我等莫忘了,这是乱世!乱世择强而附,先不说渝州王,单说西蜀徐王,起于微末,入蜀灭凉,短短数年,便占尽西北六州。东陵左仁,更是天下仁名,将士与百姓归心。”
“再者,我等再看沧州,宫变,庸君幼主,女子党政——”“零州王,你大逆不道!”
“朱崖王,你个老匹夫,想将我南海盟,拖入火坑么!”
“零州屁大点地方,不过一郡之地,说难听点,你与郡守何异!轮到你指手画脚!”
“你够胆的话,下次海越人来攻打朱崖岛,你别磕头求援!”
两人在议会上,一时吵得不可开交。“收声!”
赵棣咬着牙。怯弱归怯弱,但现在,他还是南海五州的盟主。“莫要忘了,我等结盟,乃是为了同仇敌忾,守土安疆!”
喘了口气,赵棣微微闭目,一时间,只觉得心头烦乱无比。这一步,若是走错的话,不仅是交州,乃至整个南海盟,都要万劫不复。“盟主,若不然这样。西蜀王不日将来交州,你我可静待一番,等蜀王来了再讲。若是他,能讲出什么好道理,或是顾虑着我南海盟的利益,我觉得,加入渝州王的天下大盟,倒是一件好事情。”
赵棣听着,眼睛终于有了一丝喜色。“不错,还是珠州王说的话中听。那位蜀王,也将到交州了……来人,在南海的疆域外,搭建迎客亭。我赵棣,要以南海盟主的身份,与诸位一起,先迎蜀王,再定大计。”
“哼。”
朱崖王崔修,只听到这一句,不满地冷哼了声。顾不得正在议会,他踏了脚步,冷冷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