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袱里有一个巴掌大的黑色锦盒,打开后,里面有一个印章——“秦立夏印”。另外,还有厚厚的一摞契书。正是秦家十万亩良田的地契和所有庄子的房契。信倒是也有一封。就一张尺长的宣纸,展开后,上面写着三个方方正正的大字。“省着些。”
秦小满看到这三个字的留言,眼前浮现出父亲一边往包袱里塞印章和契书,一边肉疼地提笔写字的场景,心里暖融融的。“小满呐,你爹这是把秦家所有家业都交付到你的手上了,你可要好好干,别辜负你爹对你的期望。”
李大福直勾勾地盯着包袱里的东西,眼中满是垂涎之色。“李叔放心,我一定会干出名堂,让我爹大开眼界。”
秦小满自信满满,毫无表演的痕迹。李大福暗中撇了撇嘴,又盯了几眼包袱里的契书,连忙告辞,说要回家继续帮他凑鹅仔鸭仔,以最快的速度给他送来。秦小满也没送李大福,他小心翼翼地抚摸着父亲的印章,又清点完契书,转手交给了旁边的唐大夫。“公子?”
“我这些天要在外面东奔西走,带着这么贵重的东西,万一弄丢了,我爹该心疼了。”
秦小满对这些身外之物并不看重。唯独父亲重视他的心情才是最珍贵的。“我爹可真瞧得起我。”
连地契都掏出来了,这是拼着舍尽家业也要支持他搞事业。“冬青,给方家传个话,就说租的闲田必须是水好、田好,并且接下来两个月能够多晒太阳的闲田。”
秦小满仔细交待着。“这些鹅仔鸭仔多晒太阳长得快,我要养两三个月就能出笼拔毛收回成本,租其他的闲田养不出好的鹅鸭。”
再生稻对于生长环境还是有所挑剔的。一些收割完稻谷就进入雨期的地方,以如今的种植技术,长出再生稻的可能微乎其微。养鹅鸭请人工都会浪费银钱和粮食,他确实要省着点。这样一筛选,哪怕方占河想租荣州以外的闲田,也能控制在一百万亩以内。“公子,我马上去方家传话。”
冬青翻身上马。“不着急,你先吃了晚饭再走。”
秦小满不等冬青下马,手指着庄子方向归家的鸡群,假装摇头晃脑地背诵起来。“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他背到这里,原本还骑在马背上的冬青一个激灵跳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秦小满却像卡了壳,反复念叨着这两句,手指转移了一个方向,落在两边的大树上。“后面是啥来着,树、绿树……”树绿了好半晌,秦小满舔脸一笑,假装他之前什么也没说过似的。“唐叔,肖大侠,别愣着了,我们去吃晚饭。”
“……”“……”还在等着他作完整首诗的唐大夫和肖成梁对视一眼,面露惑色。似是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诗性大发,发到一半又停下。唯有冬青拍着马屁。“公子刚才那两句诗真的妙极了!公子怎么不接着往下念了?”
冬青试探着问。“没灵感我念什么念,这次先到这里,下次我再接着念。”
秦小满露出心虚的表情,拂袖朝庄子走去。“唐叔,你们先吃,我先去趟书房把刚才两句诗抄下来。”
他边跑边说,很快就跑出去老远。“没想到秦小满和我哥一样还是个诗痴。”
肖成梁面色古怪地嘀咕一句,一道黑影闪过,已经追上了秦小满的脚步。冬青见状,也快步跟了上去。“公子何时成为诗痴了?”
唐大夫神色有些微妙,没好意思在外人面前戳穿公子以前看诗集会犯瞌睡的糗事。转念想到比诗时公子大获全胜,他面色微变。哪怕他这个不通诗词的人,对其中的《春晓》都能够感同身受,特别是那首《草》更是道尽世间轮回大道让他感悟颇深。当日没有细想,如今看到公子念了两句诗就嗑巴,像是没背熟的样子。哪怕不该怀疑公子,他都忍不住猜测。“莫非公子真的如同外界传闻那样,是代笔作诗,赢了当日的文人才子们?”
唐大夫的脸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若是如此,就要劝公子少作诗,以防露馅。以及……“代笔的作者皆有大才之资,等再生稻的事结束,询问出公子他们是何人,如此大才,必能成为好官。”
他想举茬给那位认识。……秦小满一阵风似地跑回庄子上的临时书房,趁着还没有人追上来,他将早就准备好的一张纸塞到《农家记事》里。然后当着肖成梁的面抽了出来。“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
“好诗,当真是好诗。”
秦小满故意一副自吹自擂的模样,看得肖成梁迷惑不解。“你这诗是刚写的?墨怎么干得这么快?”
肖成梁上手就要去拿书里夹的纸。砰。秦小满猛地合上书,厉声警告:“我作的诗你不准碰!”
“……”肖成梁手指差点被夹进书里,看到秦小满突然黑脸,郁闷不已。“难怪我哥视你为知己,你俩这爱诗如命的脾气是真像,不动就不动你发什么火,搞得好像我会抢走你作的诗一样。”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秦小满看到后面跟进来的冬青,低下头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如果不是计划还在进行中,他真想给肖成梁晚饭加个鸡腿,谢谢这无形中的助攻。“秦小满,跟着你从天不亮跑到天黑透,你这诗也作完了,现在能不能去吃饭了?”
肖成梁揉着干瘪的肚子,发着牢骚。“稍等。”
秦小满将书放回书架上,又爱不释手地抚摸了几下。“冬青,这书架上落了灰,你先打扫一下再去吃饭。”
他特意叮咛一句,这才招呼着肖成梁离开。留下冬青独自在书房窃取他的“新作”。吃过晚饭。秦大柱便拿来今日各块田的收成数目。“县衙下午派了人来计数,今年一亩田产出都在三石以上,是近十年来最好的年景。”
秦小满随手翻了翻已收割的四千亩稻田的数目。一亩三石多,实收三百三十斤左右。四千亩有一万二千石粮,一百三十多万斤,交了三成的税粮,约合四十万斤,还剩下九十多万斤粮。除去分与佃户的两万再加奖励,这四千亩落到秦家手里能有六十多万斤。脱了粒也能剩下四十多万斤。按照蜀外精米一斤半两银子的价格来算,就是二十万两。并且这还只是四千亩田的收成。“难怪我家富得流油。”
秦小满着实羡慕自己。“公子,明日能收割完六千亩稻田,县衙那边在催你先前说好的一万石的捐粮……”秦大柱一脸肉疼地提醒他。“你不提我都差点忘了这一茬。”
秦小满也是一脸的肉疼。一万石,一百二十万斤粮,一成的收成拱手送人,岂止肉疼,简直心肝肺都在疼。不过。想到这些粮食能救灾民,明年还能免些税额,指不定朝廷一高兴,赏他爹一块“先进地主”之类的牌匾镇宅,他也就忍下了。秦小满扯了张宣纸,写下捐一万石粮的字样,盖上父亲的印章交到秦大柱的手里。“大柱叔,明天开始我在各个庄子上走动,谁找我就告诉他们我不在。”
反正他只捐这一次。谁再喊他捐粮他跟谁急!大乾天子来了都不行!……富阳县,城楼外。两匹枣红大马披星戴月,在官道上急驰而来。“吁~~”领头的是一个二十左右、身穿白色胡式锦衣的女子,她在驿站前勒住缰绳,看向城门紧闭的城楼,柳眉一拧。“小姐,城门已闭,我们今晚只能宿在驿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