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宝阁外面看着并不大但是内有乾坤,装修富丽堂皇,而且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香气。 通宝阁来往进出的人都着锦衣,佩玉饰戴香囊,走起路来香风阵阵。 江婪看了看自己身上还穿着粗麻所制的衣服,因为胖虎带着赶路,头发被风吹的还有些凌乱,站在这里就有些很不合群。 刚进门的时候,一个少年行色匆匆的从通宝阁离开,不小心撞到了他的肩膀,险些将他直接撞到。 “不好意思” 好在这少年反应及时,搀了他一下。 既然人家已经道歉,江婪也没有在意,便让他离开。 通宝阁内有七八个巨大的柜台,除了展着要出售的笔墨纸砚之外,还有卖字画的地方。 这里的东西也贵的吓人,最普通的一张画纸都要一两银子,而最好的一种澄心纸居然售价千两银子一卷,这价格简直让人咋舌。 “怪不得要让我找个搂钱的好路子,没钱我连张纸都买不起啊” 江婪看着这些东西的价格心惊肉跳,如果让他死去的爷爷知道,他用老江家几代扎彩匠攒下的钱买了一张纸,老头子的棺材板估计都会炸开。 面前一个柜台后悬挂着几十支毛笔,有竹制木制的甚至还有一支翠玉雕成的毛笔,从外形上看每一支都造型精美质量上佳。 最便宜的笔都已经相当于一个富庶之家一年的收入,最贵的一支需要万两白银堪称天价。 柜上摆放着的颜料,江婪更是都不敢看,见到这些各色的颜料他才明白原来寸许寸金不是一个夸张词而是形容词。 卢道玄之前说过画师是用金银堆出来的,现在江婪总算是有了一些体会了。 江婪学过这么多年的画当然知道什么样的笔是好笔,笔腰健硕,笔毫圆满如枣核,笔锋尖锐。 整个通宝阁,最便宜的一支笔六十两。 不过江婪还没有决定是不是要买时,通宝阁出现了一阵哄乱,一个掌柜打扮的人带着一些凶神恶煞的奴仆冲了进来,然后将大门关闭。 这样的举动让原本在通宝阁内购买笔墨颜料的画师有些诧异。 “这钱通怎么回事,怎么如临大敌的模样”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刚刚通宝阁震阁之宝失窃了”一人低声说道。 “震阁之宝?那幅《莲山断妄图》?”
林安城通宝阁掌柜钱通,长着两撇鼠须,眼神阴翳,震阁之宝失窃,如果上面追查下来他就算是赔上身家都偿还不起,尤其是这幅《莲山断妄图》不是一般的妙品画。 “阁中失窃,打扰到各位贵客还请赎罪”钱通让下人守在门口。 “钱掌柜,看你的意思是准备把我们抓起来了?”
一公子哥笑问,他倒是不怕,能够做的了画师的人基本上都是林安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就算钱通有些地位,也不敢轻易拿他们开刀。 “不敢不敢,只不过这幅画价值连城,如果不抓到贼首我没办法向清都交差,还请诸位委屈一下了”钱通告罪道。 “贼首?你确定我们这几个人里有贼首吗?”
钱通放眼看了看,如今通宝阁中的人都是熟客,各个穿金佩玉,只有江婪最为显眼。 他干这行这么多年早就练就了一双毒眼,画师是云州最高贵的存在,而眼前的人浑身上下穿着普通里外都透着些许穷酸,因为长时间穿山越岭的赶路,头发里还插着几根没有收拾干净的干草,一幅落魄书生的模样。 能够当画师或者文士的绝大多数都是富家公子,这通宝阁也成了林安城上层人物汇聚的地方,出入的人无一不是穿金戴玉的锦衣少年,而江婪缊袍敝衣在这里始终有些格格不入。 “诸位家财雄厚当然不可能做这种事情,好在贼首我已经找到了...” 就在江婪还在诧异时,一群恶仆直接将他围了起来。 “钱掌柜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这才是第一次来林安城”江婪解释道。 “误会?”
钱通冷哼一声,江婪不知道胸口藏着什么东西,外面露出一缕红穗,钱通一拉,直接拽出来一支呈现淡蓝色的笔。 “这笔是我通宝阁所有价值三万两白银,为何会在你一个穷酸画师身上” 江婪也有些纳闷,这笔确实不是他的,但为什么会在他身上?猛然间,他回想起了刚才在门口遇上的那个少年,除了他接触过自己,在没有其他人靠近。 “钱掌柜,你听我解释” “没什么好解释的,拿下” 江婪的手按在了书筒上,他本来不想惹事,但事到临头他也不介意免费送他们一套丧仪。 剑拔弩张时从门口走进来一个人,头戴文士冠手持折扇,单看气质就知道绝非一般人家。 “钱通,你这是在砸通宝阁这块招牌啊” “原来是陆景陆公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这里不是昝宗城而是林安城。”
钱通表面上恭敬,但是说话非常不客气。 “我这个人向来快言快语有看不惯的就要管一管” “现如今人赃并获,你想怎么管”钱通和陆景之间似乎有些恩怨。 “人赃并获?你通宝阁丢失的是那幅《莲花断妄图》,现在从他身上搜出来的是一支笔,其次这位画师才刚到林安城,在你阁中还不到片刻,就能盗走一支价值数万的笔?”
陆景的反驳得到了一些人的认可,江婪看起来是穷酸了些,可是进来只是极短的时间而已。 “诸位,我与这位陆公子要处理一些恩怨,今日小店就暂不营业了” 钱通把所有人都请了出去,显然想要用其他手段来解决,不过陆景脸上丝毫不慌张。 “钱通,这《莲花断妄图》有强者把守,护卫严密,你觉得这位画师能盗出来吗?所以你需要的只是想上面交代而已。”
“是不是他不重要,只要我觉得是就行” 江婪哪里还听不出来这话里话外透露的意思,无论是钱通还是这个陆景其实都知道真正凶手是谁,但震阁之画失窃,钱通需要找一个顶罪的人。 整个通宝阁中,其他画师都有些来历,唯有他看起来穷酸没有后台,是最好的背锅侠。 钱通一挥手,通宝阁的守卫便准备动手,江婪哪里是好惹的,身为南屏镇的街霸又怎么会吃这样的亏。 “钱掌柜,你只说你觉得,你有没有问过我怎么觉得?”
自己当扎彩匠的时候一直秉持着顾客是上帝的理念,没想到当自己是顾客的时候,遇上了钱通这样的货色。 “怎么,你要和我动手?如果你束手就擒,三两年就能放出来,如果你敢反抗那就是在与我通宝阁为敌。 整个云州几乎所有上品的笔墨纸砚和颜料都是通宝阁在提供,得罪了通宝阁相当于自断前程。”
钱通冷眼看着江婪,如果不是陆景在这里,他都想直接把江婪抓起来移送清都。 “你太高抬你自己了,通宝阁可不能一手遮天。”
陆景摆明了要帮助江婪,或许不是什么路见不平,只是因为双方原本就有宿怨。 陆景也自书筒中取出一幅画,几只尖喙利爪的秃鹫自画中飞出,那些刚要动手的通宝阁的护卫,被这些身长近丈的秃鹫全部制服,这让钱通脸色瞬间变黑。 “这位画师,你是来这里买笔的吗?”
陆景问道。 “本来是这样,但你也看到了通宝阁店大欺客...” “我这里有有一支新笔如果你不嫌弃还请收下” 陆景来历不明又是萍水相逢,江婪并不愿意收下他的笔,但眼下他确实没有趁手的笔也只能接过。 陆景的这支笔呈现深黑色,上缀红缨下有雕文,入手圆润轻重适中,用手指捻开笔毫,毫尖平齐,也只有这样的笔才能做到下笔时万毫齐力。 “好笔” “江画师看来是个行家啊” 看江婪拿笔和试笔的动作如此娴熟,一眼便能看出好坏陆景有些吃惊。 他遇到的人里也只有那些浸**画几十年的老文士才能这样老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陆景断定眼前这个看似穷酸落魄的书生不简单。 “敢问陆公子,是谁盗走了这通宝阁的画”江婪也想知道自己是替谁背锅。 “最近半年,云州出现了一个开悟的盗贼,名为时敏,近半年偷遍了云州二十三城,被他盯上的东西就没有偷不到的” 这让江婪有些惊讶 “盗贼都能开悟?”
“天下百业皆能开悟,盗贼又能怎么样,只不过是一种比较特殊的开悟而已”陆景早就见惯了特殊开悟。 “多谢陆公子赠笔解惑,在下无以为赠,就送陆公子一幅画吧”江婪不想欠人人情。 “好,颜料画纸我这里都有” 陆景说着从自己镶金包玉的书筒中取出一应物品,又将纸铺开展在柜台上。 一般画师作画之前都会先打腹稿考虑画什么,而江婪提笔便画,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本来钱通只是冷眼旁观,十八九岁的少年所做的画十有八九都不入品,这个年纪能画出来下品画都算是不错了。 陆景越看越心惊,江婪运笔娴熟毫无停滞根本不是这个年龄才能有的熟练度。 出于好奇钱通踮起脚看了看,只是一眼便有些呆了,画纸上峰峦叠翠,松石挺秀,云山烟树,沙汀村舍,即便是林安城上林书院的先生执笔未必会更好。 画师就算是天赋过人,也需要巨量的财富支撑购买颜料提升熟练度,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一个穷酸画师会有这么高超的画技,而且还这样的年轻。 钱通为了示好悄无声息的往江婪身边放了一盏灯,正在作画的江婪并没有察觉,而陆景也沉浸其中直到江婪停笔。 吹了吹未干的墨迹,江婪将画交给了陆景。 “这是我来林安城时一路所见的景色,我把它们都画到了这一幅画上,这幅南屏春景图算是多谢陆公子赠笔了” “此画布局疏密有致变幻无穷,笔墨清润、意境简远,把浩渺连绵的山水表现得淋漓尽致,可谓是山川浑厚,草木华滋” 陆景也是画师,当然领悟到这画的奥妙。 “凡品山水画” 山水画的画灵没有任何攻击性,其最大的价值就是可以供人研究学习画工笔法用墨布局等等,成钧书院的先生授课用的便多是山水画。 钱通不是画师但作为通宝阁掌柜鉴赏是必要的技能,刚才江婪作画笔笔送到如锥画沙,逆锋藏锋转运自如,尤其是江婪信手拈来还没有用尽全部实力,如果不是碍于颜料、修为、以及画纸,这幅画甚至有可能达到达到中品。 “江公子,说实话你的这幅画价值比我的笔更珍贵”陆景说道。 “你也说了相逢是缘,就当是报答赠笔之恩了,陆公子敢问在什么地方能够买到颜料画纸”江婪问。 “没有什么地方的文宝能够比我通宝阁更好了” 虽然江婪从始至终都没有看他,但是钱通还是又急忙跳了出来,甚至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他怎么就得罪了一个随手能作出凡品山水画的画师而且还如此年轻,但江婪根本不搭理他。 “城中有不少商铺都有得卖,质量上差不了通宝阁太多,而颜料如果你不觉得辛苦,城外就有一座石门山盛产颜料”陆景说道。 “多谢” 江婪朝着陆景拱拱手离开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过钱通一眼,钱通有心想过去拦住重新结交一番,但他毕竟是通宝阁掌柜林安城有头有脸的人物,碍于自己的颜面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开。 不顾这些人的挽留江婪离开了通宝阁,结束了这一次让人恼怒的经历。 “陆景,你敢坏我生意?”
钱通目光不善。 “分明是你自己心术不正,如果清都城大掌柜知道了,不知道你还能不能坐稳这个位置”面对威胁陆景并不在意折扇轻摇。 “画师是要靠钱财堆出来的,就算他天赋异禀又如何,这一副穷酸相都未必能走到清都城” 钱通眼中闪烁着冷光,在林安城就算是太守也要卖他几分薄面,没有他的话整个林安城没有人敢卖给他一寸颜料,就算天赋过人又如何最后还是会求到他头上。 “那就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