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展红服官袍行了出来,青年身后随行两人,一人手执神枪雷吴,正是天玺剑宗年轻一代的弟子,吴部。 还有一人双臂环胸,容姿艳丽,玉容朱唇,则是男生女相的百里仙仙。 不知为何,他也跟着入了鬼山,身上的伤势得到了简单的处理,气色不算太差。 嬴袖拨开前方的林叶,目光晦涩深沉地落在了孟子非身上,他微微蹙眉,但很快舒展开来,对他微微颔首之意,算是打了招呼,便来到河碑之下。 河面起雾,只能够依稀见到憧憧船火在浓重的雾色中起伏不定。 幸存下来的人们纷纷朝他弯腰行礼,恭敬请:“见过太子殿下。”
“不必多礼。”
嬴袖朝着河碑上的漆黑寒鸦摊开手掌,寒鸦嘶鸣两声,尖锐的鸟嘴张大,吐出一枚小小的葡萄籽。 他看了一眼河雾中的船火,沉默了片刻,才将手中那粒葡萄籽扔入小忘川之中。 藤蔓在河底轻舞,画面与方才竟是如出一辙,浸了水的漆黑木藤拧股成了一条不小的船,在河畔沉浮荡漾。 看到这一幕,所有人纷纷露出了奇异的神色。 竟然又是一座黄泉鬼舫?! 这座鬼舫想来便是那疼爱儿子的中幽女帝所留。 据传言,女帝嬴姬畅行九幽冥土,随手摘了冥河之畔葡萄藤上的一颗葡萄,驱物化为一艘能够横渡忘川,万鬼难侵的船舰,能容皇城三千人。 想到了这里,他们不由暗自感慨,虽说中幽太子天赋超然,但终究还是过于年轻了些,黄泉鬼舫由他继承,所化出来的,也不过只是一条普通客船大小,容那十几人,都略显拥挤了些。 不像方才所召唤出的画舫,虽然略显古旧,可舫内藏楼,另有乾坤,怕是容纳百人都绰绰有余。 不过,能够无视河碑压月这个渡河的规矩,已然是十分了不起了。 百里仙仙拍了拍嬴袖的肩膀,笑道:“反正你这船也够大,不如载我一程,算我百里仙仙欠你一个人情。”
嬴袖看着他那张雌雄莫辨的脸,心中极不是滋味,他干巴巴道:“乔伯伯在我幼年时期便对我百般照拂,你若想上船渡河,直接上去便是,何来欠下人情之说。”
百里仙仙却是压根就不吃他这一套,学着方歌渔特有的怪腔调啧啧两声,道:“我发觉你这人可真是别扭死了,以为我是女子时,追着上赶着来退婚,如今我都直言我是男儿之身,你又摆出这副甚是遗憾的表情。”
嬴袖额角顿时崩起一根青筋,面色不愉,懒得搭理他,目光环视了一下众人,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问道:“前不久,我在远处观到红莲业火之光,可是苏靖到此?”
众人面面相觊,这才想起在两百年前,天玺与太玄曾有过一次联姻。 后来却因苍梧宫那位的参与,以失败而告终。 最后搞得三宗之间的关系很是僵硬,就连原本都快要朝着百家仙门慢慢靠拢的中幽皇朝又再次恢复成了中立的冷漠态度。 无人敢回答这么敏感的问题。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色为难。 嬴袖逐渐不耐,正欲拂袖上船,这时孟子非却温言出声,道:“太子殿下,前不久苏靖确实在此,不过在灭杀了河中发妖之后,便乘船离开。”
嬴袖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似是没有想到孟子非竟然会主动与他说话。 见他这副模样,似乎不想与孟子非过于深度交流,沉默了片刻,却还是没能忍住,低声问道:“我在鬼山见过一次苏靖,她当时被一名少年带着,尚且昏迷。”
孟子非微微一笑,道:“殿下放心,苏姑娘已经无碍醒来。”
嬴袖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又道:“反正我也是要渡河捉拿幽鬼郎的,船上尚有余位,孟公子你可要一起同行。”
猝不及防的一句邀请之言让孟子非茫然无措,他下意识地将剑与拂尘往身后藏了藏,似是不愿让嬴袖瞧见他这些不堪的往事。 就连惊喜都是一副小心翼翼地模样,他小声问道:“我……我可以同您一起登船吗?”
嬴袖见他这副样子,心情亦是复杂,他叹了一口气,道:“你再寻几人,一同上来吧。”
不介意他带人同行,不仅仅是他自信除自己以外无人能够收服幽鬼郎。 更重要的一点是,能够凭借自己的实力走到这一片小忘川的修士,多半皆是有一定背景的名门之士。 若能怀柔拉拢一二,对他未来要行的路,百利而无一害。 在孟子非的点选下,他择选了十名同行者,心怀感恩地登上了黄泉鬼舫。 “太子殿下虚怀若谷,真是让我等汗颜啊。”
“嬴公子心胸宽阔,我等真是万没想到今生还有如此幸事,能够登上这中幽至宝。”
“同为活在传说里的人物,像苏靖姑娘做事便不如男儿这般大气了,我瞧着她召唤出来的黄泉鬼舫,都能容纳下百人了,却只带了几人离开。”
“嘿,你这话我可不爱听了,苏靖姑娘何等神仙人物,岂是你我凡夫俗子能够沾染近身的,还妄想与之同船,这话你可还真是敢说。”
坐在船头的嬴袖背脊僵直,面色有些难看:“你们说……苏靖她也召出了一座黄泉鬼舫,而且还能够容纳百人?”
能够驾驭中幽鬼仙之器,一直是他心中一件引以为傲的事,虽说不能同母亲那般,灵力化舰,但能够化出一座游船,亦是一件十分难得的壮举了。 他自信再修行百年,一旦让他跨越过那道渡劫天人之境,总有一日,亦是能够随母亲那般,化舰入九幽。 可此刻,他却听到,让他此生最厌恶的人,竟然召唤出了同样的黄泉鬼舫,且规模在他之上。 凭什么! …… …… 方歌渔并未被抱太久,就被苏靖安放在了画舫内的一处软座上惊魂未定,掀开帘幔,舫内那些载歌载舞的曼妙人影,却是诡异地尽数消失不见。 案前摆放着琴、鼓、笙、萧等乐器。 李酒酒经过几番确认,苏靖不会挑在这种时候伤害百里安,也不由放下心来,将昏迷的百里安抱至隔壁雅间休息去了。 方歌渔左右看看,只觉这里气氛诡异,虽于人间公子们饮酒作乐的风月之地有着九成相似,却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阴森凄凉。 苏靖将她放下时,还不忘取来一个软垫垫在她受伤的小腿下方,然后起身走了出去。 隔着薄薄的绯色红帘,她看到苏靖将那弹琵琶的女鬼给召了过来,低头细语,不知说了些什么。 那女鬼朝她温婉地笑了笑,全然不见在河岸时的凶戾阴森。 她听完苏靖的话,然后从裙子下方掏出一个小匣子,交到她的手中,然后行了一个的礼,便飘然而起,落于船头之上,映着河风,继续弹奏琵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