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座十方城内,这位蓝衣女子的来头可十分不小。 她身边侍立的婢女亦是个个气息不俗,气势凌厉,显然皆为修行者。 统扶摇九万里侍女服下,在衣衫摆动间,偶尔能够看到一隅家徽绣纹。 赫然正是十方城内盛名的宗室弟子徽纹。 这些撑伞斟茶的侍女,竟是宗室出身?! 要知晓其中任一一名弟子若放在外头,皆是众星捧月之存在。 却在这蓝衣女子面前,行如此侍奉卑微之事。 纵观整个十方城,能得驱使命令宗室弟子的。 除了十方城内的元老级别大人物,年轻一辈之中。 也唯有城主嫡系所出,也就是方家那两位公子以及方三小姐了。 而这位蓝衣女子,名唤秦慕青,她身着打扮之贵气,丝毫不弱于方歌渔。 她看似随意的穿戴,材质却是雀袍玉腰带,抹额坠鲛珠,青蓝纻丝裙服之下绣着白蟒青云图,这份气度做派,却比起那些四海列国之中的王朝大族也不让惶恐。 她不姓方,本亦是宗室弟子出身。 之所以能够在一众出色的宗室弟子里脱颖而出,在十方城内地位能追赶方家那两位公子。 除了她自身天资非凡努力勤勉的精神以外,她三岁那年于海神祭上,觉醒点燃符灵“青云草”。 ‘青云草’是极为罕见的双性符灵,攻则万军无匹,符意自含毒杀之力,杀人于无形。 守则百草护心,乘坚策肥,枯荣双华之力生生不息,用以绘制治疗灵符,堪比行走的灵药师。 其符灵之珍贵,可与方家两位公子的‘梼杌’、‘天狼’并驾齐驱。 与十方城而言,亦是十分珍贵的一笔活财富。 加之自身符道天资出色,更重要的是,她是当今十方城,秦楼执事官的独生亲女。 秦楼执事官乃是十方城手揽大权第三人,地位仅次于方蚩执事官。 而近年来,秦楼执事官与方佑城主的关系越演越近,甚至二人之间的亲密关系,远胜于方佑城主那双生胞弟。 但凡城中高层心腹者,都已知晓,如今的城主府内,方佑城主的寝屋内阁,令设有一间女子专用的暖阁。 至于那暖阁主人是何人,众人更是心知肚明,早已习以为常。 若非十方城以女为尊,雪城主的功勋赫赫,换做其他势力宗门。 秦楼执事官怕是早已为方佑城主纳入房中,成为了第二任城主夫人。 而这秦慕青亦是可以成为十方城,名正言顺的四小姐。 只是十方城不比其他仙宗门派,方佑本就算得上是入赘十方。 若无雪城主提拔培养,他却也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凡夫俗子。 他是从地位尊崇的仙人亡妻手中继承的十方城,若是擅自纳妾续弦。 十方城的老一派符师,光唾沫星子便足以将这位城主大人活活淹死。 再者说,以女为尊的十方城,还有方歌渔这个下任城主继承者,且性情霸道无法无天,便是连方佑城主都拘束不得。 有这么一个暴戾唯姿的女儿小祖宗在,莫说纳了那秦楼执事官。 便是有意将秦慕青收为义女,方佑城主也不得不掂量一二再做决定。 只是这一掂量,就是二十年。 秦慕青大方歌渔三岁,她一岁时随着母亲入的十方城,如今已经二十有三。 除了能够享受与那两位公子资源上相同的待遇以外,始终名不正言不顺,为方歌渔强压一头。 兼之秦楼执事官迟迟难以定下名分,这口舌落在了别人的嘴中,这话,多少就要变得有些晦涩难听。 方歌渔在十方城是出了名的骄傲,自小便顺其自然地处在众人拥戴的云端之上,无人胆敢拂逆她的意愿。 而秦慕青又何尝不是心高气傲自负才情的主儿。 她三岁觉醒‘青云草’符灵,十岁之时画出一道完美的黄纸符,令得一寸枯死草地死而复生,勃勃生机。 十四岁成功造出一具属于自己的机甲傀儡,名动十方。 其天赋无人不赞,就连方佑城主,亦有心思将她许配给方大公子,成为一家人。 论天赋,她自认为远在方歌渔之上。 论才情性格,她长袖善舞,八面玲珑,虽心有傲意,却为人出事谦和有礼,行事并不傲慢无礼。 不像方歌渔,虽出身极高,城中元老虽多有支持,但同样亦是树敌无数。 同辈中人,无人喜欢她那桀骜不逊,做事不计后果的性子。 可偏偏就是这么多年,她给方歌渔压得不得不收敛自己的锐气锋芒。 因着母亲无法与城主结合,正式缘定,她永远都只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卑微身份。 好在每一年的海神祭,方歌渔都会如约来至鳞石之下,测试觉醒体内符灵。 每一次都是失望而归的时候,秦慕青的心里就会变得格外舒畅解气。 只是今日,从那独角兽的金车里走下来,前往鳞石测试台上的,竟是一名男子? 秦慕青对于自己身后侍女们的口中所言,却是并不能够苟同,她皱眉远远打量着百里安的身影,平静说道: “此事必不简单,方才上台者过百过千,城主叔叔的目光波澜不起。 甚至连余光都为触动半分,反倒是这小子登上台面,城主叔叔却是对他格外关注,此子怕是有些不凡。”
“不过……”秦慕青话锋一转,淡淡笑道:“怕也不过仅仅是……有些不凡罢了。”
她慢慢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看了先前开口说话的那婢女一眼,语气似有不屑: “白沙在涅,与之俱黑。能与方歌渔那样的废物勾搭在一块儿的人,即便是浅有天赋,最终又能有什么大的作为? 我听说这姓姬的小子,那日在夜宴会上,大出风采,将牧仙君的气焰都打压三分下去。 如今瞧来,却也不过是皮囊生得好看了些,也还没有牧仙君好看。 想来不过是借了一些旁门左道的下作功夫,才叫牧仙君暗中吃了个大亏去。”
那侍女似是显得有些吃惊:“小姐竟对那牧仙君的评价如此之高?”
秦慕青自嘲一笑,道:“我不过是一个秦家的小小私生女,又有怎么资格去肆意评价一名仙君。 要知晓那可是与天才沈机白与仙界齐名的双星之子。 千万年来,年轻一辈之中,也就出了这么两个皎皎明亮的新星人物。 原本早年间听闻关于他修炼百家诀的事迹还不以为然,只当是夸大其词。 在这世间有哪有如此出色的儿郎,能够精修百家诀法,事事力求完美之说。 直至今日看来,他竟是连十方城的符灵都能觉醒。 要知晓除十方城内受到赐福之人以外,他方修士里,一万人觉醒一名符灵者都已是幸运之事。 可牧仙君不仅仅觉醒了,还觉醒的是上古珍稀符灵……” 说到这里,秦慕青面上忍不住一阵惋叹: “只可惜明珠暗投,如此出色男儿却非为我而来。 方歌渔这样的人,又如何配让这样的允文允武身份崇高的仙君入赘十方!若无那些破规矩束缚,我若成为这十方城的四小姐,牧仙君这般人物,未必就看得上她这样一个连符灵都无法觉醒的废物。”
那侍女低声道:“小姐又何必自苦,那小子是众人眼瞧着从三小姐的车中走出来的,二者之间必是关系匪浅。那牧仙君也是个有心眼儿的聪明人,如何瞧不出来三小姐是个水性杨花的性子。 只不过那太玄宗来的小子也的确是在自取其辱,有牧仙君这样的明珠在前,他这般自不量力,也不怕尴尬吗?”
“那有何好怕的。”
秦慕青眼皮淡淡一掀,“海神祭难侯,既然有此机会,又好不容易攀附上方歌渔这条线。 那贴身的身份玉佩都给他了,能省一千枚上品灵根,又何乐而不为呢?”
侍女抿嘴偷笑:“终究是些个眼皮子薄没有见识的人啊。”
秦慕青冷笑道:“即便退一万步说,他或许气运超天,觉醒了符灵。 外者觉醒符灵的品次于我们十方城的人来说,次差得可以微忽不计了。 只不过对于这些外修而言,能觉醒符灵,也是一场莫大的机缘了。 但正要觉得攀附上方歌渔这条线,就能与牧仙君一较高下,那可真是贻笑大方了? 真难不成觉得随便什么阿猫阿狗的符灵,能够与牧仙君的上古符灵‘驺吾’相提并论了不成。”
那名侍女捂嘴偷笑:“若是手掌贴上去,鳞石未得半点反应,那可真是有趣了。”
秦慕青神情淡淡,似是不屑:“如此说来,只能证明,废物的眼看所看中的,也仅仅只是一个废物罢……” 语音尚未落定说完,天地间轰隆一声巨响,好似雪山自远处崩塌,四面高塔阁楼都剧烈晃荡不稳起来。 99远处的天海之间,两道巨大的漩涡宛若天龙吸水般形成两道巨大贯穿天地的水柱,汇聚而来。 满天之下,皆是凝霜的极寒,秦慕青在晃动的楼台间几乎站立不稳,风沙吹眼。 她勉强睁开双眸,内心茫然至极,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 只是在那模糊不清的视线里,他看见祭台之上,鳞石之下,那个少年的身影宛若青竹风松。 他身姿如玉,发丝狂舞,衣袂飞扬之间,一道巨大的青色幻影眉心灵台冲天而起,化为一只青鸾的巨大形态。 其翼如云,遮天蔽日,云海滔滔,飞雾弥漫,青鸾展翼,扶摇直上九万里。 云霄皆乱的乱象里,一个本应渺小于尘埃众身里的精神力意识,骤然变得无比强大纯粹的符意,竟是能够直接引动天地间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