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歌渔冷冷一笑,极其敷衍地说道:“那可是上古惊仙大阵,以我这小小修为,怎能随心所欲地开启此阵之威?自然得提前做些准备。”
这好话歹话都由她一个人说了,偏偏又找不到一丝错处。 牧云夜脸色阴了阴,只是在此关键时刻,却也不好继续发作,只得暂且忍了下来。 有了方歌渔这一手笔,丰虚被困于傀儡乱军大阵之中,一时远离不得,同时也难以攻入城中。 只是此阵虽然强大,却也并非是能够毫无时限尽头地来保护他们。 方歌渔以着极为霸道的手段将这五千具机甲傀儡的能量提至最强,确实能够牵制住丰虚。 可如此以来,也是在最大化的损耗着傀儡的生命,看这形势,至多不过能够拖延十日功夫。 城中的屋瓦逆掀而起,乌云雷暴压城,电光纠缠于云层之中。 天空滚动着苍雷的浓云中心部分开始渐渐朝着天穹深处凹陷上去。 巨大的雷暴漩涡如深渊巨口般不断朝着人间沉下,宛若要将整个十方城吞噬一般。 让人们只觉得头顶被一阵恐惧所笼罩,惶惶不安。 丰虚受困于机甲傀儡的大军之中,但他双手如野兽利爪般用力撕开一具具傀儡的身体,在那阵中的三枚蓝源晶就会循循散发出幽蓝色的光芒,光芒柔和荡漾开来。 那些散碎的傀儡便会再度重聚,复而继续朝着丰虚厮杀过去。 丰虚就在傀儡的海洋之中起伏不断,他凄厉可怖充满不甘的嘶吼声响彻天地,群山都随之颤抖不休。 他被挖空的左眼鲜红淋漓地淌着愤怒的血液,逼视着迎风立于城头之上的华裳少女: “可恨的十方后人!雪女之子!你以为这样就能拦得住本座吗?!血!血!鲜血!本座要血!”
重伤之下,渴血的欲望让丰虚神情疯癫,越发不像是一个活人了,他目光赤红,狠狠盯着方歌渔: “待我破开此阵,定然屠尽你十方城上上下下!鸡犬不留!本座要将你的头颅割下来,血祭城旗!”
城中修士们听得这宛若诅咒般的嗜血发言,瑟瑟发抖。 随着丰虚扬天怒啸,发出如厉鬼夜枭般的叫声,只见他反手将自己的双腕齐齐割破,挥洒鲜血,如墨走大龙。 深红泛黑的血液飞洒在那些扑杀过来的机甲傀儡身上,顷刻之间化为一道道鲜红的藤蔓将那钢铁般的身躯束缚扭拧起来。 高大的傀儡身躯扭曲变形,直至被勒断后,那丝丝鲜血洒溅在作为核心之用的极品灵石上,顿时留下了缕缕腐蚀般的污浊痕迹。 逐渐的,即便在蓝源晶的作用下,傀儡大军恢复的速度明显便慢了起来。 “不妙啊,这丰虚堕落成了血魔,竟以自身鲜血为咒,来腐蚀傀儡核心,这样下去,怕是撑不了十日。”
李半生忧心忡忡地抬首仰望,喃喃道:“三日,至多三日,他便可以破城。”
三日…… 防守的时限竟是在顷刻之间便缩短了这么多,本就揣揣不安的城中修士们,听了这话,顿时面无人色,惶恐慌乱起来。 “三日……就只有三日了,这乱古惊仙阵看似暂时困住了丰虚,可同样的也是将我们困死其中了,那可是金仙级别的魔堕怪物啊!放眼人间,又有何人能够降伏得了他!”
“谈光君!对,还有谈光君!谈光君在哪里!他是昆仑净墟来的使者!他一定有办法与上清仙界的仙人取得联系!”
“只要将这场劫难上报天听,一定会有法术更为高深的金仙大能下凡解救我们的!”
“找不到!找不到谈光君啊!该死,莫不是一早料到了丰虚老贼会魔化,这位仙君早早就将我们舍弃,逃回昆仑去了吧!”
怪不得这些曾经名动一方的修士们自乱阵脚了,看着丰虚那般嗜血如魔的模样。 在这煌煌天威雷暴里,他们知晓,但凡结界崩溃,他们都会如同烈火中的浮灰般,丧于这场灾劫之中。 全无抵抗之力。 他们尚且乃是凡人之躯,面对渡劫境的仙人都得诚惶诚恐地伏拜供奉。 更莫说是金仙丰虚这样纵横上古时期的伟岸神灵存在了。 不论是三日也好,十日也罢。 方歌渔依着百里安的意思,全部的底牌已经亮在了明面上。 她与百里安之间一直就存在着一种超越信任的默契,她既已入他布下的棋局之中。 自是相信他不会将自己背后的人置身于险境之中。 时光在缓缓流逝,不少修士们在惶恐不安中,死死盯着手里的沙漏,细数着为数不多的时间。 长夜已过,海面明亮的阳光洒落连接天海,可唯有十方城中,陷入一片举目看不见天光星辰的隆隆雷暴之声里。 城中的气氛在这绝望的场景之下,充斥着一片难以化解的压抑。 终于,在这时,天空之上轰下来一道白炽明亮的雷光,如飞银瀑布般轰入大阵。 那白炽雷光浩荡不见底,光芒万丈,竟是一时之间,将昏暗的城中光景照得大亮刺目。 而守在城头之上十方笼聚的大阵,却好似被瀑布冲洗变薄的冰层一般,如冰屑般的光粒乱溅。 即便是一些不懂阵法的修士,也能够看懂这城上的上古结界在那雷瀑的洗礼之下,正在快速变得薄脆。 那堪比雷劫的光瀑,一旦落下,凭着他们的修为,怕只会是落得形神俱灭的下场。 “咔嚓”一声轻响,人群之中有人恐惧崩溃大哭:“碎了!碎了!这结界才一夜功夫怎么就碎了!这上古奇阵,也不过如此啊!”
一人崩溃大哭,情绪好似能感染人心一般,很快本就不心智不算牢固的修士们也乱作一团,绝望哀嚎起来。 方歌渔对于身后城下一众哭喊吵闹声熟视无睹,神情自若,双手结印而起。 数道光符自她袖中打出,没入结界之中,化为重重玄光将结界重新封凝完全。 于此同时,外界的恐怖天音也变得淡弱了许多。 就在这时,一道红色如鬼魅般的身影掠上城头,尹白霜鲜红的衣裙在风中猎猎飞扬,在夜色雷光之下如同一簇炙热的火。 可她大袖之中,素手凝霜,体内玄霜之力源源不断地注入那三枚蓝源晶中。 水属性的蓝源晶在汲取了她体内的玄霜之气后,蓝意更甚,庞然的光幕结界里,生出了道道冰华。 雷霆不断轰击结界,结界的晃动声势,明显平稳许多。 电光如洗,尹白霜红衣峣峣一身,墨发萧萧,杏眸冷冽微垂。 “敌人未至声先降,平日里都是一些自诩名家仙门隆昌大气派的乖觉之流,却不想,只是在为自己哭丧这方面真真是气派得紧。”
见结界重新稳固,一群如无头苍蝇般慌乱攒动的人们却没有因此而镇静下来。 两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即便是集合了城中所有人的修为力量,怕是也难抵那一枚蓝源晶蕴藏的灵力。 可是在三枚蓝源晶以及五千具机甲傀儡的力量加持下,结界都会被轰出裂缝来。 即便眼下看着结界安稳,却也不过是权宜之计。 谁也救不了他们。 而城外久久难以攻破十方城的丰虚也愈发焦躁暴戾,他体内的鲜血近乎枯竭。 而且与王族尸珠融合堕魔,若想维持身躯能够承载尸珠之力,他必须大量进食鲜血来浇灌尸珠。 就方才吃下的几名仙君,还远远不够! 丰虚逐渐意识到,方歌渔用这五千机甲傀儡不仅仅是想困住他,还是想借此激怒他,消磨掉他的理智,从而彻底堕落成黑暗生物。 没有意识不会思考的敌人,只需考虑用武力解决,这样会省事很多。 丰虚用仅存的理智很快理清其中的利害关系,逐渐冷静下来。 他撤下雷暴,天空之上巨大的雷云漩涡隐藏于云层之后,嗓音尽可能地放得平和舒缓。 “本座一时不慎,竟让心魔钻了空子,一朝堕落成为血魔,失去理智,故而做出了可怕之事。 而今纠葛痛苦万分,愧疚成深,实不想再继续残骸同道,与魔为伍。”
隆隆雷音的天空逐渐安静下来,只留下丰虚一人沉重愧疚的声音回荡在天地间。 众人见状,绝望的心顿生一丝希翼,有人忙作欢喜状,发声道: “原来丰虚大人只是为心魔所控,并非有意杀人,同为修行之人,我们自知道行越高,心魔越是可怕! 丰虚大人所行错事既是苦衷,我们都能够理解的,只是希望丰虚大人能够安守道心,将大家放生归去,天罡宫李常青,必将这份恩德铭记于心!”
人群之中,亦有识大体之人,顿时呸他一脸,怒斥道: “他娘的!被杀之人不是你,你自然能够慷他人慨,解自己之囊。”
可大部分人还是对这最后一丝‘希望’明显心动,死路当前,宁可自欺欺人,也不愿接受现实。 有人犹犹豫豫地小声道:“可丰虚大人明显有着破城之力,要杀死我们,根本无需同我们讲道理的,或许他是真的有什么苦衷,我们应该理解他。”
“可笑!即将落入狼口的绵羊居然会去同情饿狼,你脑子怕不是进水了!”
“可……可我觉得这位道友说得也有道理,若是丰虚当真要杀我们,多攻些时日,直接入城血洗便是,何必来同我们多做解释?”
“是……是啊,以丰虚大人的实力明明可以直接大开杀戒,怎会多费口舌呢。 他一定是有法子保下我们的性命,我们可一定不要辜负丰虚大人的一番苦心才是。”
方佑侧过来的眸光明灭一瞬,忽的轻笑出声:“可真有意思,此刻辛辛苦苦于雷暴之下护着各位的是我家闺女,怎么到了诸位口中,劳苦功高的却成了施害者,各位可真是深有远见啊。”
那人对噎得脸色发青,却又不服气,低声咕哝道:“不过是自保顺带护着我们罢了,若是不张开结界,你们自己也会丧命啊……” 换做以往,像他们这种小氏族出身的仙门弟子,是断然不敢这样同十方城城主大人说话的。 李半生脸色彻底凝重了下来:“不太妙啊,这堕仙丰虚心思诡谲,劫难当头,城中各方势力本就不齐心。 他才说一句话,便轻而易举地破了这些修士们的道心。这种时候……内斗可绝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仿佛似验证她心中所猜想的那般。 丰虚森森的声音在天地间再度响起:“本座已然入魔,有心放生,可魔性难以压制,恐实难做到不滥杀无辜,可若是……” “若是如何?你可是有何难处?”
城中顿时有修士急切开口。 丰虚阴测测地笑了起来,目光不善地看着方歌渔: “本座深受渴血欲望的折磨,无法控制自己的本心,本座入城而来,只想找几名血食填饱肚子。 吃饱之后,本座自会离开,寻一处无人之地,自我焚化,以免祸害苍生。 本座不想滥杀无辜,也没有屠城增添伤亡的意思,只要你们愿意将这个小丫头交给本座,让本座破了这十方城。 再在城中挑选百人入腹,压制魔性,本座在此发下心魔大誓,食满百人之后,本座绝不再多增杀孽!”
听起来何其荒唐无度的要求,可是这个要求落在了众人的心中,却是觉得一点也不过分的。 若是丰虚什么要求都不提,他们才是会真的怀疑他的用心不纯,既然提出要吃五百人这个要求,那就说明他是真的在同他们有商有量。 城中修士百信加起来,少说也有数万人之多。 而他答应只要交出方歌渔,撤下结界,放他入城,他便只吃五百人。 这样的生存概率明显比等三日之后,丰虚入城大杀四方要来得大很多很多。 甚至有人对丰虚能够提出这般合理的要求而心生感激的念头。 原本一度绝望,却不曾想,竟还能给出如此宽容的条件。 不见天光的城池,一张张面目隐晦的面孔在看不清的阴影里不安浮动着。 方佑横移一步,拦在方歌渔身后,一贯含笑的眸子此刻也唰地阴沉冷冽了下来,目光森森:“诸位是欺我十方城无人了吗?!”
比起丰虚带来的高度与恐惧,很显然,尽管十方城城主身份显赫,但在此时,给众人带来的威压却是不足以撼动他们心中的求生欲。 人人都在庆幸,抱着侥幸的心里,毕竟从数万人中挑选五百人的话,怎么看,死亡也轮不到自己的头上来。 (ps:全家人感冒中,昨天半夜恶心爬起来吐,晕晕沉沉一整天,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