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青木置身黑暗中。 那些充满恨意的灵魂依然在撕扯着他。 哀嚎,哭泣,咒骂。 但他已经不再畏惧它们。 他眼中的感情,是悲悯。 “我好恨,为什么我爸爸是个酒鬼,为什么他那么喜欢酗酒!”
“妈妈,妈妈,我要让你住进大房子,请佣人替你干活,再也不让你受苦受穷……” 在无数灵魂中,夏青木看到了小鸡和华子。 小鸡的父亲嗜酒如命,每次喝醉酒就会进行家庭暴力。 小鸡实在无法继续忍受下去,尚未成年就离家出走流落街头,后来更是加入帮派。 他太瘦弱,不擅长打架,所以给自己纹上了白头鹰壮胆。 结果在一次火拼中,他老大打死了人,威逼利诱让他背锅,于是被关进了紫杉堡。 华子从小就穷,母亲含辛茹苦把他养大,下面还有好多弟弟妹妹。 光是让孩子们都能有口吃的,母亲已很不容易,根本没钱再给他们读书。 华子加入帮派,是想赚大钱,替母亲减少负担。 哪怕他只留下恨意,也依然挂念着母亲。 “小鸡,华子,原来你们已被人杀害了……”夏青木喃喃道。 王长生入主紫杉堡第一天,就已经杀死了医院里所有要长期住院的病人。 他觉得,反正这些人过些天还是要死的,为什么要治疗他们浪费医疗资源? 不如早些处理掉,也好及时撤离医务人员。 既能降本增效,还符合安全管理,何乐而不为? 吕铁他们想去探望小鸡和华子时,被狱警拦住见不到人,就是因为监狱医院里已经没有人可以被探望了。 夏青木直到在恨之海中看到两人的灵魂,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的眼神混杂着同情与仇恨。 小鸡因为看到他强大,所以主动抱大腿。 华子虽然被他抽过,但也已经对他服气。 两人或许都有自己的理由,但无论如何,他们都在紫杉堡与他结下了缘分。 还有更多的灵魂出现在恨之海中。 有梅老六,牛八子这些和夏青木打过交道的犯人,也有他印象不深、素未谋面的犯人。 有来自女子监狱的女囚,更有被囚犯杀死的狱警。 所有人的恨意混作一潭,污浊而又纯粹。 它们全都充满仇恨,又因不同的原因而恨。 但归根结底,它们恨意的源头是相同的。 “嗯?”
夏青木灵魂一颤,感觉全身都疼痛不已,寸寸裂开,淌出黑血。 “我的身体出什么事了吗?”
夏青木皱眉片刻,摇了摇头。 算了,没空想这个。 在感受过如此多灵魂的痛苦后,夏青木的生命观不由产生了些许变化。 他任由黑血流淌,令黑火灼烧得更旺盛,继续与那些灵魂共鸣。 又有熟悉的人到来。 他看到阿金站在了曹老板身边。 他看到孙强带着胖虎一起出现。 他看到独眼和刀疤隔开些距离站着,好像中间还站着某个人一样。 曹兆然恨,因为他没能保护好女儿。 他爱他的女儿们。 孙强恨,因为他没能保护阿珍。 他爱阿珍。 独眼和刀疤恨,他们敬爱大哥,把缪绮维当女儿般疼爱。 夏青木感受着这全部的恨意,闭上眼睛。 “我已经理解一切。”
所有的爱恨情仇在他面前闪现,他共鸣过的那些灵魂,此刻都散发出白色的暖光。 爱人者无法相守,故而恨之。 爱财者求之不得,故而恨之。 爱生活不能美好,故而恨之。 恨意的滥觞…… 是爱。 如果对生活没有眷恋,对一切漠不关心,那无论遭遇任何事,也生不出恨意。 只有因爱,才会生恨。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 皆知爱之为爱,斯恨已。 “你们的恨意,我已全部接受,你们的爱,我已感受到。安息吧,从今以后,你们的爱与恨,都由我一人背负。”
夏青木看向那些痛苦迷茫的灵魂。 他右眼目光所及之处,所看到的灵魂便都被吸进了他的眼睛里。 一道道声音在夏青木耳畔响起。 “教父,帮我照顾好我妈……” “不准对我女儿们起歹心!更不准喊我岳父!”
“替老子保护阿珍,你的话一定可以做到。”
“大小姐就拜托你了……” 夏青木在紫杉堡遇见的这些人,全部化作流光,成为他瞳孔中的流星雨。 最后,只剩下一人还站在他面前,静静矗立在恨意之海的水面上。 华伍德。 华伍德漆黑的眼眸中,充满了仇恨。 但他看向夏青木时,却微微一笑。 夏青木也回以微笑,展开双臂,拥抱了华伍德。 黑火与白光交织,两人就这样融为一体。 嘭! 整片海洋都化作了火焰! …… …… 华伍德的肉身已经被焚毁。 仅剩的那颗眼球缓缓升起。 奇异的力量幻化出身躯、四肢、头颅,竟是又从眼睛里长出一个人来! 他黑发黑瞳,以黑火为衣,飞到和王长生同一高度。 但他看向王长生的眼神,却仿佛是从高维在俯瞰。 “你是谁?”
王长生惊恐地问道。 对方的气息太可怕了,他只在十二星宫的大人们身上感受过这种气场。 超凡者! 绝对是超凡者! “你不认识我吗?”
那人笑道。 王长生十分疑惑。 他很确信,这人的脸非常陌生。 紫杉堡中没有一个犯人长这副模样,来紫杉堡前他也从未见过此人。 残存的犯人们看着他们,也都莫名其妙。 “这是华伍德的眼球……”阿银呢喃道。 曹老板和阿金战死后,他就一直在战场周边徘徊,打算找机会偷袭王长生。 可是,为什么会从华伍德眼球里钻出一个人来,这人到底是谁? 他不知道。 还处于悲痛中的缪琦维更不会知道。 有人觉得自己知道了。 “是遗物的力量!那颗眼球是拥有复活之力的遗物,它吸收了足够多的祭品,将自己过去的主人复活了!”
王长生的耳机里,王康健慌张地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王长生瞪大了眼睛。 逃! 赶紧逃! 他现在脑子里只剩下这个想法。 这样可怕的对手,不是自己能战胜的! 然而,他只是产生了要逃跑的念头,那人已经一个闪身,挡在了他打算逃出生天的路线上。 “别急啊,既然你不认识我,我总得和你做下自我介绍。”
那人微微躬身。 “初次见面,我叫夏青木,是要将你们全部送入地狱的人。”
夏青木用他前世的本来面貌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