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两军所爆发的战事,在临汾西侧的平原上。大体来说,地势广阔,并无险要,唯有小坡隆起,可瞭望附近的局势。 战场上汉骑与胡骑在军阵两侧搏杀,两军步卒正面对上,起初两军刚交战时,阵线尚能保持清晰,但没过多久,随着士卒与士卒的搏杀,各什屯的穿插绞杀就扰乱了阵线,逐渐让双方陷入混战当中。 魏军阵中无数的长矛密密麻麻地探了出来,与汉军长矛手疯狂戳刺,比拼双方的手疾眼快,你荡开我枪矛,我挑飞你长槊,互有往来。其间骁勇的魏军甲士手持刀盾,趁机跻身过去,忽然暴起,挥刀左右横扫,又被其余的汉军步卒截住,厮杀成一团。 在惨烈的战场上,枪矛彼此对刺,甲片破裂崩飞,将士歇斯底里,殷红的鲜血带着腥臭味灌鼻而入,更加激发士卒凶性,死死缠斗在一起。 最前沿的汉军将士死伤惨重,阎宇所部早就在魏军的冲击下被王嗣所接替,而深受王嗣器重的校尉李歆领着数百人顶上前排,试图推平被魏军即将突破的阵线,却不料撞上魏军猛将庞德之子,讨寇校尉庞会。 此时庞会的甲胄之上,插着数支羽箭,遍布着数道刀剑砍痕,锦袍上鲜血斑斑,看上去极为狰狞可怖。 寒芒一闪,李歆挥舞手中的长矛去戳庞会的心腹。庞会左手举盾相挡,跻身而入,右手上的单刀横切李歆腰腹。 李歆见状,敏捷地避让开了。其亲卫扑上前,从侧面持矛刺了过来。试图牵制庞会,欲与李歆围杀庞会。却不料庞会箭步向前,单手举盾将来矛挡住,反手一挥将其亲卫砍杀。 李歆趁着庞会与亲卫搏杀之际,从举矛直刺庞会的背部。谁知庞会的部曲侧面压上,将李歆的攻势拦住。 解决完汉卒的庞会,趁机挥刀劈砍向李歆的额头。 惊恐的李歆试图摆脱,然而庞会的刀更快,锋利的刀刃砍在兜鍪之上,但由于兜鍪坚固,其刀刃顺势向下,贴着甲胄缝隙切入肩膀。再用力抽刀,刀刃几乎便砍断他的右臂,筋骨断裂,大量鲜血迸溅而出。 李歆的臂膀瞬间失去了力气,单手拖着长矛后撤。 庞会持刀踏步追杀,高喊道:“贼将休走,留下性命。”
李歆的亲卫梁见奔袭而来,持刀砍向庞会。结果庞会猛得一刀砍在脸面上,将他的鼻肉连同脸颊砍成两段,大量的鲜血顺着刀口溢了下来,染红庞会的手臂。 梁见捂着鲜血四溢的脸倒地嗷嚎,配合庞会作战的部曲随即上来结果了他的生命。而庞会还在试图追上李歆,将其杀死。 此时的李歆已经被十数名士卒遮掩住,看着魏将庞会仍发了疯似地朝他而来,大吼道:“将他射死。”
数名弓弩手拉弓上弦,瞄着庞会射去。 庞会满脸惊恐,望着扑面而来的箭矢,躲避不及。数支箭矢射中庞会甲胄上,破甲而入,得益于庞会身上的双层重甲,其虽疼痛难忍,但性命仍在。他的亲卫持盾上前遮护,将庞会脱走。 汉卒们顾不得追击庞会,扯下布条想为李歆止血,可李歆强忍着疼痛,说道:“我怕要死了,只可惜未能完成都督的军令。”
未过多久,王嗣带着侍从也赶来,查看李歆的伤势。只见李歆的鲜血已经在地上汇集成一滩,整个人脸色苍白,浑身发颤。看着王嗣到来,张了张嘴,说不出任何话,身体一摊,停止了呼吸。 汉魏两军主力步卒的鏖战,虽魏军人多势众,然汉军凭借着骁勇杀得不分上下,两军全力稳固正面下,势均力敌,难舍难分。 然而厮杀了一两个时辰之后,汉军人数带来的劣势,以及姜维所部连日的跋山涉水,奔走转折,也让士卒们较早地扛不住魏军的攻势。毕竟汉军先从马首山,再转至双鹤山,就在昨天他们还赶了许久的路,长久奔波之下。在如今剧烈的战斗中,不仅是体力上缺少影响了将士的厮杀的表现,心灵上的疲惫也有影响。 战况极度激烈之下,汉军除了虎步军外,已无其他的更替部队。魏军凭借着人数优势,保持攻势的强度,丝毫没有放缓,甚至在陈泰的示意下,进攻的更加猛烈。 是故在李歆战死后,虽有王嗣率众来回驰援,但迫于形势,汉军的阵线依然摇摇欲坠,大批汉军将士正在后退。 中了箭的庞会简单处理后,又拎着矛盾,呼喊着杀了上来。朝着军阵上的缺口猛打猛冲,几乎要将王嗣勉强维持的军阵冲垮。 此时的王嗣已身中数创,仍在靠前指挥奋战。 一支流矢破空而来,“噔”的一声,箭矢将王嗣的兜鍪射落于地,黑色的发髻被挑飞,头发漫天飘洒。头皮上也被流矢划破,不过只有轻伤,血流得不多。 手持盾牌保护王嗣的侍从看着此情此景,害怕得不行,拉着王嗣说道:“府君,我军军阵松动,难以支撑,还是赶快向都督求援吧!”
王嗣拉开侍从的手,摇了摇头,说道:“虎步军乃我大汉精锐,有得胜之际,方可派出。今时战局摇动,其上前亦是无用,徒增伤亡罢了。”
王嗣身处一线对战事的情况还是看得清楚的,虎步军上来是一锤定音的事,如今两军鏖战,魏军精力未懈,现在让虎步军上前不过是白白送死而已。到时候没有虎步军的殿后,大军连撤都撤不了,直接变成大溃败。 “那我军援军呢?”
王嗣望向空荡荡的西南方,叹息说道:“援军失誓,恐怕难以奔至了。”
王嗣拔出环首刀,对着汉胡侍从,沉声说道:“嗣深受陛下提重用之恩,今为将不能胜敌,实乃大过也。今我当死战在此,耗尽魏军精力,求得胜敌一丝之期望。”
这些侍从亲卫皆是西河郡的治下恶民,王嗣治郡以来,以恩信感化诸多桀恶的戎夷,屡次出征戎夷皆出兵马、粮草为军调用。今闻王嗣报有死志作战,众人情绪激动,大喊着拔刀举矛,愿随王嗣拼死作战。 王嗣带着最后的力量,压了上去。 中军内的汉军将校看着这情形,纷纷大惊失色。 孟琰扶着佩剑上前,拱手说道:“都督,王将军所部若乱,我军将败也。请都督下令,命我等虎步上前厮杀,抵御魏军攻势。”
姜维紧紧握着剑柄,很是犹豫。 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想要胜敌必须要在恰当之际投入虎步军这支关键的力量。除非魏军已经率先动用了自己全部的主力,否则虎步军自当要稳住,作为后手。 但眼下扛线的步卒已然快撑不住了,若再不投入虎步军,王嗣所部也要溃败。可是投入虎步军作战,等要撤退时,便意味着大军难以撤退了。 老将胡遵知道姜维的想法,建议说道:“将军,今下形势我军败多胜少,不如命虎步军殿后,全军且战且退,仍可保存将士。若强行作战,恐将大败也。”
姜维下意识地看了眼西南方向,深呼吸说道:“后将军定然会至,当不失誓,可命虎步出击。”
胡遵不敢相信姜维还如此固执,喊道:“将军还当深思啊!”
姜维对胡遵的建议,置之不理,只看着孟琰领命,带着虎步甲士列阵上前,投入战斗。 而在曹魏中军之中,陈泰见姜维投入最后一支部队,心中暗喜,喊道:“王经何在?”
“在!”
“你部麾下将士上前。”
“诺!”
“徐亮何在?”
“命你率陷骑杀出,支援南匈奴胡骑。”
“诺!”
在陈泰军令下,曹魏中军令旗挥舞,剩余的数支部队也全部投入作战,试图一举溃敌。 孟琰率领着虎步军甲士,横冲直撞猛突入军阵的核心地带,凭借着身上的重甲,向魏卒发起猛攻,带动曹魏前军阵线的混乱。 突入的虎步军左手持盾,右手持刃,以盾抵御枪矛的乱刺,跻身而入,挥刀猛砍,依仗身上的厚甲,在阵中来回穿插,一时间杀得魏军连连败退,顿时将混乱的军阵推平。 然而虎步军骁勇归骁勇,但面对随后上来的曹魏援军,也是疲于奔命,仅能拼死守住混乱的阵线,与曹魏将士混战在一起。 不知何时,汉军阵中响起了一阵喊声。 “快救府君。”
西河太守王嗣身受重伤被侍从救下,拖回阵后之中。 当这则消息传到姜维耳旁,吐了口浊气,念道:“霍弋,你在何处啊!莫非我姜维真看错你!”
汉骑阵中,与南匈奴胡其拼杀许久的贾演所部,几乎已经疲倦了。面对突入的魏骑以枪矛乱刺,刀剑猛砍,顿时将汉骑打乱。汉骑在魏骑的冲锋下,被切割成好几块,然后被魏骑围攻,血肉横飞地乱砍。 主将贾演站在地上,拖着伤腿,他的战马再次被敌人所杀,他也与侍从分开来了,抱着死志持矛与敌骑进行最后的搏杀。 “啊!”
魏骑错身而过,贾演大腿受伤躲闪不及,肩膀被重重地刺了一枪,其再也坚持不住,昏死倒在战马旁。 校尉重伤失去踪迹,汉军骑卒在各部的长官指挥下,勉强抵抗,但距离溃败将是不远了。另外一支汉骑也在胡奋的率领下,奋勇拼杀。 ‘姜’大纛下,姜维听着各部传来的求援的消息,再次看了眼西南方向,见仍无人影。再次默默无言,唯有接过扈从的递过来的长槊,勒紧战马的缰绳,准备做奋力一搏。 刚刚还在喊撤军的胡遵,也是没有说话,准备最后的决战。 忽然,胡遵耳朵一动,激动地问道:“姜镇北,可闻号角声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