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兴十年,七月,刘禅从永安乘船逆流而上,回师成都。 相比于来时的顺流而下,逆流而上相对困难些。小料船只靠船夫划桨就行,同时要利用风帆走之字型路线。大料船只则是困难许多,遇到水流湍急及逆风的地方,还要沿岸的纤夫帮忙拉船才行。 幸好大汉的船只大部分是小料木船,大料的船只不是在夷陵之战中下沉了,就是因为长久未修需要维护。 船舱内,棋盘摆在案上,刘禅与费祎相对而坐,各持棋子落于其上。 刘禅手持黑子,下落棋局,围杀白龙。 费祎两指夹住白子,面露难色,许久之后,才落下一子。 刘禅神情轻松,探手入棋笥,说道:“文伟回蜀之后,多关注涪陵、巴东二郡,亦可多了解荆州之地。”
费祎盘腿而坐,看着棋盘上的黑子,沉吟说道:“敢问陛下,可是为征伐荆州而做准备?”
刘禅手指心揉搓着黑子,‘啪’的一声落子棋盘,淡淡地说道:“不知文伟如何而知?”
费祎收回欲落的白子,恭敬答道:“非臣知也!而是陛下告诉我等?”
“哦!”
刘禅抬头看向费祎,好奇问道:“文伟何出此言。莫非戏言?”
费祎抬眼瞄了下天子,将白子落在棋盘上,说道:“启禀陛下,臣不敢欺瞒陛下。陛下近日来,查阅荆州典籍,重览东里雄之疏,又将荆州舆图随身调阅。臣时常见之,故才有如此猜测!”
刘禅轻笑一声,看着棋盘上的黑白大龙,如实说道:“文伟知朕!朕确实有征伐荆州之念,不过却不是此时,而是往后。或许会将在大汉攻取关中,讨伐并州后为之。”
费祎沉吟良久,缓缓问道:“敢问陛下为何有此之念,大汉若能夺取并州,届时可依仗地利西出逆魏河北,亦可配合关中东出中原,使逆魏惶惶不可终日。彼时若转攻荆州,岂不是因小失大,结怨孙权且不说,亦会使逆魏与东吴联合,大汉以一敌二将难也?”
从去岁以来,诸葛亮考察关兴、诸葛乔、费祎、马忠、马谡几人之后,最终在正月上密疏给刘禅言,希望能够以费祎为真正的继承人。刘禅当时没有反驳,表示深思再三,最终在诸葛亮数次上疏下,答应让费祎先试试。 此后诸葛亮对费祎深层次的培养,首先任命费祎为内府司马,协助自己处理军中大小事宜,并对费祎耳提面命地教授自己的经验知识。故今岁以来,费祎得到诸葛亮军事教导颇多,理论水平上涨迅速。 至于另外一个继承人蒋琬的话,倒不是诸葛亮不喜蒋琬,而是蒋琬的岁数比诸葛亮还大,只能说是替补。在费祎没有成长起来之前,诸葛亮不幸病故的话,则是让蒋琬上位,作为过渡人选。 刘禅为什么对费祎有疑虑,其实很简单。长久的接触下来,费祎太过于长袖善舞了,上至高官,下达士族皆是交好,这让刘禅不得不多疑。 刘禅心中的诸葛亮继承人至今尚无,以他现在的想法,如果未来诸葛亮不幸病故,那么诸葛亮的权利必然是分属多人,内府直接会被裁撤,权利重心转移到尚书台。 至于军事方面继承人……(大家猜!) 刘禅落子于盘上,抬头看着费祎,笑着说道:“战国时,各国合纵连横,此时秦和魏攻赵,彼时秦和赵攻魏。今天下三分亦是如此,汉强则吴魏合纵而攻汉。若大汉夺取并州不能尽早下手,早晚被吴所攻;故我不攻荆州,吴亦攻益州。”
“而我大汉能尽早攻吴,夺取荆州,吴人将元气大伤,不为大汉之祸。届时大汉依仗并、荆二州,或可攻吴、亦或攻魏,天下大势皆在大汉之手。”
如果大汉能夺取关中、并州、荆州,将彼时的大汉看作一个拳击手的话。关中为胸膛,荆州、并州为左右拳头,进可攻,退可守,一统天下不成问题。 如今天下三分的局势,以刘禅看来,中国历史上任何一个朝代都无法借鉴,特别又是从巴蜀开始,一统天下。 最接近的这种情况的就是秦与西汉,秦时,天下有七国;西汉时,天下亦有大小诸侯国,皆不能齐心协力抵挡西汉与秦朝。 而到自己时却是不同,天下三分,各国面对唇寒齿寒的关系,都会尽力相助。因此自己必需把握住每一个调整大汉战略方向的机会,才能在自己的有生之年一统天下。 费祎沉吟少许,说道:“若大汉东出夺荆州,不能破吴,反而陷于鏖战之中,大汉将危矣。还需慎之又慎,当以伐魏为上。”
刘禅捏着黑子顿时停在空中,费祎所言之语就是刘禅所担心的。大汉想要达成自己的目的,必须来一场像吕蒙白衣渡江一样的经典案例,趁东吴反应不过来,一举夺取荆州才行。 半响后,黑子‘啪’一声落在棋盘上,刘禅沉声呵斥道:“天下大事瞬息万变,岂能因一时不顺,而废大事乎!”
“大汉北伐之前,众人认为大汉以西南一隅之地如何能伐逆魏。如今且看看,大汉扩地数千里,复二州之地。你身为国家大员,不思助国达成国策,而只见其难,何其庸也!”
这就是费祎最大的毛病,缺乏理想精神。历史上诸葛亮三位继承人之中,蒋琬明知北伐困难,还派姜维执行凉州战略,并且希望通过攻取东三郡打开新的战略方向。 而费祎执掌大权后,完全忘记了葛公的嘱托,以不如丞相能力为由,放弃北伐,致使大汉错失高平陵事变以及淮南三叛,等到姜维之时,大汉已经彻底失去北伐的希望。 费祎心中一震,不由哆嗦了几下,连忙跪地告罪道:“臣知罪,望陛下恕罪。”
刘禅站起身子,很是平淡地说道:“从今之后,你辅助葛公处理军务及内府政事即可。荆州之事,朕将交予伯松(诸葛乔)!”
说完,刘禅径直走出船舱,朝甲板上而去,只留下费祎一人。 (为大汉改变战略,埋一个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