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兴十四年,春三月。 清晨时分,在温和的春阳的照耀下,官道两侧劳作的百姓垂首忙于劳作,田间的稚童们或在和伙伴玩耍,或在田间帮衬着父母,一副安居乐业之貌。 这些年随着大汉疆域以及人口的增加,但大汉却一直未扩增军队数量。因此让益州百姓所需服的徭役、缴纳赋税少了许多,这一增一减可以说让巴蜀百姓的口袋富裕了些许,让他们也更愿意生孩子,社会也更加稳定。 若是有人经常来往蜀中平原一带,可以发现田间的孩童比往年多了些许。这些出生于刘禅治下的孩子,可以说避开了他们兄姐早年的不易时期,享受到蜀中犁带来的方便。 再过几年,等他们长大成人,还能像他们兄姐一样,分到属于他们自己的田亩。然后又像他们父母一般娶妻生子,运气好点的话,他们还能见到大汉一统天下,享受久违的和平。 忽然,一阵马蹄声从西传递而来,百姓习惯性地抬头望去,只见驿骑肩挎‘急’深红色信囊,骑乘快马,驰骋在官道上,卷起烟尘。 长久生活在官道旁的他们早就习惯了驿骑来往,又低头忙于春耕。年长的孩子们拉住想要靠近官道的稚童,防止他们冲撞驿骑。 驿骑驰至成都城外驿站,虽是神情疲惫,但还是强打着精神,核验身份,说道:“紧急军情,请速上呈陛下。”
说完,驿骑太过疲劳,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驿吏赶忙上前搀扶,牵着马匹。驿骑缓过一口气,从信囊中取出竹简递上。然后这才敢在放松休息。 几经倒手,呈至刘禅跟前时,已经时入中午。 此时的刘禅正在自己名下的农田内耕种,为了让自己的孩子不至于成为‘不食肉糜者’,也把身处深宫之内的诸皇子带出来,感受耕种的辛劳。其中还让大皇子刘璿负责最重的农活,知道百姓生活的艰难。 “陛下,廖侍中求见,其言今日公文抵达。”
义子周珲通传道。 周珲,原名周沐,年有十六。在征讨川西沫水羌的战事中,表现出色,颇有军事天赋,为人平日恭敬孝顺,也是三名义子中唯一出色之人。 是故刘禅回成都之后,特意替他改名,改沐为珲,应和诸皇子璿、瑶、琨、琥的玉器名字。又为他取字孟润,孟者,庶之长也,其意义甚是明显。 不过唯一特殊的名字就是五子刘谌,刘禅为了展现自己爱护鲜卑人百姓与汉人百姓一视同仁之心,特为元婵刚出生的二子取名为谌。 ‘谌’字取自《诗经大雅》之中‘天生烝民,其命匪谌’。结合其诗意为提醒刘禅自己,要接受东汉王朝灭亡的历史教训,不可轻易地改弦更张,要将汉胡平等之观念贯彻下去。 刘禅摸了把头上的汗水,将农具交给周珲。而周珲很是孝敬,递上巾帕以及茶水。 刘禅坐在田垄上,抿着茶水,问道:“有何急事,公渊?”
廖立摊开奏疏,说道:“启禀陛下,邓朔方、元洛阳领陛下诏令北上朔方、五原以来,鲜卑乞伏部、鹿结等诸部因战乱受困,蒙我大汉恩召,愿意南下归附河西。其中元洛阳又以钱财向鲜卑诸部赎买我大汉百姓三百余家,合计一千四百余人。邓朔方在北地郡独设廉县,将三百余家安置于廉县。”
自从秃发寿阗改姓,刘禅给他加封为洛阳尹守,接着自己的孙女又怀上刘禅的子嗣,他对大汉愈发尽忠做事。这次北上漠南,他四处奔走,拜见胡人首领,可是为大汉出力颇大,或许这就是皈依者狂热。 毕竟从一个胡人部落头领,摇身一变成为大汉天子的岳父,又是受领二千石,如何能不为之喜悦。 刘禅将沾满泥土的手往身上擦了擦,接过巾帛说道:“传诏于元洛阳,告诉他,元夫人已诞下朕之五子,让其忙完北疆诸事后,回成都看看其孙儿。”
“诺!”
刘禅手持朱红批阅邓艾的奏疏,说道:“自孝武皇帝开疆以来,北地郡(银川)户口有数十万之众,土地肥沃,百姓离散,多有死伤,沦落为胡人之地。今我大汉继承两汉之志,欲复辟朔方诸郡,故北地郡治理,当为重中之重。”
“让张嶷专心治理北地郡政务,内安百姓,外抚诸胡。朕将于秋季北巡,观北地郡复兴之貌,赏其辟地之功。”
“诺!”
廖立应道。 朔方诸郡的复辟有先后顺序之分,也有不同人管辖。大汉采取先易后难的政策,先复辟土地肥沃,又有交好胡人基础的北地郡,于是在去年夏春之际,邓艾、张嶷二人领着军士以及百姓前往北地旧郡复土。 而上郡的阎宇、西河郡的王嗣则暂时受诸葛亮管辖,由诸葛亮指挥二郡复土的进程,以及派遣将士进行军事支援,向北进讨不归附大汉的汉胡之民。 廖立接过邓艾的奏疏,瞄了眼上面的红字,只见陛下在上面批阅道:让邓艾继续招募鲜卑部落,特别招纳弱小部落南迁,划分北地郡无主牧场给南迁的鲜卑诸部放牧。 刘禅将朱红笔交给周珲,说道:“公渊,让吕乂、马谡统计西北二州可放牧之地,在朕北巡之前上呈到你手中。”
廖立有些不解,问道:“陛下之意是?”
刘禅瞧着田间忙于耕作的诸皇子,说道:“以胡俗治胡而已,胡人以放牧为生,强迫他们改牧为耕,其心有不满,亦难改其俗。今朔州诸郡胡人遍地,大汉若要复地,还需另辟蹊径。”
说着,刘禅叹了口气,说道:“大汉百姓稀少,难以北迁百姓。若要效仿武皇帝以武伐胡,外迁两百万百姓,朕之一生恐是难以见到复郡之景了。今鲜卑无主,陷入内乱之中,若不趁此时尝试他法以治理胡人,岂不可惜。”
“陛下英明!”
廖立恭维道。 刘禅站起身子,随口问道:“汉嘉弋羌之事进展如何?”
廖立跟在刘禅身后,答道:“启禀陛下,弋人数次战败于牦牛羌之手,弋王巴皮斯战死,弋人无首。鲁侍中已遣使招降弋人部落,并让人暗中支持牦牛羌三王子、二王子各为羌王,让其与大王子争夺王位。”
“嗯!”
刘禅微微颔首,说道:“让虎贲军随时准备进驻汉嘉,配合羽林、汉嘉郡兵,受鲁侍中节制。待三人互相残杀,向我大汉求援之际,一举荡平牦牛羌,剪除蜀中肘腋之患。”
“诺!”
就在刘禅与廖立二人讨论尾声之际,刘璿领着两位皇弟忙完田中农活,整理完农具后,走到他父亲跟前,行礼说道:“父皇,儿臣与二位弟弟已忙完今日农事了。”
刘禅看向他们耕种的区域,满意地点了点头,温声道:“今日你们三人感觉农事如何?”
“父皇,甚是辛苦……”三皇子刘瑶抱怨说道。 二皇子刘琨颇有感触地说道:“启禀父皇,儿臣今日方知农事不易,耕者辛劳。我等受百姓供养,今后儿臣自当惜农。”
“璿儿有何感触?”
刘璿微微拱手,说道:“儿臣今日方知父皇耕作田亩意义何在?天下百姓不知陛下耕种之事,但大汉诸卿能知陛下耕种。如《韩非子》有言:楚王好细腰,国中多饿人;齐王好紫衣,国中无异色。上者以视耕事为要,下者必以农事为先。”
“父皇所为之事,或是合班固所说‘上为之,下效之’之语。”
“哈哈!”
刘禅大笑几声,问道:“公渊,朕之三子如何?”
廖立多瞧了几眼刘璿,对他颇是惊叹,说道:“三位皇子皆达于他人,臣恭贺陛下,我大汉后继有人。”
刘禅摸了摸三子刘瑶的脑袋,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