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吴宫。 奔波一天的陆逊未见疲倦之色,提起衣摆,快步走上石阶,奉诏面见吴天子孙权。 石阶上,守卫皇宫的侍从纷纷低头,对这位吴国上大将军极其尊崇。或许陆逊在功绩上比不过诸葛亮、司马懿二人,但在名声上东吴国内有士人将陆逊与诸葛亮、司马懿类比。 世曰:“诸在汉,马奉魏,陆仕吴,此皆治世之能臣,当世之俊杰。”
只不过在满宠助曹叡大破孙权之后,东吴国内隐约间有把‘马奉魏’改成‘满奉魏’的声音,不过由于涉及到当今天子的颜面,不敢大声说出来罢了。 世人能将陆逊、诸葛亮、司马懿三人放在一起比较,除了他们的功绩于国内无人能及外,与他们的岁数相近不无关系。 出生183年的陆逊五十五岁,179年的司马懿五十九岁,181年的诸葛亮五十七岁。三人之中最小相差不过二岁,最大也不过差四岁而已,可谓接近。 不过就是诸葛亮早期执掌蜀汉大权太过操劳,身体健康情况不及二人而已。反而年纪最大的司马懿生龙活虎,能四千里远征辽东,非常人所能为也。 “陛下,上大将军在外求见。”
谷利驱步入殿,禀告说道。 灯火下,看着东吴舆图的孙权抬起头来,招手说道:“宣。”
“诺!”
未过多久,陆逊步伐沉稳,跪地行礼,说道:“臣陆逊拜见陛下。”
“伯言请起,且入座休息。”
“谢陛下!”
顿了顿,陆逊拱手说道:“步皇后驾崩,望陛下节哀,以免伤感过度。”
孙权叹了口气,说道:“斯人已逝,难免不伤感。朕本因天下纷乱,战乱未息,也因皇后谦让,故未授予其名号。本以为皇后能与朕同享天年,看来其所不能也。”
说着,孙权摆了摆手,说道:“不说了,人老难免多思。”
“陛下节哀~”陆逊拜服说道。 孙权抚摩着东吴的舆图,说道:“伯言,可知朕为何命人前往江夏,将你唤入建业?”
陆逊沉吟少许,说道:“今蜀、魏大战于南阳,莫非陛下所忧是二国之事?”
“正是。”
孙权微微颔首,让人将汉、魏国书交与陆逊,说道:“魏欲舍弃襄樊与朕,让我大吴出兵南阳。而汉欲向朕借南阳,以换取我大吴出兵合肥,不知伯言有何高见?”
陆逊没有着急地回答,而是将两封书信一一摊开,查看了起来。而孙权也不着急,品着美酒,等候陆逊的回答。 许久之后,陆逊盯着曹魏的书信,拱手说道:“启禀陛下,臣以为逆魏割让襄阳郡于我大吴,此乃祸水东引之策,欲让我大吴与西蜀争斗,断其汉水归路,以退蜀南阳之兵。”
“此计奸诈,若我大吴取襄阳郡后,又断蜀人大军归路,蜀与我国必然仇视,今后必不能合谋。届时蜀若攻魏,我国不助,魏若攻吴,蜀当不助,此乃断盟也。”
陆逊抚摸着胡须,分析曹魏计策背后的含义,说道:“不过若蜀攻我大吴,魏当会助之,以削弱蜀国之力。毕竟蜀人势大,数败于魏人,其如何能不畏之。”
孙权放下酒樽,说道:“大将军谏言以为逆魏占中原之地,土地肥沃,人口富庶,今虽数败于汉,但其任为天下之主,故仍当行汉吴联盟之事,待汉夺取并州之后,割让南阳与我大吴,其若不从,当出兵与魏夹击蜀汉,平分南阳之地,断蜀一统天下之心。……” 诸葛瑾认为如今曹魏依然是实力最为强大的国家,蜀汉次之,不如还是继续奉行联汉抗魏之策,待其占据并州后,看汉之表现。如果蜀汉不愿意让出南阳,到时候东吴直接与魏夹击蜀汉,让蜀汉不能一统天下。 如果东吴接受魏人的好意,再次背刺蜀汉,那么蜀汉必定将矛头转向自己,出兵攻打荆州,以雪当年的夷陵及荆州之恨。届时魏人恐会坐山观虎斗,不是攻汉就是攻吴,两面夹击之下,重新占据的土地会让魏国恢复元气,又是难以对付。 而且从利益上说南阳有四个郡,而襄阳郡不过是一个郡,自然不能舍小而取大,是故需要出兵合肥,以重申吴汉交好之情。 陆逊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说道:“大将军当是被蜀人蒙蔽也,彼时蜀可有归还荆州,还不是我大吴西出,擒杀关羽,方能占据荆州。言蜀人不记旧仇,复行借荆州之事,岂不是贻笑大方。”
“且今时不同往日,魏或许占中原之地,户籍多于西蜀。但论实力,蜀十余年间,夺雍、凉,破关中,今据南阳,纳羌胡之众,驱西北之士,兵锋威震天下,当有秦人之势。”
陆逊直接指出蜀汉如今的实力远超众人的想象,说道。 “今若让汉占南阳四郡,汉人东征中原,若能破魏,既有一统天下之望。我大吴占据东南三州,又岂能幸免。届时基本欲袭扰蜀人国土,永安、襄樊此二城,谁敢言下?”
说着,陆逊站起身子,沉声说道:“陛下,永安、襄樊此二地,实乃天下坚城,一夫当关之所。蜀人遣万人士卒,足以当我十万大军。若蜀人占荆州,而不割让南阳与我大吴,届时我大吴如何取之?”
“故蜀人之谋,当为画饼充饥之举,不可信也。”
孙权摸着胡须,思量很久,说道:“今若取襄樊,魏人南下复夺,可否守之?”
陆逊拱手说道:“令车骑将军(朱然)领万名精锐北上,足以守之。又让骠骑将军(步骘)屯驻西陵,蜀人难犯。扬威将军张梁领一万人士卒沿汉、江督查,臣镇守南郡,曹叡无惧,刘禅无忧。”
孙权闻言,久久不语,又问道:“今若趁机攻占合肥,上取寿春,当以多少士卒守之?”
陆逊沉吟少许,说道:“今曹魏据中原之地,及司马懿攻克辽东,届时魏无后患之忧。不过如今曹叡在南阳统军东征刘禅,司马北讨辽东公孙,无暇顾及江淮。故江淮之地守军不足为道,今若举兵速攻,破之不难,当能攻克。”
“然江淮之地,虽能使舟船畅通往来,但恐陛下未全得江淮,曹叡中原之兵当前来支援,而我大吴今遭安丰之败,依扬州及中军士卒当难以破之,此乃深虑之事,望陛下不可不察。”
孙权没有说话,只是摸着胡子,许久之后,开口说道:“不急,明晨朕诏汉使廖立觐见,午间唤魏使司马师入殿,伯言可在屏风之后听之。”
“诺!”
建业,大将军府上,诸葛瑾与诸葛乔互别情感,父子二人饮了数樽酒。 诸葛乔趁着诸葛瑾颇有酒意,佯装醉意,说道:“父亲,今儿久别建业,只见建业肃穆,不知可有要事发生?”
脸色微红的诸葛瑾上挑眉目,又下放下来,说道:“步皇后驾崩而已,无他事也。伯松醉也,我当为你之伯父,如何能唤父亲,当早做休息。”
诸葛乔心中苦笑一声,生父的嘴巴实在太严了,感情牌也不好使。只能向诸葛瑾告辞,佯装醉意,在侍从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地走了出去。 正出堂之时,诸葛瑾忽然喊住诸葛乔,说道:“你可记得当初你幼时划船之地?”
诸葛乔心有触动,怀念起过往之事,答道:“记得!”
诸葛瑾望着儿子的背影,说道:“有空之时,当前往划船,当能助你一臂之力。”
诸葛乔虽然不知诸葛瑾深意,但依然恭敬地拱手说道:“谢伯父告知。”
见诸葛乔走出府,诸葛瑾叹了口气,陆逊为荆州牧,镇守江夏,其所言自当偏向于荆州也,希望陛下能够深思。 诸葛瑾虽兵略不精,但是能身居大将军之位,必有其出众之能,那便是他善于揣测国内众臣的心思及熟悉孙权的所思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