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日,寅时正刻(4:00)。 大雾漫天,遮天蔽月,令人分不清东南西北,辨不明四面八方。 在黑夜中,从老龙山东侧下山的汉军士卒举着火把,目光所能及之地不过数米,只能看见周围的同僚。如今浓雾之下,数十米外只有橘黄色的火光能见到。 不过还好,在当地山民的领头下,汉军士卒顺着哗哗的河水声,在金鼓声的引导下,并无意外地接近洛水渡口。这里有大汉所搭建的舟桥,率先抵达的汉军士卒先过了河,同时还有大量的汉军斥候散布而出。 刘禅身披重甲,驻马于河旁,偶然间眺望远处,只见远方的浓雾之下,像极了黝黑而又凶恶的猛兽,匍匐在浓暗的夜色中。周围除了甲胄的碰撞声,士卒的脚步声,河水的哗哗声。 刘禅吐了口浊气,宁静的浓雾之下,仿佛深藏危险,巨大的压力让他胸口憋闷。 登基十余年来,刘禅虽多次随军北伐,但若要深入一线,少之又少。如今却是他统帅大军深入敌境,与天下盛名的司马懿对决,心中既忐忑又是兴奋。 面对天下名将司马懿,刘禅几乎没有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动向,掌握细节才有希望掌握胜利。毕竟拿破仑与马蹄铁之事,让他记忆尤深。出发前自己还多次检查马蹄铁,生怕出了问题。 但这种压力,却又让刘禅的肾上腺上升,让他生出强烈的兴奋感。这场战的胜负不仅决定荆北四郡的归属,还决定了关中主动权问题。 只有自己赢下这场战,自己进取洛阳,曹叡撤军。那么大汉不仅可以守住南阳,而且还能凭借着宜阳北取弘农,夺取潼关,关中险阻逐渐归附,若能再打下河东,接下来大汉也就可以考虑迁都了。 大军一路向西,不知走了多久,天色微亮,夜幕褪去。 但雾气仍旧不散,二万余名汉军甲士行走间恍如潮水声汹涌向前,一夜未睡的刘禅骑在马上,精神却是抖擞,随时处理突发事务。 …… 而在魏军方面,司马懿率领着万人大军已经抵达洛水北原,在司马懿的吩咐下魏军结成方阵,欲拉长战线迎战溃逃至北原的汉军。 不过在浓雾中,视线受到限制的魏军,其结阵速度远不如正常水平。但还是按着旗帜,各部陆续摆列成方阵。 司马懿坐在车驾上,望着一片肃穆的军阵,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阵已成,只待蜀人上钩。”
陪在司马懿身旁的陈圭,望着浓烟般的白雾,说道:“不久之后,这场大雾便会放晴了吧。”
“应该是如此!”
司马懿捋着胡须,皱眉问道:“斥候怎么还未回报。”
“大将军,可能是雾气太重迷失了方向吗,暂且等等。”
陈圭说道。 “嗯~” 魏军两名斥候与大队离散,曹路耳朵微动,好似听到什么东西,放慢马速,问道:“可有听见什么动静。”
“哗~哗~”,潮水之声从雾气中传来。 另外一人挽住缰绳,侧耳静听,说道:“好像似潮水般的声音。”
二人立马四处张望,曹路猛地看见数道红色的身影从雾中显现,喊道:“是蜀军。”
话音刚落,五名骑卒从雾气中疾驰而出,为首一人一枪戳死曹路同僚,吓得曹路二话不说,调整马头朝着魏军方向奔驰而去。 三名汉骑紧追不舍,在他身后连放数箭,皆中其背,曹路直接昏死过去,胯下的老马依旧疾驰,隐入浓雾当中,让追击的三人再也寻不到他的身影。 “情况怎么样?”
“逆魏斥候全杀了。有一个人跑了,不过中了好几箭应该活不下去。”
“速回报大军,让告知此事。”
“诺!”
汉骑也隐入雾气当中,往来时方向而去。 曹魏中军,魏将乐綝、殷署、吕建等魏军将校列队整齐,听着司马懿的吩咐。 大风飘扬,卷起司马懿的衣摆。其站在众将身前,叮嘱说道:“蜀溃军至此,必会拼死作战,你等耗其精力即可。待夏侯霸、孙礼所部率军尾随至此,前后夹击蜀溃军,便是我军由守转攻之时,届时伪帝可擒也。”
“诺!”
面对绝境的敌人,其往往会拼死一战。这点司马懿心中很是清楚,特意让众将以防守为上,除非蜀军溃逃,就不要轻易追击。毕竟兔子急了都咬人,更不用说这是蜀军精锐士卒,减少伤亡,以斩首为主,才是王道。 众将各回本部,而等候斥候许久的陈圭来往踱步,面露着急地说道:“为何第一批斥候还不回来。”
九月十日,卯时四刻(7:00)。 陈圭垫脚寻找斥候身影之时,身中数箭的曹路爬在马背上,被老马驼着而来。 魏军士卒认出曹路,上前牵着战马,把他送到司马懿跟前。 “怎么了!”
陈圭率搀扶曹路下马,询问道。 可惜的是曹路已经张了张嘴,就没有了呼吸。 陈圭也顾不上他,看了几眼他背后的箭矢,惊恐喊道:“大将军,蜀军骑卒箭矢。”
司马懿走上去,俯腰拔出曹路背后的箭矢,端详起来。 他的脸色骤然大变,说道:“蜀军怎么至此?”
过了片刻,司马懿擦了擦脸上的冷汗,他被刘禅这个惊喜吓的不轻。 司马懿手脚灵活地爬上车驾登高而望东,被大风吹拂不断散去的浓雾当中,仿佛有其噩梦般的事物,令其神情惊骇不已。 司马懿站在车驾上,破音喊道:“传令,改方阵为圆阵,速传令夏侯霸回援。”
陈圭还是第一次见司马懿失态,他的神情愣了愣,又迅速回神喊来众人,把军令发了下去。 中军斥候翻身上马,沿着战线奔驰,朝着各部将校,高喊道:“大将军有令,改为圆阵。大将军有令,改为圆阵。”
“车厢上前。”
在魏军调整阵型之际,前列的游骑于马背上眺望,被风吹地不断渐渐散去的雾气之下,忽见眼前的原野丘陵之上,无数旗帜高举如林,红的火红,白的雪白,红白交错的浪潮连绵而来。 “来了!蜀军败卒来了!”
一名骑兵叫嚷道。 他的同伴一脸震惊,疑惑问道:“太快了吧!而且观其阵仗非是溃军,而是士气鼎盛之军。”
他们的眼前是一纵队或一横队身着红色戎服的甲士,这些汉军甲士一波波地向前翻涌,红色的浪潮吞没了原野上的丘陵,又向他们不断逼近。 军阵当中,有令人耀眼的枪矛、甲胄反光,还有引人目眩的各种旗帜颜色。数以千计的精锐骑卒骑乘着高大的凉州马,身披鲜艳绿锦和坚固甲胄,徐徐向前。 而在左右两翼白色旗帜下的骑兵们头戴羌胡风格的皮帽,身披各种制式的白色外袍,足踩皮靴,骑着中等个头的战马,手挽骑弓,携带弯刀、长矛等兵器。 在丘陵顶上红火大纛与雪白纛旗缓缓升起,直到持纛勇士露出身影之时,方才停下。在两面大纛旗下众人环绕,中央似有地位极其尊贵之人。 陈圭双脚一软,靠着司马懿车驾的轮子勉强缓了过来,吞了口唾沫,紧张说道:“刘禅识破我军计策了吗?”
早已经平复心情的司马懿,深呼吸说道:“如今之策,当死战尔。坚守营地,待夏侯霸、孙礼抵达救援。”
“诺~”陈圭的声音拉得有点长。 说着,司马懿紧了紧手上的剑鞘,目光坚定地看向红白大纛旗。他还没有输,只要夏侯霸到了,一切都好起来了,届时前后受到夹击的汉军依然会失败。 当然司马懿知道的事,刘禅又怎么不知。只有大汉军队快速击败司马懿,才能回击夏侯霸,而且是越快越好。 红白大纛旗下,被羽林卫簇拥着的大汉天子,微抬马鞭,遥指魏军,冷冷说道:“出击!”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