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胡氏香料后,苗潘将车钥匙给了等候的三人,让他们先把车开走,有事再呼叫他们。三人观察一下四周,随后驾车慢慢驶离。 张玛瑞带大家沿街步行,走向不远处那栋幢单独的两层欧式小楼,自己的工作室所在。 一楼前半部分是展厅,摆放着各式玉雕成品,造型多样,玲琅满目。 毛小军定睛看去,发现展品虽多,但传统风格的却是极少数,而且都挂着显眼的定制标牌。 察觉到毛小军的眼神,张玛瑞介绍说,自己主要是预约雕刻,并不主要售卖成品。她解释说,之所以雕一些现代无国际风格的,以及各国风格的玉雕,就是为了证明自己并非只会照本下刀,也会创新。 而那些传统风格,则是一些重要人物特地定制,比如胡曦定做仓公经络俑便属于此类。 说着,她带四人来到二楼自己的工作间,指着墙边架子上的料子,一一解说,并请毛小军根据胡曦的要求,选择一块可以用来雕刻仓公经络俑的原料。 毛小军欣然同意,微微客套,边上前仔细观察,并逐一触摸。 十几分钟后,认真感受过每一块料子后,他轻叹一口气,摇摇头,眼中略见失望。 看到毛小军的表情,张玛瑞目光一紧,轻声问: “怎么了?小军!”
毛小军缓缓转过身,惋惜道: “我之前说见过一个类似的仓公经络俑,可惜,这里没有合适的料子。”
他这话说的比较客气了,不是没有“合适”,事实上,在他心里,这里的料子,甚至连“接近”胡德青那个仓公经络俑的都没有。 此时,回忆着那个仓公经络俑,毛小军越发觉得胡德青手里的那一尊,当真是不凡。他打定主意,有机会,一定要好好问一下姥爷,有关那个仓公经络俑的事。 听毛小军这样说,张玛瑞震惊了,这里的料子可都是玉料中极为名贵的品类,也都是较高等级的!这都没有? 毛小军见过的那个……该是何等极品! 苏扬香、苗潘闻言也愣住了,同样一脸难以置信之色,她们也知道这里的料子珍贵程度,不禁开始脑补毛小军所说的那个仓公经络俑的样子。 梅兖没有震惊,只是淡淡一笑,在她的概念里,毛小军跟着胡德青生活,见过什么都不足为奇。别说是一个玉雕的仓公经络俑,就算是陨石雕刻的,她也不会觉得有什么稀奇的。 工作间内,五人神色各异,一时间,陷入沉静。 沉默片刻,张玛瑞试探着说: “小军,你觉得有没有退而求其次的可能?或者说,虽然整体比不上你说的那种料子,从最主要的某一方面来看呢,比如色泽、硬度、大小等……” 闻言,毛小军轻轻一笑: “张阿姨,整体上来看,这一块好像有点接近。如果非要用一个数据来表示的话,整体上看,这一块相当于我见过那俑用料的60%。”
张玛瑞闻言望去,不禁愕然,那是一块和田黄玉,这也仅仅相当于60%…… 不待张玛瑞开口,毛小军想了想,接着说: “虽然接近,但是相比之下,还有两个明显……不足的地方……” 他迟疑了一下,本来想说“缺点”,但出口改成了“不足”。 张玛瑞脸色一缓,她觉得差不多能用的话,就和胡曦商议下,所以并没有把“不足”二字太当回事。 她点点头,请毛小军继续说。 毛小军微微一笑,轻轻弹了弹那块和田玉料: “这块和田玉料,应该算是精品了。但是,与我见过的那尊仓公经络俑相比,硬度差了相当多,我确定,是相当多!我曾经把那尊俑,失手砸到水磨石的地上,竟然一点点损伤——也没有!”
话音刚落,张玛瑞立刻明白了,毛小军说的是和田玉中黄玉类的顶尖料,也只有那种料子,可以勉强达到毛小军所说的硬度。可是,那种料子,自己这里暂时没有大块的,这里现存的黄玉,尺寸太小了。如果现在专门去采购一块大的,短时间也不一定能找得到。而且,所付出的代价必定很高,这样的话,要是一旦超出预算,胡曦能接受吗? 一旁三女听着毛小军的话,只觉得他见过的那个,肯定很不得了,其它方面也没有太多概念。 沉默了一会,张玛瑞立即联系胡曦,想让她来一趟工作室,当面沟通一下这个问题。 接到张玛瑞电话的时候,胡曦和董韵三人围坐在店内茶桌,正谈到香料的来源。 面对胡曦,董韵充分发挥律师的优势,条理清晰,侃侃而谈,她表示可以大量采购药用香料,并且也很清楚哪里的产的香料比较合适,但同时特别强调自己不想做一手采购商。 胡曦听懂了董韵的言外之意,明白她是在物流方面有难度,或者说没有可控的物流方,而又不愿意和别人拼船,所以才会让利给第三方。 相对于董韵,胡曦的情况就不一样了,不仅物流可控,而且在大部分药用香料的产地有自己可靠的供应商。 两相权衡之下,董韵和胡曦顺利敲定了初步的合作意向。 董韵表示,如果有必要,次日可带国内下家亲临胡氏香料,到时候直接把意向书定下来。 正在此时,胡曦的电话铃声响起,见是张玛瑞,胡曦略表歉意,便接起了电话。 张玛瑞遂把遇到的问题简单说明,随后请胡曦到工作室一趟,看看能不能当面拿个主意,还是去采购新的黄玉? 得知完全使用照片中仓公经络俑所用料子,会使成品价格极为昂贵,胡曦微沉吟,便表示:“随便找一块颜色接近的料子就可以,不用非要与原来的料子一样,有神即可!其余的,根据毛小军的建议,按照他说的,肯定没错!”
张玛瑞闻言愣了,这么相信毛小军?这胡曦莫非当真有过一个和毛小军相似的孩子么?还是说年轻时有过这么一位神形相同的…… 坐在胡曦对面的董韵迅速做出了判断,虽然不知道她们在做什么,但她从胡曦的话中能够听出:这胡曦对毛小军是相当信任!既然这样,那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必然是很近的。她心里想着,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低头不语。 微沉吟,张玛瑞笑吟吟道: “当真按照毛小军说的做么?”
胡曦重重点头,同时表示自己暂时有事走不开,就不过去工作室了。 得到胡曦肯定的回答后,张玛瑞带着满心疑惑,挂了电话,默默把目光投向毛小军,语气凝重: “胡曦说了,照你说的做!”
“果然蹊跷!”
毛小军听到胡曦的决定,心中一惊,迅速起了疑心。 他觉得根据胡曦的这个决定,完全把决定权放给一个外人? 凭什么? 钱多的没地方扔了么? 毛小军认为这种做法,不是钱多就是赌性强! 还有,就是只为了求其形! 不过,她凭什么就认为自己就真的见过那个仓公经络俑? 莫非她知道姥爷那里有这个? 假设她知道,并且还见过,那她为何要雕这么一个? 自己用么?但是,她做香料,又不做诊断治疗,要仓公经络俑何用? 莫非有特定用处? 在毛小军的意识中,一般来说,做这种只求形而不重料子的玉雕,要么为了把玩欣赏,要么为了收藏增值,纯粹为了实用的还真不多。 正如毛小军所怀疑的,胡曦做这个仓公经络俑,还真的是“特定用途”。 春节前,在苏门答腊的时候,林桂平提醒胡曦,如果她要找的人就在苏门答腊,一旦找到了,决不能贸然接近,否则,就会给目标人物带来极大的安全风险。与此同时,要找的那个人,既然已经失踪这么多年,在这个过程中必然也形成了极强的戒备心,贸然接触,对方肯定不会相信自己这些人,甚至连胡曦也不会相信。 对于林桂平的这番话,胡曦极为认可,她设身处地想了一下,假使自己是胡烨,也绝不会相信胡德青之外的任何人。 她问林桂平怎么办? 林桂平就告诉她,最好能够有一个信物,一个在目标人物心目中或者成长过程中,曾经出现过的必不可少的信物,也可以是其它能够充当信物的东西。 胡曦当时就想到了仓公经络俑,胡德青曾经告诉过她,胡烨每天擦拭仓公经络俑, 于是,回到港都,她就找了张玛瑞,请她来雕。 照林桂平的说法,就是为万一在苏门答腊遇到胡烨时,把这个仓公经络俑拿出来,给她辨认,以期获得她的认可与配合,为逃出那里做准备。 让胡曦没想到的是,这个期间,竟然有毛小军参与了进来!在和胡德青沟通后,她心里有底了,她知道毛小军必然熟知仓公经络俑,也不管毛小军会怎么想,索性把决定权通过张玛瑞推给了毛小军。 “小军,你在想什么!”
梅兖看到毛小军又貌似陷入失神,不由冷哼一声。 毛小军闻言抬头,与梅兖对视一眼,轻轻点头,示意自己没事。 梅兖微微一笑,也点点头。 张玛瑞诧异地看向毛小军,迟疑开口道:“我知道你觉得很奇怪,我也很奇怪,胡曦竟然会如此相信你。”
毛小军脸上有淡笑泛起,看不出他的真实情绪,只听他轻叹道:“那就听她的,咱们试试?可能她是钱多,不怕我说错!”
张玛瑞紧盯着毛小军,深邃的双眸中流泛起点点笑意。 “可能她是钱多”这淡淡的一句话,似乎一瞬间打消了大家的疑虑,几人此刻都是满含笑容地望向毛小军。 “她,钱确实多!多到什么程度呢?”
这时,张玛瑞缓缓开口,几人纷纷看向她。 张玛瑞把目光从毛小军身上收回,落向另外三人,扫视一番后,正色道:“我这个工作室……这栋小楼是胡曦的,这一带多数房子也是她的!我租的,她是我的房东。”
毛小军淡然一笑,没有丝毫惊讶: “那就是她已经考虑好了,或者说她根本就不需要考虑,那我就按照她说的选择材料。张阿姨,您觉得可以吧?”
张玛瑞点点头,不再言语,等待毛小军继续往下说。不知为何,此时,她的心中,也是充满了期待,很希望毛小军能够拿出让她眼前一亮的东西。 毛小军微微眯眼,笑意满面: “我已经考虑好了,有那个仓公经络俑的线稿图。”
四人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期待地看着毛小军。 望着毛小军自信的打开手机,正在他身边的张玛瑞眼中突然再次泛起疑惑,随即变得愕然。 她呆呆看着毛小军手机中的那张线稿!愕然不已! 这个风格,才是真正的古风! 相比之下,张玛瑞觉得自己画的那张草图,简直就是垃圾。 这什么情况? 他和胡曦早就认识?看线稿的色泽,似乎已经画好了许多年,就等着有人来用! 张玛瑞感觉自己的思维一瞬间似乎有些混乱了。 难不成,毛小军这小子,根本就是胡曦自己人? 这好像不对呀! 张玛瑞紧盯着手机中的草图。 感觉到张玛瑞的情绪变化,毛小军悄悄往旁边躲了半步,轻咳一声,示意张阿姨距离自己太近了。 “嗯?”
张玛瑞迅速察觉到毛小军的意图,紧盯着他,眼神有些茫然,似乎被这咳声搞迷惑了。 突然,她明白了,毛小军这反应……她想到此,心中不由暗笑。 这毛小军,果然是有正本的根基,这都能感觉不妥? “你……”张玛瑞看着毛小军,想要说些什么。 “我想问,张阿姨,您这里有没有打印机?把这线稿直接打印出来就好了。”
毛小军笑笑。 张玛瑞点头,带毛小军到一楼办公室。 看了一眼电脑和旁边的大幅面打印机,毛小军示意他来操作,得到张玛瑞许可后,毛小军立即登录邮箱,打开那张线稿,稍作调整,直接打印了两张A3的线稿。 他拿着两张打印好的线稿,默默看了一会,慢慢转头望向张玛瑞,似乎考虑好了,语气沉静: “张阿姨,这两张图,我留给您!不过,有个请求……” “小军,你不说我也明白,我绝对不会把这图给任何外人看。用完,我就立即销毁!烧掉,然后泡水,冲马桶里。”
张玛瑞听懂了毛小军话中含义,不待他说完,便开口打断。 闻言,毛小军深深地看了张玛瑞一眼,低声道:“谢谢您!”
张玛瑞平静地道: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我也不会去打听,但我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不说你和阿香的关系,就仅仅就职业道德来讲,我也不会泄漏丁点消息。”
毛小军愣了一下,感激地看了张玛瑞一眼,恭敬道:“这就是您能以预约玉雕立身之本吧!我毛小军服气。”
张玛瑞轻笑道:“少恭维我!”
随后,她看着毛小军,没有再说话,带他回到二楼工作间。 望着那些玉料,毛小军表示,既然胡曦主要的目的是遗形取神,那就主要考虑色泽,不需要再强求大小一致,造型时,等比例缩小就好了。 综合对比之后,两人一致决定选择那块和田黄玉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