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苏承蕤和张玛瑞突然道出心中所想,让毛小军暂时陷入了尴尬之中,也让他心中感到大为不满。 但碍于这二人是苏扬香的父母,所以毛小军也没有说什么,不然,他早就开启了语言攻击模式。况且听他们说话的意思,他们貌似与自己母亲和老爷都有过渊源,说这些话,或许是出于善意。 另一种可能,毛小军觉得他们无论是从哪方面考虑,都似乎在证实他们在把自己当成“一家人”。 想到这里,他不由向苏扬香看去。 苏扬香猛盯他一眼,耸耸肩,表示不是自己的主意。 诶?这姐姐,是你的主意也不错啊…… 他突然微微一笑,旋即貌似自嘲:“唉,看来——太有魅力,就容易惹麻烦啊!”
此言一出,大家惊愕一瞬,随即引来苏扬香、苗潘、梅兖三人的不屑声。 看到毛小军如此给自己解围,苏承蕤和张玛瑞对视一眼,都是惊讶不已,脸皮这么厚,有前途! 苏承蕤微颔首,微笑着望向四个年轻人: “你们想不想听一听当年的故事?”
四人齐齐点头。 苏承蕤清舒一口气,眼神波动,一瞬间陷入回忆,娓娓道来。 他表示,事情要从的父亲说起。 苏承蕤的父亲苏房夏,生于1947年,与胡德青同岁。二十岁时,在家族的支持下开了一家药房,开始时经营各种中西药品,但生意不好。就在那一年的年尾,苏承蕤出生,一时间,苏房夏倍感压力。 苏房夏父亲的老友看不下去了,出面指导,让他专营药用香料,放弃西药以及其它中成药、药材。那老先生表示,港都有海运优势,你能搞来的西药,别人也能搞来,要在夹缝里抢利润,太难了;而经营药材也可以,但仅仅港都,药材销不了多少,白白占用大量资金。 他强调,药用香料就不一样,虽然同样销量不大,但如果控制好货源,再专营的话,你就是港都的开先河者。占住了第一,就有了继续扩大的基础,利润就不会愁了。还有就是,药用香料不仅仅可以药用,还可以拿来装饰和清洁。 那老先生最后说,如果苏房夏能够把药用香料做到保真,他可以为他引荐骨越门胡良周老先生,并一再要求苏房夏把店迁到狻猊山,也就是现在颐顿尼香料房所在位置。 苏房夏父亲在一旁听着,对老友这番话十分认可,却也不解释为什么,只要苏房夏照做就是。 不久之后,苏房夏就来到狻猊山,寻求租个铺面。 当他来到时,却发现这狻猊山一带,竟然遍布药店,如同一个药材集散地。 他根据警察的提示,找到了房东,表示要租个店面。 说到这里,苏承蕤故意卖个关子,询问大家: “你们猜,那房东是谁?”
三个女孩子面面相觑,同样的,张玛瑞也是一脸疑惑。 毛小军不做任何表情,也懒得去猜,静静等待苏承瑞往下讲。 苏承蕤见大家不作声,稍微提高声音: “胡曦的父亲,胡宪才!”
“啊!苏三保见了,就要叫叔的那个吗?”
张玛瑞惊呼一声,望着苏承蕤。 苏三保?南都那个苏三保么? 毛小军听到苏三保的名字,心下微惊,却是不动声色,继续保持聆听的状态。 梅兖则是眼神微震,若有所思,随即把视线投向毛小军。 “就是他,胡老先生!”
苏承蕤点点头,接着讲。 当胡宪才得知苏房夏是经人指点来到狻猊山时,而且只做药用香料,便欣然同意,并强调若是经营别的也可以,但必须是与药材有关的,除此之外,一概不租。 苏房夏当时大为惊奇,询问为何。 胡宪才表示,自己是中医世家,无奈在此安家落户,但不想改换营生,即使成了房东,也要求租户得是与此有关的。 苏房夏当即同意,于是就在这里开了颐顿尼香料房。但他心中却是感叹不已,心想这胡宪才有几百个铺面,还自称是“无奈”,当真是低调了。 后来,得知胡宪才来自秦岭县城千年药事重镇时,苏房夏便读懂了胡宪才的心结。 一来二去,两人成了好友,经常一起探讨些药物之道。 十几年后,经胡宪才指点,苏房夏随港都医药代表团往县城采购香料,顺便也带上了年近二十的苏承蕤。 当时,港都医药代表团在县城受到了热情的接待,并由专人带着往各处药材产地参观和现场交流。 苏房夏虽然并没有香料之外的采购需要,但不想太个性,也带着苏承瑞随团行动。 就在彭道湾村,去往断崖顶参观那棵原生核桃树时,苏承蕤因过于活泼,在上崖的台阶上蹦跳间不慎跌倒,翻滚间从台阶上摔落下来。 虽然仅仅上去四五米的高度,但也使得苏承蕤双腿骨折,更可怕的是,落地时,挣扎间踢中台阶下的一块厚木板,那是用来阻挡有人随意攀爬的隔板。 板上钉满了长长的四棱铁钉,那钉子穿透木板后,还有很长一段,呈现出黄黑色,却仍然尖锐锋利。 一刻钉子穿透了苏承蕤的左脚,血流不止。 但相对于骨折,没人在意这点皮肉伤了。 现场的人都不知道,正是这点皮肉伤,差点要了苏承蕤的命。 后来,苏承蕤得知,那种钉子是棺钉,用在防护隔板上,也有警示之意,让人不敢擅自接触。 苏承蕤说,他摔下之后,很快就失去了直觉。 苏房夏后来告诉他,当时现场的人惊见苏承瑞跌落,一阵手忙脚乱之后,在当地工作人员的指挥下,十几个村民拆了门板,把苏承蕤送到了中心医院。 在中心医院,很快止血,骨折也迅速被固定起来。即使那样及时,苏承蕤仍然昏迷不醒,大家顿时慌了神。当时几个负责人会商之后,建议抓紧时间送往省城,却又担心半路出现意外,因为那时候路况很不好,怕苏承蕤经了颠簸,在路上就没了生机。 中心医院似乎就此陷入了束手无策的状态,眼看苏承蕤越加严重,一人提醒院长,建议送骨越门试试。 一语惊醒梦中人,中心医院征得苏房夏同意后,当即把苏承瑞抬到骨越门。 了解了大概情况,胡德青把胡良周请出来。 胡良周大概看了苏承蕤当时的状况,便叫出了胡烨,让胡德青配合胡烨,施用孽息丹。 胡德青按照父亲的吩咐,和胡烨一起,利用孽息丹,迅速解除了苏承蕤的危险,让苏承蕤没有了性命之忧。直到那时,众人才松了口气。 听到这里,毛小军心下一动,被生锈的棺钉刺破,相当于剧毒攻心,能活下来,也着实不易。但现在看不出苏承瑞有丝毫后遗症,他便知道,胡德青给苏承蕤用了孽息丹。 当刚才苏承瑞说是胡烨救的她,难道母亲在那时候就熟练掌握了孽息丹的致用之法吗? 想到母亲年纪轻轻就掌握解毒孽息丹,毛小军第一次因为母亲而露出了笑容,双目顿时放出光芒。 其实,苗潘所说的那个伤者,毛小军提及第三方因素,就是暗指中毒。只是由于没有亲自出手诊断,他也不好做出定论而已。他早已打定主意,若真是骨毒残留,就用孽息丹一试,至于对方是否接受这种方式,毛小军根本就不考虑。 毛小军很清楚,治不治,终究是伤者自己的事情。 在他心里,你接受,我就帮你。 你不接受,那是你的自由。 孽息丹,是一种专门解骨毒的药,毛小军知道那个方子,配料没啥稀奇的,核心点在煎药顺序和火候的把握,以及对施用时每一个环节的控制,这个难度比较大,稍有不慎,就会变成毒药。 这个药的制法和用法,并不像其名字说的那样,孽息丹虽然也是丹,但这丹并非炼制出来,而是把药液高度浓缩后制成直径一寸的球形固体,蜡纸包裹,外面再封蜡保存。 与常人概念里的丹大有不同,这孽息丹,用时直接放入蒸笼,大火蒸一刻钟,待其烊化后,调入沸水,化匀后,再倒进生铁大盆内,加热水满盆,最后把药盆架在木炭上使其持续沸腾。 随后,让伤者躺上竹网床,连人带床抬到沸腾药盆上方,使蒸汽正对伤处。同时在伤者身上覆盖数层丝绸,露出头部,等待药水蒸发完毕,再躺半个时辰即可。 见毛小军脸上出现了笑容,苏承蕤轻轻叩了叩桌面:“更神奇的在后边!”
几人闻言,仔细听他往下讲, 在解除了危险之后,对于中心医院的骨折处理之法,胡德青提出了异议,他表示需要重新处理一下,中心医院和苏房夏十分不解。 胡德青解释道,中心医院的处理方法没有任何问题,但是愈合之后,会导致两腿长度未有差别,也就是说,走路会颠,无限接近于瘸。 中心医院当时的院长表示,骨折预后出现细微长度差异,本是正常,主要目的是保住肢体。当然,他也认同胡德青的看法,表示如果可以让伤者不发生变化,或者往好的方面变化,当然同意胡德青重新处理。 苏房夏斟酌后表示,反正都是为了自己孩子,最坏也不过是和原本的预期一样,要是有变化,那就好的变化,便同意了胡德青的提议。 一日后,苏承蕤神志恢复正常。 苏房夏想付给胡德青治疗费,不成想,胡德青却坚决不收钱,只说是给港都同行帮个忙,也算不上什么。 不仅不收钱,在苏房夏决定中断考察,准备提前返回港都时,胡德青又请苏三保父亲把他们父子二人顺路带回去。 那个时候,苏三保父亲等人正在县城参加当年的恳谈会,也正要返回南都。 苏三保父亲得知苏房夏父子既是港都人,又和自己同宗之时,欣然应允,开开心心拉着苏房夏、苏承蕤回了南都。到得南都之后,又亲自找船送他们返回港都。 就从那时起,苏房夏和苏三保父亲、苏三保等开始熟络起来。 再后来,胡烨失踪时,胡德青打来电话,苏房夏便发动所有关系进行查找。但是,和胡德青一样,苏房夏和苏承蕤也是没有得到与胡烨有关的任何消息。 提到胡烨失踪那年,毛小军刚因母亲而自豪的心情,瞬间变得黯然。 看到毛小军情绪低落了下来,大家都投来关切的目光。 小军! 刹那间,在毛小军的脑海里,飘荡出一道呼唤声。 那呼唤声温柔至极,却又透出无尽的悲伤之意,朝着毛小军缓缓靠近。 嗡! 呼唤声突然变大,如附耳细语,让毛小军脑海里遍布回响,连绵不断,振荡一瞬,那呼唤声却又突然消失,没了动静。 沉寂片刻,又突然响起了细微的蝉鸣声,再次迅速布满他的脑海! “妈……”毛小军知道自己此刻失神了,却仍在心中默念。 “这就是心灵中的自我对话吧?或者说是,轻度的精神分裂……” 这个时候,毛小军准确认知了自己目前的状态,与之前直接陷入进去相比,大有不同,这一刻,他似乎处在了分裂和清醒的游离状态。 他不想立即退出这种状态,还想多体会一下,也想借此多认识自己一点,直面自己的内心。 毛小军很清楚,自己这种做法很危险,稍有不慎,就会一直分裂下去,就像传说中的魔怔一样。 他不知道,哪怕是宋衡绝面对这种游离状态,也会选择立即中断沉思。 这不仅是精神状态的游离,在这个过程中,哪怕是意志力稍微不坚定,就会一瞬间陷入沉迷,几乎没有可能主动找回自我,摸不着自己的神。 中医理论支柱的神,说的便是这事情,维持精神、意识、思维活动有序进行。 生活中,常有人读书读成了疯癫,精神、意识、思维之间关系变得混乱,所谓“神志失常”便由此导致。 很快,毛小军便借着这个契机,第一次正面了自己内心沉疴,自我进行了交流。 他深知其中风险,只是小心翼翼的体会了短短一会,便迅速调整呼吸,猛一睁眼,中断思考。 在毛小军方才突然陷入沉思,并慢慢闭眼时,苏承蕤正欲说话,却被梅兖抬手打断。 梅兖做了个嘘声手势,众人会意,便静静注视着毛小军,待他自己清醒过来。 仔细观察着毛小军,梅兖发现他脸色平静,呼吸沉稳时,知道他没有像之前那样陷进去,便没有主动刺激他醒来,只紧紧盯着毛小军脸色。 当退出游离状态时,毛小军不但没有任何的不适感,反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此时,他环顾四周,向众人微微一笑,随后站起身来,缓缓说道: “从此,我再也不会入迷了!”
此话一出,梅兖嫣然一笑,其它几人却是一脸懵。 说着,毛小军向苏承蕤微致礼: “说起来,这个突破自我的契机,还是苏伯伯给的!”
苏扬香和苗潘闻言,相视而笑,她们早被梅兖告知毛小军经常会失神,所以刚才也是很担心。 苏承蕤和张玛瑞相视一眼,皆见赞叹。 毛小军稍微平复一下呼吸,便表示一定会找到母亲,稍稍讲了自己为寻找母亲下落做的十几年准备,以及自己从今天开始将要继续走的方向——回燕京后,完善那个数据模型。 苏承蕤、张玛瑞听得唏嘘不已,连连点头,随即要求苏扬香多帮助毛小军。 一顿饭下来,因了苏房夏、苏承蕤父子和胡良周、胡德青、胡烨之间的渊源,苏扬香和毛小军关系迅速拉近,俨然成了亲姐弟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