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苕”回过家接近中午,高如铁将车开往了青钢城,左拐右弯后,回了自己的家。“好小子!还是忘不了自己的窝!”
韩风暗暗叫道。高如铁回家看父母。但车上只有高如铁一人,李师傅不见。能回家看养父母,还算高如铁良心不死。虽然离出狱时间过了几个月,有点晚,但半月长假能回家看看,且还开着虽然不是自己财产但却颇具些许气派的奥德赛,对一个劳释人员来说,比较有面子,左邻右舍应该会有啧啧称赞声。可恶的是高鸿翔一字未提儿子回家的事。韩风与他多次接触,多次交流,就是始终不开口,不承认,甚至被刑事拘留了,也不提儿子已经回来过。“保护儿子,他真是坚定的共产党员啊!”
韩风嘀咕。韩风将视频中高如铁的影像用彩纸打印出来,塞进公文包,火急火燎地来到了青钢总医院,约谈高鸿翔。此时的高鸿翔,已从看守所放出来了。韩风和整个刑警队都弄不明白的是,这个老头在看守所生病,但回家到了医院,又一点毛病都没有了。他真是个传奇。检测出已传染霍乱,但却没有一点霍乱传染后所呈现的恐怖样子和症状。与他同时期住院的好几个离世了,他除了轻微的痢疾和咳嗽,与人说话依然神清气朗,条理清晰,声音洪亮。韩风直接到达病房。高鸿翔还没等韩风说话,自己倒先聒噪起来:“小韩警官,你都抱过霍乱了,早应该感染了,还到处乱跑?克老子!”
高鸿翔说的抱霍乱,是指一周前韩风在停车场将一个病危的男子背到急救室的事。韩风笑一笑,不予回答,但此时他突然觉得,这老高或许是个文学爱好者,一句“抱霍乱”的比方,打得非常的形象和生动。韩风先不说话,没有回应。老高于是又悲哀哀地接着刚才自己的话说:“昨天走了。一家好几口,只剩下在外地的儿子。在牛城的都走了,造孽啊!”
“你是讲我救过的那一家?”
“是啊!”
老人回答得心酸。韩风更是心酸。但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跟老头凄凄然地互相取暖,只能迫使自己变得像一块坚冰,才能完成接下来要完成的任务,便故作随意地问:“您儿子呢?”
“在外地。花城。”
因为说谎,高老头偏过头去,不敢看韩风。“过节没回来看您?”
仍问得轻言细语。但这之中,他故意把打印的照片露出来,让老人看见。老人好像看清了一点,脸色一变。不过,还是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直了直身子说:“我么事都冇看见。”
韩风终于没能忍住,走向病床,将打印彩纸往床头一甩,怒道:“还跟我装!不说实话就是犯罪!包庇罪!再进去就是逮捕,不是拘留!”
老高眼睛闭上,一缩脖子,又立刻睁开眼,畏缩地伸出颤巍巍的手,捡起床头的纸,瞪眼看清,顿时懵逼了。可仍然瘦狗拉硬屎一般,将纸张一甩,身子滑下被窝,眼睛闭起来,一言不发地装疯卖傻起来。两侧病床上的人都侧目而视。韩警官在病床前足足站了一分钟,然后对只剩半个头在被窝外的老人说:“别装了,您跟我出来吧!”
说着,捡起地上的照片出了病房。刚检测出霍乱阳性的那会,大家草木皆兵,为老人担心也担心他成为毒王,将他隔离在单间里,但经过一阵时间的观察,尤其是经历了看守所之变后,就都不再为他担心了,反而将他放入普通的病房,说不好听点,大有看他如何自生自灭的架势。两分钟后,高鸿翔垂头丧气地走到韩警官的身边。韩风这时,似乎才觉得,他是不是真病了。老高又走近几步,身子靠上墙角的茶炉,声音像刚刚抢救过来的高危病人一样说道:“我不是要跟政府作对,我本来就是党性很强的人。摊上这个儿子,把自己的姐姐害死,我能原谅他吗?”
此时老高的话特像北方口音,估计早年是南下干部。以前多次,听他普通话还算标准,估计此时,心已刺痛,想努力回归“自然”吧。韩风拿出录音笔,晃了晃:“继续吧。”
老人慢腾腾地讲出经过:他是节中八号回来的,七号,老婆子住院了,立光也住到了酒店。那天中午前,我正准备做饭送到医院去,突然像见了鬼一样,看见了十几年没有回来的苕,当时心头还是有一丝触动,和一点暖意的。她母亲在家时,天天念叨他,连病危了去医院都戴着儿子买的墨镜。这个苕也好像晓得姐夫回来了,问在哪,我告诉他得了霍乱,住院了。他说下午开车送我去,顺便去医院看看。中午他做饭。韩风关注的焦点是香烟,问:“烟是他换的吗?”
老人不回答韩风的问题,只顾自言自语:做饭、吃饭,时间一分一分过去,我们闲聊,无意中聊起立光拿回来的一条烟,一瓶酒。他对烟有瘾,问什么烟,就去书房看,看到后,也没有拆开抽,大概怕我骂他,只是说,姐夫的烟反正送人,浪费。说过几天拿一条一模一样的来换,让我莫告诉姐夫。我不肯,讲你刚从牢里出来,还不记事,又要弄虚作假。但他说,有朋友给他介绍了一份好工作,工资一万五一个月,为感谢老板,他要送一条好烟给人家,总不能不诚信送山寨货。他说,这几天到牛城出差,花的都是公司的钱,车子也是公司的。我忘记问他哪家公司上班,只听他说今后会好起来,但现在手头没钱,只能买水货。我想,都这样了,也不能全怪罪儿子,他变坏我也是有责任的,现在他重新做人有份好工作,我应该支持,就答应了。我之所以答应,还因为他在自己没钱的情况下,拿一万块给母亲看病。再想想立光的烟确实不是自己抽,随便送人可惜了,他都退休了,应该不再有求人的地方,无非用烟作为一个见面礼什么的,换了并不碍事。老人说话,轻轻咳嗽,有些喘气。韩风皱了皱眉,将录音笔动了动,但并没有关掉,示意老人继续说下去。高鸿翔继续以拉家常的口气说:九号就封城了,我约苕天天回来,那晚他来了,用水货的“香天下·尊享”把真烟换去了。韩风问:“是真的水货吗?两条烟对照了吗?”
高鸿翔说:没有仔细对照,但我看了,没什么区别的。我是老烟民,不用细看,假不了。韩风:“像第一次一样,他仍然是一个人来的吗?”
高鸿翔不耐烦地答:是。韩风不厌其烦地打破砂锅问到底:“他换走‘香天下·尊享’”,拆开包装没有?”
高鸿翔没好气地:有。但说完没有,却感觉不硬气,又沉默不语,歪着脑袋想,边想边自言自语地道:既然拿水货给我换,怎么也拆开?给我整条不好吗?但韩风想的是:像这种高档香烟,又没走市场,能有水货吗?做假也是需要成本的,只怕你家苕跟你调换的是编码不同的“香天下·尊享”真烟吧?或者,更麻烦的是,他在这条香烟内注入了毒素,如果他有这个本事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