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芳芳的发现有几个周末,李立光并没有在家陪高爱莲。对高爱莲来说,自己专注于写作,丈夫陪不陪也无所谓。芳芳除了家务事,便是抽空学习。她报考了法律本科自学。至于为何选择了这个有风险的专业,她也讲不清,硬要讲清,可能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缘故吧。此时,她正拿着一本《婚姻法学》,坐在阳台上看得仔细,还时不时举起手中的铅笔,在书本上划着重点。上午十点多钟,屋外门响,她起身快步到客厅,发现法官大哥回来了,便问大哥中午是不是在家吃饭,她现在买些菜去。李立光是上周五去的花城,此时是周二的上午,猜他出差刚刚回,中午应该在家吃饭,便没等大哥回答,就到阳台去收好书本,作好动身买菜的准备。大哥瞄一眼芳芳手中的书,关心地:“看得明白吗?”
“还行。”
芳芳响亮地回答,但脑袋稍稍一歪,想起什么,又说道:“不过,先看完,把问题记下,到时一起请教法官老师。”
大哥微笑着说:“劳逸结合,别累着。看你眼窝有血丝,这自学考试是急不得,只能慢慢来的。”
芳芳说了一句谢谢。她确实在内心里很感谢法官大哥和作家大姐。她拿好零钱,和准备装菜用的塑料袋,打开了客厅门,正准备出去时,李立光从洗澡间洗澡出来,对芳芳说:“你也顺便逛逛吧。我睡高老师书房,她有事叫,有我在。”
芳芳紧张了:“那......这......不好吧?您打鼾,高老师写作,会......”李立光笑着说:“不然呢?我睡大房,她有事叫我我听不到。去吧,没事。我的鼾声她习惯了,会像战鼓一样催她奋进,让她早日完成大作的。”
芳芳也笑了:“大哥幽默。好,我去了。”
芳芳并没有马上锁门,虽然一只脚已经踏出门外,但突然想起有件事要跟大哥说,可心里又有些犹豫。就那么迟疑了一会,不过最终还是说出了口:“大哥,高如铁发短信给我,说人在八卦医院,李荭也在那里。我......我就到那里去看看......反正不远。”
芳芳最后的两句话,有些支支吾吾,但法官大哥明白她的意思,说去吧去吧,我知道不远。可仔细一回味,觉得有问题,着急地问:“他俩怎么在一起?在医院干嘛?”
“说是讨薪,集体讨薪。我想,他以前不是喜欢,喜欢那个打架闹事,耍……耍横嘛,我想去看看。李荭也在那里,两人为何会在一块,我就不知道了。”
李立光心说也是,妻舅向来麻烦事多,自己装作不知道或许还是好事,就又变得很干脆地说:“那就赶紧吧!是得看着他们点。”
芳芳关上客厅门,跑步到主街道上拦了个出租车。芳芳想,大哥和大姐应该清楚了她跟他们的弟弟在谈恋爱,似乎也没有制止的意思,因此心里多少有一些甜蜜蜜的感觉。刚认识李铁那会,她原以为他就是一民工,或者说是一个比较聪明、有些知识的民工,因而并不特别感冒,或者说,虽有好感,但不敢有进一步朝前走的想法,更不会有举动。现在不同了。而且,想不到高如铁曾经为了女友跟人打架,打架虽然不对,但可以看出他是重情义的人。对人来说,重情重义是难得的;尤其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更在乎和在意这一点。还有另外她想不到的是:李铁——高如铁居然是大学生!学的还是音乐专业,像自己一样歌唱得好(她有妈妈的基因,妈妈是老师,唱歌在当地远近闻名),不是以前她所认为的不解风情的理科生。她芳芳的骨子里,是十二分喜欢浪漫的文科生的。坐在去往医院的出租车上,她甜蜜地想着与高如铁的点点滴滴。来到八卦岭,讨薪大戏已经结束,但高如铁还有一些事情在做,他吩咐跟他一起混的民工和非民工,买来文房四宝,说要在事发现场写一副对联送给市政府,送给为他们讨回公道的周副市长。在等着马仔们将纸笔墨砚买回来的时间段内,高如铁翘着二郎腿,心得意满地坐在医院大厅。而此时,正好芳芳来了。芳芳急急忙忙、慌神慌脑赶过来,担心警察把高如铁抓走。可在大门外保安室一问,保安鄙夷地说:“你说那个家伙呀!”
然后没了下文。芳芳紧张地催促:“那个家伙怎么了?”
保安没好气地蹦出三个字:“牛着呢!”
然后可能是看在美女份上,手指大厅,不再理芳芳。芳芳将信将疑地朝医院的大厅走去,心里忐忑不安。但无意回头看刚才路过的保安亭时,突然一眼瞥见一个光头。光头吗?对!光头——自己一直关注的那个家伙呀!她下意识地将身子躲到花带处,半蹲着观察。不错,是他,就是他,那个光头!光头正闲庭信步地走在保安亭边。他光溜溜的头,在白色的太阳光下闪闪发亮;他年轻有朝气,却在熠熠生辉的阳光下又显得久经风霜;他邪恶的笑脸,仍然是在墨镜下隐藏着的邪恶和奸笑......芳芳无法忘记。芳芳紧张、激动,心怦怦怦地跳。放慢脚步,第一个念头是给法官大哥打电话。但一摸口袋,手机忘带!天!这怎么办?又如何是好?芳芳急死了。心乱中骂起自己来。事实上,忘带手机不能怪自己。因经常在家,几乎没有将手机随身带的习惯。刚才在阳台看书,手机应该就丢在阳台的凳子上,随之起身,落在那了,以致坏了现在的事。但或许也没那么糟。自己可以跟着光头。他去哪里,我跟到哪里。再见机行事。想好了,继续观察。发现:光头不是空手,一手端着瓶墨汁,一手拿着支墨笔,正不紧不慢地往医院大厅走,像要办什么正经事似的。芳芳跟上,和光头保持着距离。因担心被发现,走几步后,取出墨镜带上,将衣领往上拉了拉,虽然看起来很神气,但其实内心异常紧张和脆弱。光头有那么一会,眼睛往后望,芳芳就好不害怕,头埋在花带后如鸵鸟,以为光头已经发现。墨镜是随身携带在口兜的。猫城每天太阳大,她出门买菜,只要有太阳就戴上墨镜。可手机,没有像墨镜这样——她还在后悔没有带上手机。就这样跟踪着。急中生智。在此过程中,她想起保安手指的地方,也就是说高如铁在医院内。对,高如铁,高如铁可以借助——刚才居然没有想到,好笨!让高如铁把这个家伙抓了,不正是天赐良机吗?这样,紧张程度大幅度减弱、降温。继续跟踪。可当到达医院大门,透过玻璃却发现,光头径直走近的,正是自己熟悉的男子的身影。那个身影坐在大厅沙发上。是高如铁吧?芳芳站直身子,作好了跑步进入,快速告诉高如铁,让高如铁第一时间抓住光头的准备。慢!那身影真的是高如铁吗?侧身有些看不清,虽然像,但不能完全肯定。还是看清了再说。芳芳本直起的身子又弯起来,猴精猴精的。为了看清,她移步到玻璃墙的另一面。那边,看过去,正对着那个身影的脸。看清了,是他,是高如铁!芳芳又立起身子,故意习惯性地咳嗽一声,像是给自己壮胆。可不对!他们怎么认识?光头径直走近他,两个还一起说话呢!而且,看架势,很熟悉,很随和,甚至很亲密。芳芳又习惯性地弯下腰,本已取下的墨镜又戴上。一边观察,一边脑子转个不停:他们认识,是一伙的吗?如果是,怎么解释开车撞高老师?撞他自己的姐姐?但如果不是,又怎么在一起在一起呀?也许......或者......高如铁不知道撞姐姐的人是光头吧?对!应该是这样。那还是要赶紧告诉高如铁,让他把这光头抓起来,送警察局去!但......不对啊!自己跟高如铁讲过,而且——应该——大哥跟大姐,还有洪先进,都讲过的呀!高如铁怎么会不知道呢?芳芳糊涂了——想起来有些头疼。太阳穴痛!胸口也痛!但理智又告诉她,必须清晰,必须弄明白。那么,就先不着急走进去,看看再说。这时,又有了新的发现:另一个长头发的走到了高如铁身前。而且,“长头发”也像光头一样,手里拿着东西。只不过,“长头发”手里拿着的是锦旗。芳芳似乎有点明白了;高如铁是要在锦旗上写字。那么就有可能:他的创意讨薪成功了,医院给了他们钱,他要给医院送一面锦旗。芳芳的身子隐藏在没有玻璃的墙背,头似长颈鹿一般,伸得长长,一想听清,二想看清,但移动来移动去,选择的几个位置,都不理想,其中墨镜取下又戴上,戴上又取下。戴上吧,因为站在墙边,视线不好;取掉吧,失去墨镜的遮掩,也就失去了掩盖,随时有可能被发现。想来想去,最后又是急中生智:把脖子上的小纱巾解开套在头上,罩住整个脑袋,仅留下眼睛滴溜溜地往内窥视。墨镜也就先让它在口袋里歇息着。但总是听不到声音。这样也不行。左右观察,民营医院虽然不至于人山人海,但还是偶尔有人进出。此时正有几个彪形大汉要进大门。再次灵光一现,跟着两个排着走的男子后面,让男子的身形遮挡住自己,进了大厅。然后快速地立到廊柱背面。可以了。只见已经走开的光头,又回身到高如铁面前,畏畏缩缩地说:“高老师,我还是不去吃饭了。”
芳芳一惊:原来高如铁是他们的老师!“怕见人了?”
“嗯,有,有点。”
光头结结巴巴地,还把高如铁拉到一侧。高如铁不高兴:“鬼鬼祟祟的,有话就讲。”
“老师,不能在这里说,你又不是不知道。”
高如铁不作声,可能想到了什么。光头往廊柱后面瞄来,芳芳一缩脖子,大汗淋漓——好危险啊!廊柱是玻璃的,芳芳便装作用手梳理头发,脸对着“镜子”。其实光头也没在意,或许并不认识芳芳的缘故。虽然打过照面,那是他以胜利者的姿态,完成任务后的粗心,当时不会特别注意芳芳的脸,而芳芳作为一个有过伤痛的人,对一个罪恶者的一闪而过,是绝对记忆深刻的。光头压低着声音说:“这些天我一直在担心,有人在跟踪我。我是真怕。”
高如铁小声喝道:“你怕个屌!”
看看左右后又说:“那是酒后驾驶!”
高如铁拍了拍光头的肩,走开了。光头追上高如铁,这会儿声音大了许多:“我还是不去了。吃饭的包厢让‘’猴头‘’去订。我要回家睡觉。”
高如铁喊一句:“你那狗窝!”
不再搭理,兴致盎然地开始握笔、蘸墨,准备写锦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