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现在很纠结,非常非常纠结。 编一个没法子考证查验的背景很容易,比如他海外商客之子的身份便是如此,自古以来,不论商人地位如何,出海贸易的总有不少,而且他来自后世的见闻很大层度上衔接住了当前海外实况并有所精进。因此屡试不爽也不曾露馅。 可是,那个当初随口杜撰出来的能勤确实一个真真实实存在的人。他不觉得自己有能够蒙对的猪脚光环。 侥幸的是,照无尘道长的意思推测的话,能勤道人是二十多岁时离开的武当山,算是漂洋过海的艰辛以及自己见他的时候是幼年,如此算起来,自己可以往后赖个十几二十年也不为过。 二十来岁的帅小伙变成了四十多岁的大叔,还是饱经风霜的那种,相貌有些出入该是正常的吧。 至于性格,得道高僧嘛,哦不是,得道高道嘛,说话隐晦而寡言也是很正常的嘛。 “好吧,不过毕竟是年幼之事,这么多年很多东西早已模糊,还望道长勿怪。”
铺垫好自己的背锅前调,这才含含糊糊的开口道:“当年遇到道长的时候正巧是在希腊的雅典,因为水土不服,我意外染上了一种怪病,家里求医不得,正是药石无医之际,道长出现了,因为道长的服饰一如我大明朝样式,家里人亦知遇到了故土之人,道长孤身一人,随身只带着一个布袋子,一个佛尘还有一柄长剑……” “道长只说称他能勤便是,此乃师恩,亦为大道。”
“道长留下手串后未曾接受赠礼,说若是真心向道,便替他在这异乡之地多多传扬道教之理,这是他毕生之愿。”
“那手串道长留名落生珠,道长赐我之表字亦为落生,我当时年幼,不知其意,问道长,他说是唯有落叶归根,方能浴火重生。希望有一日我能带着他的思念回去大明朝看看,看看山川河流,看看风土人情。我又问道长他为何不回呢,他说他这辈子一直在追求大道,再无回头路,唯有身死道消即尔。只是两年前破劫之后,珠散名去,再未用过。”
无尘道长早已老泪纵横,声音颤颤巍巍:“这是师兄的相思之情啊,落生落生……可不正是师兄身处异乡却无能回身,为传道受业解惑而一去不返,想到师兄一人孤苦于此,老道之心甚是苦痛难安呐。”
月落不禁为自己的机智点个赞,当初初来乍到,觉得作为一个纯正的大明朝人怎么可能没有自己的表字呢,便给自己取了落生,含义他没有瞎说,当初确实是有一份这样的期盼,后来发现这其实就是个有些架空的大明朝,表字可有可无,再着念着蛮绕口的,就懒得再用了,也就是今天回忆往事,突然想到之前取得这么个ID,想着用一用,果然效果不错,就是道长是不是用力过猛了,整得自己都有点内疚了。 一旁的玉堂师兄和几名弟子纷纷劝慰道长,节哀顺变。 “不知道师兄相貌可有变化?”
来了,进入正题了。 “道长鬓角已然发白,道士服看着像是洗过很多次,都有些泛白了,更是有好些补丁,当初家母为其备下新衣被道长拒绝,说那道服便是他的道心,便是再如何缝缝补补,亦不改初心。道长说话字字句句皆有种道韵之感,尤其是那双眼睛,日渐消瘦的面庞亦无法遮掩其中闪烁的智慧光芒……” “呜呜呜,师兄当年横生富态,不想这些年的操劳令其如此,掌门也曾说师兄道根天成真,真是不敢相信师兄是何等之大毅力才能坚持下来,我不如矣。”
无尘道长越发感慨了起来,甚至直接打断了月落,开始回忆起他与师兄共同修行的往事。 月落一擦虚汗,乖乖,那大哥是个胖子啊?啥叫横生富态,直白点就是“夸”你胖的很有富人既视感,就比如老钱。 还好自己说的是日渐消瘦,这要是说个身子苗条玉树临风,那不就打脸了嘛。 月落突然忍不住促狭思索,该不会那位能勤道长的道号如此,是因为他的老子掌门希望他可以坚持减肥改变自我的那个勤能补拙吧,罪过罪过,自己怎么可以这么胡思乱想呢。 正当月落疑惑这老道为何一丝丝都没有怀疑呢?就这么相信自己? 无尘道长擦了擦红了的眼睛,一本正经的盯着月落说道:“有一事相求,老道不知当讲不当讲。”
不当讲! 月落叹了叹气,不敢这么说啊。 “道长请说,若是小子力所能及,莫敢推辞。”
“月小友得遇我师兄赐下落生珠,这证明你与我道教,与我武当有缘……” 你不会是想要我物归原主吧! 臣妾做不到啊! “我希望月小友能替我师兄入我武当山掌门一脉归宗,也好让我武当山有个了结。”
“啥?”
月落一脸懵懵然,他是真没理解啥意思。 砰! “不好意思,老了,一时没拿稳。”
一旁安静喝茶的静性师太放下手中的杯子,其上的裂纹宣示了其内心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平静优雅。 是的,静性可算知晓了这老家伙打的是什么主意,他要整合武当山! 她对这老朋友了解得很,武当派看似平和,确实危机四伏,联系前不久葵花派突遭奇袭的传闻,还有灭亡重生的衡山派,她可不相信他这堂堂武当派外事掌门只为了见一个年轻人而事先安排诸多事宜后再来,分明是有所图。现在看来,老朋友并没有打算瞒着自己,事实上,若是此事成了,确实无需隐瞒,反而还要大肆宣扬。 当年身为武当山掌门的亲传弟子兼独子的能勤舍下似锦前程,漂洋过海而去的消息轰动江湖,可是其间之事一直被禁口为武当隐秘,除了那逐渐泾渭分明的内外两派,无人知晓武当山发生过什么。 其实整合武当山并不算什么大事,只是这其中有个干扰根结便是走失的能勤是生是死。 衡山派内斗而败亡的教训就在眼前,谁都知道这里面有着朝廷的影子在作怪。谁能保证衡山派真是内斗而被牵连了葵花派,这位多年好友如此迫切想要整合武当山,怕也是想要试探,不,是表态,他要光明正大的夺回武当山被疑似朝廷密探分走的部分武当掌权。 而月落,便是契机,便是因果! “能勤师兄于异国他乡寻道,归时无期,然我武当山苦断承久已,今日月小友之出现,便是三清祖师爷之恩典,所以我想请小友以我师兄之徒的身份,替我师兄重回宗制,认祖归宗……” 无尘道长还在侃侃而谈,月落早已六神无主,心想是不是玩的有点大了,猪脚光环也不止于此吧? 天下没有白吃的夜宵和零食。 可自己又实在想不到自己有什么好被图谋的,毕竟那是武当派,不是传销组织。 人要学会说,不! 月落犹豫道:“这,不太合适吧……” 无尘道人佯怒:“月小友莫不是看不起我武当派,月小友既是孤家寡人有无恩师,更何况只需月小友挂名即可,相反如有需要,我也会替武当派助小友一臂之力。”
“好吧,我应了。”
真香! “好,那即刻起,月小友便是我武当派掌门一脉能勤师兄的新弟子,与玉堂同辈,且我也不好越俎代庖,师兄给你表字落生,你的道号就叫能……” 能啥?我能吃能睡。 但是您老提起落生啥意思,取字?你想叫我能落还是能生?可我真的做不到啊,太羞耻了。 月落这才反应过来,一个无字辈,一个能字辈,不过这同辈的法子倒是和后世有些不同,字辈之分似乎更多的是区分派别,就是这名儿有点东西,别能了,给我取个道号叫无能吧,让我集两家之长,挺好。 “算了,还是就叫落生吧,也算是不枉师兄一番心意。”
老道思索半天,放弃取字,有点为难老道了,还是师兄取得妙。扭头又对还未反应过来的几个弟子继续说道:“以后落生便是你们能勤师叔的关门弟子了,你们多多关照,落生,以后你叫我无尘师叔便是,有什么苦难尽管说,师叔替你解决。”
这就又多了个师叔? 咦?为啥我要说又?是啦,薛老爷子那边还有个医家的邱师叔,嗯,应该不会犯冲吧。 “那个无尘道……师叔,我什么时候需要去武当山?”
月落有些不习惯,颇是拗口。 “你可是有事?”
无尘道人看出来了月落的犹豫,只要不是后悔了就行,释怀道:“无碍无碍,度牒还需待朝廷那边审批一下,大概要月余之期,等诸事妥当了,我会传信与你,到时候你再往武当山便是。”
“哦,那就好。”
月落点了点头,这要是要马上出发,那他可得纠结死,没办法,拖延症晚期,更何况还有个不同于原剧的老洪,相比之下他更想先追剧。 “怎么,落生你可是有什么要紧之事,不妨说出来,师叔看看能不能替你出个主意。”
解决了武当派的心病,无尘道人心中正是爽利之时,自己不管怎么说也是有利用之意,有悖君子不若提供点帮助,算是补偿。 月落也没有隐瞒,反正也是闲来无事,就当讲个趣事,促进一下新晋师叔侄之间的交流。 随后,月落将大嘴在小贝接任之后遇到的一个江湖骗子的事情讲述了一番,更是自嘲自己一众人也曾被大嘴唬住了几日的提心吊胆,主要还是描绘了一番大嘴热衷武学却是遗憾收场。 可是渐渐的,他没有察觉,两位老前辈的脸色变得一脸怪异表情,似乎是在表达自己不敢相信的震惊感。 “他是洪老五?!”
静性师太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谁?”
月落惊疑,不是不认识,而是好奇静性师太说的是不是同一个人,这外号让他想到了前不久的雷老五。 无尘道人点了点头,然后捻须说道“若是没有猜错的话,那就该是同一个人了,上次没有留意,现在想想,当时被赶走的似乎确实是他。”
有故事啊! “其实呢,那洪老五啊,也不算是骗子,起码一半对一半吧。”
随后无尘给自己的这位好奇宝宝师侄好好解释了一番。 洪老五,之所以被人戏称洪老五便是因为他一直自称自己是洪家拳的第五代大师。 他原先也是某个小门派的长老,地位不敌,武学境界不俗,与同无尘和静性同时代,但却不是玄幻戏码里的昔日天才,充其量算是运气不错的左道旁门。只是后来遭了大难,门派消亡,仅余下他一人,武功也早已废去,可是出奇的是,他不知为何体内还偶有余气,于是乎,借着这股真气,老洪开始了自己的坑蒙拐骗之路,但凡话本里备受欢迎的江湖绝学轮流借用,一路收徒,一路坑徒。 念及原门派本属正道,老洪本人也是个可怜人,再者亦没有什么太大的江湖影响,被骗的主要也是那些妄想一步登天之人,所以也无人寻其麻烦,不过偶尔被识破后再被教训一顿也是常事。这些年来,老洪骗一个换一个地方,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 本是平平无奇,月落最多感慨一下世事沧桑,可是,这事的背后居然牵连到了两个他会在意的人。 白展堂和祝无双! 因为当年老洪所在的那个小门派便是因为得罪了葵花派的西长老,就是会耍一阳指的那个,结果被西长老纠集弟子来了一场血腥屠杀灭门,老洪不仅是唯一的活口,更像是故意留下的一个可怜人。 而在谈及葵花派的惨绝人寰之际,祝无双不由自主的几番观望月落的神色,心中忧虑不已,因为她和师兄便是无尘师叔口中那个毫无人性的葵花派弟子,她想辩解,却无从辩解。 她有些莫名恐慌,月落会不会因此对自己冷眼相待,师兄会不会也再不能和他友好相处,他们会不会需要逃亡…… 月落自然是不知道祝无双的心中所想,便是知道,亦不会在意,他又不是纯正无邪的大明朝人,哪里有什么绝对的正邪之分,后世的多少剧都在演着善良的恶人,伪善的好人,当然了,善便是善,恶终究是恶,可是这和无双有什么干系呢。 原剧之中老白从说过无双是十二岁加入的葵花派开始闯荡江湖,而事情是十多年前发生的,有没有老白月落不知道,但他知道二八年华的祝无双肯定是不在其内的。 对了,老白的盗圣之名好像也是十年前还是多少年前便有的来着?来的太久都快忘了呀,回去得问问老白。 “若不是洪老五丹田半毁,或许你的那位朋友还真能赶上一场造化,可惜了呀。”
月落沉默,他明白无尘师叔的感慨何故,之前他便分析说葵花派其实是看上了老洪门派之内的一门心法,叫化春雨。据说可以修炼任督二脉,让人根基超灵,改善体质。老洪若是修为未废,兴许大嘴还真能有希望走上武学之路,虽不长远,但好歹也是个念头,对大嘴来说也算聊胜于无。 月落忍不住猜测,原剧之中老洪无论怎么看都只是一个江湖骗子,一个笑点,哪怕是日后的逃狱也是。 那么现在这么看来,他会不会看穿白展堂的手法认出来他的身份呢?以老白的人品自然不会灭口,可是这事要是传出去了,那岂不是就糟糕了。 头疼! 第一次觉得事情不按原剧走是那么的让人心里发慌,自己这扇翅的蝴蝶,给原本那个世外桃源般的七侠镇带来了一场又一场未知的风暴,未来迷茫,剧情迷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