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

看着倒在血泊中的陈默，苏妍哭喊着将他抱在怀里。陈默口中不停翻涌出鲜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他抬起颤抖的手苦笑了一声，摸着苏妍的脸。“学姐，快跑，我们没有机会了。”

苏妍的泪水从眼角流下，冲刷着陈默在她脸上留下的血痕。高堂之上，一个不男不女的老头坐在封门村那把太师椅上发出让人反感的尖锐笑声。“苏妍，你就是个祸水。四百年前，李刚和你母亲等一百多村民被你克死，现如今最可爱的小弟弟也因你而气绝身亡。像你这种祸害该浸猪笼，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伴随着魏忠贤的嘲讽，堂下一众太监鬼魂也飘荡发出刺耳渗人的幽暗笑声。苏妍疯狂摇着头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切，因为自己的冲动，把本应该无忧无虑的陈默拉进这趟浑水中失去了生命。因为自己的执着让李刚等一众亲友万劫不复，魂飞魄散。她做了很多，但最后终究没有终结魏忠贤的阴谋。七嘴八舌的谩骂让她失去了对生的希望，也丧失了身为一个战士应有的斗志。陈默的死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苏妍麻木不仁的呆呆看着怀里一动不动的陈默。“来人，把他们分开，我要在这心狠手辣的女人面前，亲手把这小男孩碎尸万段，万劫不复。”

魏忠贤拿起曾经天启皇帝赐给他的宝剑指着陈默。众鬼发出放荡的笑声，将苏妍硬生生的拖到角落。魏忠贤走下台阶，一手提着陈默的脑袋，一手拿着剑缓慢的划开他的脖子。苏妍拼命挣扎着大喊，“陈默，陈默，陈默。”

麻妶被这绝望而悲伤的声音惊醒，看着在床上颤抖的苏妍，赶忙上前轻轻摇晃她的肩膀。“苏小姐，苏小姐。”

猛然坐起的苏妍，看着自己身边的麻妶，又看了看这温馨的房屋装饰。确认并没有危险后，如释重负的后靠在床头板上大口喘着粗气。“做噩梦了？”

麻妶倒了一杯温水放在苏妍手中。用衣袖擦干额头的冷汗，苏妍点点头。拉开厚重的窗帘，阳光洒落在屋内，麻妶舒服的闭上双眼。“三天了，苏小姐你终于醒了。”

三天，自己已经睡了三天。突然想到了什么，苏妍连忙拿起床头柜的手机。微信上和陈默的消息依旧停留在六天前，苏妍失望地熄灭手机屏幕。看着窗外万里无云的天空，苏妍问道。“我们还在重庆？”

“北京欢迎你，为你开天辟地。”

麻妶摇晃着手中的国旗唱到。“欢迎来到北京天安门。”

北京，在苏妍的记忆里，这座城市依然叫做北平，是她自小生长的地方，这里有着不可被磨灭的回忆。“北平现在是什么样子的。”

苏妍小心翼翼的问到。四百年前，王恭厂大爆炸后，苏妍便离开了这座令她伤心的城市，再没有踏入一步。“你想做比较的是1972年改革开放前的北京，还是四百年前天启年间的北平？”

麻妶挑挑眉看着苏妍。有时候，温柔的眼神并不只是代表友好，因为在其中也可以看到杀气。苏妍从护戒中拿出双剑护在身前。麻妶重新拉上窗帘说道。“别紧张，没有得到我想要知道的消息之前，你是不会死的。至仙大人。”

“是魏忠贤让你来杀我的？”

苏妍愤怒的说道。“当年为了一己私欲，你们残杀了数万条生命，就是死我也不会向你们妥协。”

“你不是阉货的爪牙？”

这会轮到麻妶懵逼了。“你也是当年天启爆炸的受害者？”

苏妍松懈了紧绷的神经。“你也是？怎么可能？”

“人当然不可能活到现在，可我是地界灵狐一族。”

麻妶叹了一口气，尾椎骨显现出一条红色狐尾。“四百年前，我的孩子永远的留在了那里。”

麻妶哽咽的从自己的项链拿出一只幼狐仙胎。这是一只毛色雪白的小狐狸，毛茸茸的尾巴高高地翘起，身子娇小，惹人喜爱，让谁看了都想上去抱一抱，抚摸着小狐狸雪白光滑的身躯。可这洁白无瑕的身体却有一只前爪的毛皮缺失了一小块，露出了被火灼烧后的疤痕。看着这细微的疤痕，苏妍的耳边好似回响起了四百年前苏家药铺里一个小女孩撒娇的声音。“阿娘，阿娘，沐儿要吃糖糕。”

小女孩苦着脸眉毛紧缩的咽下碗里最后一口药汤。旁边衣着打扮朴实却容貌秀丽的农妇摸着她的脑袋说道。“乖，喝完最后一碗药，阿娘就带你去吃糖糕。”

“春竹，沐儿吃了这药可有好转？”

苏母坐在门口扇着扇子，缓缓的朝炉内输送新鲜空气，药罐发出咕嘟咕嘟的响声。“姐姐真是当世神医，我们县数十位大夫束手无策的疾病在您眼里只是一副药的事情。”

苏母连连摆手，“我哪是什么神医啊，只不过是和沐儿有缘，恰巧祖上有这一副秘方罢了。”

“姐姐您太谦虚了，沐儿能这么快的好起来都是您的功劳。要我说，她应该认您做干娘。”

任春竹看着满头大汗的苏母感激的说道。“这感情好啊。沐儿，喝完这碗药，给干娘磕个头，干娘给你买糖吃啊。”

苏母转头看着哭丧着脸的沐儿笑着说道。“哼，这药苦死沐儿了，沐儿要把它毁掉。”

在没有人注意的情况下，沐儿起身推翻了药罐，炉火瞬间冲出，在她的手上留下了伤痕。烈火灼烧的疼痛感传入她的大脑，捂着伤痕便哇的一声坐在地上哭起来。奶声奶气的哭声引起了苏母和任春竹的注意，连忙放下手中的事情抱起沐儿。“你这孩子，苏阿姨是在害你吗。喝药跟上刑场一样，真不叫人省心。”

任春竹看着沐儿受伤的手十分着急。苏母从柜子里拿出烫伤膏轻轻的抹在沐儿的伤口，担心的说道。“哎，也不知道这药的效果如何，会不会留下疤痕。”

“姐姐可有法子。”

苏母将手中剩余的药膏递给任春竹。“这是我苏家特有的龟蛇百草膏，你拿回去一天三次用黄酒化开涂抹在沐儿的疤痕，看看十五天是否有效果。”

这时，手拿糖糕的苏妍从门外看到正在哭泣的沐儿，便笑嘻嘻的说到“沐儿妹妹这是怎么了，姐姐请你吃糖糕，这样就不会难受了。”

接过苏妍手里的糖糕，沐儿露出了满足的笑容。“苏小姐？你怎么了。”

麻妶俯下身子拍了拍呆滞的苏妍。苏妍抬头看着麻妶的脸，浓厚的妆容掩盖不住岁月的痕迹，也改变了精致的五官。虽然眼前的女人身着一身性感的包臀裙，举手投足之间竟现妩媚，但苏妍还是小心翼翼的说出那个名字“春竹阿姨？”

麻妶一愣，拉着苏妍仔细端详。“春竹阿姨，我是小妍啊，苏家药铺的小妍啊。”

苏妍激动的拉着麻妶的手。“小妍？”

麻妶不可思议的将苏妍的头发别到耳朵后面，在苏妍的脸上她看到了苏母的影子。“小妍，真的是小妍。”

麻妶将苏妍紧紧抱紧怀里留下了喜悦的泪水。“你是怎么活下来的，这四百年你又去了哪里。”

苏妍也难以掩饰自己的欣喜，拉着麻妶的手诉说着这四百年的苦与甜。在愉悦的气氛下，不知不觉一天已过去大半。看着渐渐落下的夕阳，麻妶和苏妍才感到饥肠辘辘。“走，小妍，春竹姨请你喝鸡汤。”

苏妍给韩菲发了一条定位后，便穿上衣服和任春竹走出酒店。天空中落下浓密的雨水，街道上的行人匆忙站在路边，整理着打湿的衣袖喃喃细语。他们身后是一片祥和安定，每桌都有一阵阵热气升腾。简单质朴的农家环境下，几名农夫打扮的服务员正操着纯正的北京口音在店铺里来回穿梭。听完苏妍在封门村和冥界的经历，任春竹担心的说道“小妍，既然魏忠贤知道你在寻他，北京会不会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只待我们进入。”

“春竹姨，你知道历史上著名的阳谋，围魏救赵吗？”

任春竹点点头。“公元354年，魏国围困赵国都城邯郸，赵国请援齐国，齐国派孙膑与田忌驰援赵国。田忌想要直接发兵邯郸，孙膑却决定进兵魏国都城大梁。因为彼时魏国为征讨邯郸几乎倾巢而出，都城大梁防卫空虚，魏国只能搬兵回京才能护住都城，赵国邯郸之围自然也就迎刃而解了。魏国虽然知道这是孙膑的计谋，但他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撤兵回京，因为一旦失去了魏国都城，魏国亦将不复存在，届时得到的邯郸必然也将在齐国跟赵国合攻之下失去，得不偿失，因此只能乖乖中计。这招就是经典的“攻敌之所必救”的策略。”

苏妍咬着嘴里的筷子说道。“现在，我们就像那庞涓，明知道魏忠贤已经做好了埋伏，但我们不能不入。失去这次机会，我们永远不会知道当年的真相，也就报不了仇。”

苏妍说的没错，任春竹也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但是她心里就是感到委屈，为了报仇，她出卖了自己的尊严，行尸走肉般的游荡在长江四百年。四百年的时间，王朝更替，战火纷飞，从一页扁舟到现在辉煌的世纪号游轮，她看遍了这四界的尔虞我诈，尝尽了生活的酸甜苦辣。岁月是一把利刃，在她的身上留下了千万道伤痕。每当夜幕降临，看着波涛翻滚的长江，她便想起自己冤死的沐儿，终日以泪洗面。可凶手呢，这四百年在冥界逍遥法外，置办了府邸，傍上了靠山，生活过得有滋有味。好不容易找到了突破口，却每走一步都要付出血的代价。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便是四界黑暗的一面，恶人总是像狡猾的狐狸在玩弄受害者早已被摧残的心灵。但她终究还是接受了现实，看着同样面色沉重的苏妍。“小妍，你想怎么做，春竹姨全力支持你。”

苏妍喝着碗里的鸡汤指向窗外。“天安门广场？”

任春竹疑惑的看着把脸埋进碗里的苏妍。“这有什么用啊。”

苏妍擦了擦嘴角的油花，也为任春竹盛满了汤。“差不多了，是故宫博物馆，当年的紫禁城，我们要进去找些东西。”

“可是现在已经9点了，故宫早都已经关门了。”

任春竹指着墙上挂着钟表说道。“我本来也没想买票。”

苏妍用手拖着下巴，天真的看着任春竹。“我是故意的。”

任春竹依旧一脸懵逼。“我们要找的只有晚上才会在故宫出现。”

“什么？”

“天启年间在这紫禁城内冤死的鬼魂。”

任春竹恍然大悟。皇宫是一个人间炼狱，太监和宫女在此没有地位可言。生活在这里，他们的生命由不得自己做主。也许和你同床共枕的伙伴在明天就会跌落深井惨死，这些在紫禁城内早已见怪不怪。四百年前，她和苏妍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这宫里一定会流传着一些小道消息。“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你就确定这皇宫里还有天启年间的鬼魂遗留？”

任春竹提出疑问。“那春竹姨，你往返人间和酆都四百年，可留意过当年经历过天启大爆炸的鬼魂有多少去往冥界？”

任春竹一愣。世纪号游轮不仅仅只是载鬼魂去往冥界的交通工具，它更是为冥界重返人间故地度假游玩的唯一途径。这四百年的时间，世纪号游轮虽说宾客络绎不绝，千金难求一票，但鲜少有冥界中人谈论天启大爆炸。作为地界历史上三大自然之谜之一，人间也是对其多有谈论，但在冥界却基本不被在意，这里有古怪。“如果我猜的没错，当年大多因爆炸死去的鬼魂应该是被某种禁魂术封印在了原地。”

“你有把握吗？”

任春竹看着面无表情的苏妍问道。苏妍咽下嘴里的鸡肉，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摇摇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任春竹也无奈的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