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文初和叶俊解释了她为什么要了解从化县衙,以及鲁志杰和刘兆平等人的立场。 “这一次库银失窃,我们应该查。”
“叶氏被人欺负,是家族共同的事,我们作为叶家一份子,应该出份力。”
叶文初柔声道。 她说话语速并不快,声音清越好听,总能给人安心可靠的感觉,叶俊不疑有他,甚至满心骄傲,她的初初太善良了。 十年前,他的妻女一起得了天花,他带着她们去云顶山求迟清苼,但可惜还没进清溪谷,他妻子就去世了。 上天怜叶文初,五岁的她高烧三天最终挺过来了,还遇到了迟清苼给她治病。 叶文初被治愈后,就带着八角和陆妈妈一直住在清溪谷,他也舍不得女儿和他一样,在欺凌中长大,下定决心父女分离,留她在清溪谷住着。 如今,女儿长大了,不像他懦弱胆小,这十年的分别很值得。 “你想听什么,爹知无不言。”
“那您先和我说说刘兆平。”
叶文初道。 “好。”
叶俊从头细说,许久后他喝茶润喉咙,道:“你如果有什么想法,可以告诉你祖父。”
“再等一等。”
叶文初顺口道,“祖父心力不足,他想查明肯定要府内悬赏开出高条件,我们等他出了条件再出手。”
叶俊愣了,不是说理应出力,全家团结吗?似乎哪里不太对。 念头一闪而过,他问道:“你认为你祖父会悬赏?”
叶文初很肯定。 叶俊放弃思考,道:“还是初初聪明。”
叶文初给他续茶。 突然,院子里传来八角的说话声:“这个菜是给人吃的吗?”
叶文初出来,看到院中站着一位婆子,婆子提着食盒,里面放着一个馒头,一碗萝卜汤,汤的颜色比水还要清澈。 “厨房也不知道三房今天多了两个人啊。”
婆子不耐烦地将食盒塞给八角,“我们就是照章办事的奴婢,几个人、吃什么,主子不吩咐,我们哪知道。”
说着白了八角一眼,转身要走。 八角拦着婆子:“我在问你,一个青菜萝卜汤加上一个黑馒头,是给谁的伙食?”
“三老爷啊。”
婆子没好气地道,“以前不都这样吃的,今天还特意问了,奇怪!”
“这太欺负人了。”
八角脾气躁,提着食盒要摔,叶俊忙上来接着,“没关系,我吃什么都行,摔了太可惜了。”
“今晚我没和厨房招呼,明天一早我就去说。”
“三老爷都没说不行,你一个小丫头凭什么狠!”
厨房的婆子瞪了八角一眼,趾高气扬地走了。 八角挽袖子追着出去。 叶俊拉着她:“饿了是不是,我出去给你们买饭,你们等等我。”
八角鼓着嘴巴去看叶文初。 “去问问。”
叶文初道。 八角立刻会意去打听,过了一会儿,她愤愤不平地回来,道:“小姐,三个房头的菜钱都是中馈统一拨钱。”
“可大房和二房,十菜一汤。”
八角气得眼睛都红,“三老爷的菜钱,肯定是厨房张婆子克扣了。”
“我其实吃得还不错。”
叶俊扯了扯叶文初的袖子,“你、你们别气。”
叶俊怕闹事,这个家里,就算是个下人他也惹不起。 “爹,我素来不生没有必要的气。”
叶文初道。 “那、那就好!”
叶俊松了口气,她闺女真乖。 “但这个气,有必要生。”
叶文初拂袖出了门,八角一清喉咙,冲了出去。 叶俊:“……” “闺女,初初啊,没有得吃就没有嘛,别吵别闹。”
叶俊急的团团转,可又拦不住,蹬蹬跑墙角,抠了一块砖塞怀里,“等等爹。”
厨房门掩了半扇,里面很热闹,至少六七个人在吃饭聊天。 “伙食都好几年了,今天多两个人,凭什么就要不一样!”
“就是。四小姐好端端回来干什么,平白无故给大家添麻烦。”
“是不是回来顺道成亲的?四小姐及笄了吧。”
“成亲?郭公子神仙似的人物,郭家肯定要退婚另选良配。”
八角一脚踹开门,叉腰骂道:“吃的是砍头饭吗?一边吃饭一边念祖宗!”
她猛然进来,厨房里几个人先是惊了一下,随即张婆子摔了筷子,骂道:“你哪房的丫头?吃了豹子胆跑厨房来撒野。”
叶府只有一个大厨房,主厨叫周角,统管买菜采购的,则是他的妻子张婆子。 八角气势汹汹,可脸很稚嫩,在张婆子看来不过是色厉内荏的黄毛丫头。 “这一桌子菜,是不是本该我们三房的?”
八角在吵架这件事上,从来没在怕的。 “又是海货,又是炖鸡,比起三老爷,你们更像主子呢!”
张婆子当然知道八角是谁。如果是二小姐三小姐身边的丫头,她还会看重一分,可她却是四小姐带回来的小丫头。 葱都比她管用。 “八角姑娘,这就是我们厨房例定的伙食,房爷都知道的,你要是不服气,就去找房爷,犯不着拿我们撒气。”
张婆子说着,啐了一口痰在地上,“不是说四小姐是老太爷的福星么,既然是福星,那就应该高照啊,自个儿找法子去。”
一屋子的婆子嘎嘎笑。 “可不就是,找老太爷去啊,跟我们横什么。”
八角学着张婆子,冲着一桌子的菜啐口水:“我找你祖宗!”
张婆子骂道:“你有没有教养!”
厨房里吵了起来。 叶文初袖手立在门口,淡淡问道:“这么热闹,是有什么喜事吗?”
厨房里一静。 …… 主院,房忠刚查完沈师爷回来,与叶老太爷说结果:“那位师爷名叫沈临川,是鲁志杰的母族表弟,从余杭来从化历练。”
叶老太爷有些意外。他年初听小道消息,说有位贵人来广南东路削藩,可到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今天看见这位师爷,他就想到了此事。 “那青年虽未开口,可气质出众,让人印象深刻,没想到身世这么普通。”
“您多虑了,他要是那位贵人,陈王和刘兆平怎么会不查呢。”
房忠道。 叶老太爷颔首,应该是他想多了。他又问房忠:“你欲言又止,什么事?”
房忠就道:“四小姐嫌厨房送去的晚饭不好,和三老爷去责问厨房了。”
叶老太爷又躺回去,道:“还不错,胆子至少比她爹的大!”
“可张婆子是个泼妇,四小姐恐占不到便宜?要不,小人去走一趟?”
房忠想帮叶文初,不管她真是福星,还是隐藏了秘密,总归叶老太爷醒与她有关。 这个人情,不管在不在他都要还。 叶老太爷摆手:“自己的事自己处理,帮来帮去你能帮几回?”
他七岁父母双亡,见多了弱肉强食。叶府人人都刁,没有本事的,自然如叶俊这般被哥哥压制被刁奴欺负,有本事的,就自己反抗,挤走了哥哥打死了刁奴,他还能高看一眼。 人活着,靠的是自己。 叶俊在他眼中,是早就被淘汰的,至于叶文初,他态度一样。 但房忠虽没有去厨房,却叫小厮去厨房盯着。 “你对她倒格外上了一分心。”
叶老太爷道。 房忠了解叶老太爷,知道此事没必要再继续解释。 因为今天出了大事,叶松和叶涛两房在一起吃饭,开了两桌关上门,一边吃饭一边商议对策。 婆子急匆匆敲门进来,回禀厨房里正在发生的事。 “先是八角姑娘吵,现在四小姐也进去了。”
郭氏冷嗤,道:“小家子气,为了一口吃的,居然去厨房和下人闹。”
“不用管,张婆子素来不是省油的灯,她得不到好处,被下人治一顿,也让她清醒一点。”
“对,看她狂的那样。”
他们当然知道,这十年来,是张婆子等人克扣了叶俊的伙食,不但他们知道,叶老太爷也知道。 可在叶家,不论男女主仆,都是凭本事活着,有本事的活的滋润,没本事吊着一口气。 “我去看热闹,”叶月画兴奋地拉着叶月棋,“二姐,我要亲眼看着,福星被张婆子扯成秃头的样子,到时候福星变成寿星,嘻嘻。”
最好再把叶文初那张脸撕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