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繁体版 简体版
笔趣阁 > 辫儿爷张 > 第六章 银子,银子

第六章 银子,银子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他们来到疯来酒馆,时间已是九点过后,抬头便是死气沉沉的天。麻爷正在上菜,瞅见他们来了,乐呵地自己给端上来两大碗热酒和两碟花生米。“能儿怎么的,这么丧气?”

“没事麻爷,您个先忙。”

“大事跑不掉,小事自个儿化得了嘛。得了能儿,俺先招呼客儿了,这次有座儿勒,喏,那儿。”

他们坐到酒馆最里面靠后门儿的一桌,因为后门儿是一帘子挡着,些许阴冷的晚风不时飘忽进来,让沉默了一道儿的俩人放松了些。“喝酒我们?”

张辫儿说。“得。”

“辫儿爷,咱多久没好好坐下来吃酒菜了?”

“一两个月?不知道,你这段日子摸不着影儿。”

“这久了啊,这久了……最近,是有点忙,有点忙的。”

赵大能点头,边喝酒变笑,随后一滴泪就滚到了饭碗里,辫子跟着颤。“家里不顺啦?”

张辫儿说。“辫儿爷啊,我恨死烟鬼了,可他是咱爹,能有什么法儿呢,咱爹啊,可喜欢大烟了。可喜欢啦!就差抱一起睡啦!”

“那东西,很好么?”

“谁碰谁倒霉!”

他的辫子快要翘起来。“年前就没安生的时候,老爹是没钱的,月末叫唤我去给他钱。我个苦力巴,哪来什么闲钱买大烟。我站在烟草市场上,像个怪物......辫儿爷啊,如果你兄弟我最后会早死,那也是死在给他买大烟的路上吧!”

“别那么说,晦气。”

“其实我倒看得开,辫儿爷,死不死的都老一辈人忌讳啦!咱是挺年轻的。”

“你也说我们年轻了,不太悲观,也许,我是说,伯父会戒了它呢?”

“那没可能!”

赵大能突然挺起身,面颊泛红,怒目圆睁,辫子已经翘上天,跟要现掐死谁似的。“不可能啦!我死在他后面都永远看不见这天啦!”

“不泄气啦!”

“不是咱泄气,是看不到希望啦!”

赵大能猛灌一口酒,“辫儿爷,你应该晓得吧,那洋人儿打咱怎么打的,不就拿那杆子枪和一袋子大烟嘛,多威武嗬!”

“大能兄,”张辫儿头一次这么亲近地叫他,“他们总会被赶跑的。”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咧,咱,可能将来咱爹呛死在烟里也是幸福的罢,不再被欺负……”“我也说不准了。”

张辫儿晃晃酒杯,拿出来他人生中的头一次坦荡,给他灌满了一杯酒。“唉!不如一醉方休。”

“什么休?”

这个脱口而出的词让赵大能糊涂,也让张辫儿一愣,看着脑袋慢慢要低到桌面儿的赵大能,他心里想,自己好像始终有没被发掘的地方,是完全不同于面前这个兄弟的。“你知道,咱可能就是这样的命了,”赵大能的脸扭作一团,眼泪绕好几个弯才落下来,辫子顺在后背,“这样的命呐......”张辫儿把赵大能送回厂房宿舍的路上,撞见一个步伐摇晃,披发厉眼的老头,那人抬眼和张辫儿对上,眼神中说不清是欢喜还是忧郁,平和还是愤恨,看着看着“嘿嘿”笑了几声。擦肩而过后,张辫儿吃力地稳住赵大能,然而等他再回头看,那人已经不见了。第二天他们“如愿”晚起,分别挨了一道马鞭大餐,等忍痛爬到工位上,两人再见面时,都没什么可回避的。“辫儿爷,您个又得先自个回去了。”

“去伯父那儿么?”

“是了。”

“保重啊,我先回了。”

“哈哈,保重。”

张辫儿回到李老爷家的杂物间,黝黑的墙和地板裹住他,怎叫人不心慌。恰是这时候,他前脚刚踏进去,后脚就有仆人过来唤他去中堂见李老爷。虽不情愿,但能在光明敞亮的中堂待上一会比在这儿熬过漫漫长夜好多了。兴许老爷还是因为上次粮仓的事儿找我罢,张辫儿心想。然而等他到了中堂,李老爷眯眼笑了,缝儿里都是贪婪的颜色。“娃儿,你知道吧,我们家呢最近销量不是很好呐,少几两几两的,我呢,是你好叔伯,当是要照顾你嘛……喏,这二两银子,是伯自掏腰包给你啊!是你这仨月的工钱。你莫跟人讲,其他开不起工资啦……唉,你说要是咱家对面的客儿都来我们家进粮了,就不至于拿不出银子啦,对不,娃儿。”

“是是,那,谢过伯了。”

“我们一家人嘛,伯也没啥能帮你滴,银子嘛,应该最有,最有什么,力量!”

李老爷撸起宽袖,扬臂高呼,老脸涨得通红,像台上大唱烂戏的候补的优伶。张辫儿看着他,有些痛苦地收下了银子。“哈哈哈!”

李老爷似乎觉得自己刚刚那番话很有见地,自己尤其高尚,“所以娃儿啊,为了咱厂里工人兄弟,你还是考虑考虑伯上次说的事儿吧。”

张辫儿想方设法推脱了,依旧是“看吧”的态度。“娃儿,我相信你会来找我的,就为这事。”

看着李老爷狡黠却故作慈爱的笑容,张辫儿心里直发怵,但还要一直感谢他的“恩惠”,虽然这些“恩惠”本就是他应得的。从中堂出来,天色阴沉许多,想是要下雨了,他紧赶慢赶回到杂物间,依旧没赶上雨水倾覆下来,将他的小床浇透。他拽出还没遭殃的小堆干草,铺平在角落,然后靠墙坐了一晚上。要是有足够多的银子,他想,杂物间就也能成一个明亮温暖的中堂,然后将那么多椅子变成那么多绵软的大床,我可以今天睡这张,明天睡那张……那得有足够多的银子。在美好的梦中,张辫儿醒来了,他来到厂房,感觉自己的心灵也随他禁锢在这儿了。一天劳累下来,他真想直奔酒馆,好好借酒浇个愁,什么也不想。然而他的好兄弟赵大能依旧要去找他爹。“大能兄,您个还去?”

“这次太多啦,咱爹要的太多啦!来不及啦!”

“来不及什么……”未等张辫儿说完,赵大能就飞跑出去,到街口拐个弯便没影儿了。接下来一个多月赵大能也没跟张辫儿透露,问他什么都吞吞吐吐的。这引起了张辫儿的注意,但是他也没多少耐心跟上次一眼去跟踪他,因为近来粮车来得太勤,休息时间都被压榨了,哪儿还顾得上别的。直到某天中午,他们开饭的时候,张辫儿头次没见着赵大能回来,看他就鼓起勇气到处跟其他工友打听,虽然他跟其他工友都不熟,但事关他们还挺有好感的赵大能,还是有一两个人站出来跟他讲了。“前儿还是昨儿,我在那边的仙家楼门口撞见过他,问他晃悠啥就跑了。”

一个工友边刨饭边说。“谢过您了。”

一放班,张辫儿就直奔仙家楼去,那是一个还算装修奢华的小酒楼,共有三层,楼外有两根大红柱子支挺,楼身色彩明艳丰富,乌青为底,缠绕上丹青的红,最终汇入每层楼顶部的茶白,像野鹤来这停息一会。然而楼护栏上趴着三四个慵懒的妓女破坏了这和谐的一幕。她们浓妆艳抹,没人看她们就岔腿而坐,毫无礼节,有男人路过便挺直身板,微微前倾,然后极其用力地扭曲腰身、眨眼撅嘴,以为自己勾魂,其实丑得要命。但好像总有男人喜欢得不要命。张辫儿只是瞟了一眼她们,就引得她们一阵儿热情邀约。“不不不,不不不!”

他哪见过这场面,忙摆手拒绝,然后赶紧踏进大门。小楼里正中间架着一个通天高的红色楼梯,百平大堂顶上是雕饰精美的镂空木头吊灯,暖黄色光扬洒在每一个角角落落,这让柜台也四散出黄金般耀眼的光。然而,他细看才发现庄重的楼梯是铺了红布的,边缘儿已经磨圆了,蹭黑的地方,刮出木屑的地方,不光鲜的地方都被遮盖在了红布底下,吊灯摇摇欲坠,镂空的雕饰不过可能是人为砸的两个大洞,至于柜台,发光的地方大抵是被年岁和酒给侵蚀了,黄金没有,只有袒露的龟裂的土黄。藏匿多深呢,才给人一眼华丽的感觉。像那个老鸨,涂再厚的妆,都遮不住她额上、眼角的深深沟壑对人的挑逗。“哎哟,爷,来这快活儿就对啦!”

她眯眼笑,快步迎下来,走进看清张辫儿不像有钱的主儿,语气瞬间冷淡起来。“哟,你到这儿来,也想怎么舒服舒服?”

张辫儿对于他人的轻视已经见怪不怪,但他可绝受不起女人的鄙夷的目光,他深叹这世道怎能允许一个女人对他冷嘲热讽的,于是他心一横,把那二两银子给扔出来,看在她上年纪的份上,狠狠砸到她脚边儿而不是她脸上。“拿去!狗眼看人低,破户自觉高,爷要找人!”

“哎哟,哎呀呀,瞧我这烂性子!”

老鸨蹲下去,像王八似的尽力贴近地面,仔仔细细找那二两碎银,边找边扯起老嗓子喊。“二花,三丫,别杵着,带着来找找银子!银子呀!”

张辫儿后退半步,心满意足地俯瞰老鸨,把那副贪婪滑稽的嘴脸深深刻在了心头。这是他第一次以“爷”自称。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热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