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岳州城中菜市口。随着午时的越来越近,菜市口前聚集的人已越来越多,正如赵凌所叮嘱的,就连聚集在城北的灾民都来了大半。此刻被数千百姓围住的刑台上,早已有了甲兵驻守,州衙衙役也都各个精神十足地配着宽刀守在看台四周。但凡是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这菜市口是用来做什么的,寻常百姓皆不爱血腥之气,所以这里平常也甚少有人踏足,再加上韩放对岳州城治理有方,少有恶贯满盈之辈需要被压在此处斩首。故而,像今日这般人声鼎沸的场面,还真是从未有过。此时,抬头望向邢台,只见红色的四角长桌被平平稳稳的摆在最中间的位置,一张交背宽椅被擦拭的锃亮放与长桌之后;长桌上并无多余的其他东西,只有一方砚台,一个放满了斩字令箭的木盒。明明这样的摆设放置于寻常无异,可是亲临现场的人都从中闻到了一股别样的味道,总是觉得今日这里将会发生些不同寻常的事。就在人人翘首以盼、低声讨论的时候,一对卫兵护送着一名骑着骏马的男子出现。男子看上去还很是年轻,二十岁出头的年纪,一身玄红色的锦衣华服穿在他高大修长的身材上,更显出类拔萃、尊贵无双,俊美逼人的容颜虽看似清冷,但却极为扎眼,竟是让人群中的众多女子看了都不觉隐隐脸红。男子他们并不认识,可跟在男子身后的岳州知府韩大人百姓们却是熟稔的。此刻就见韩大人瞻前马后的跟在男子身侧,脸上带着逢迎恭敬之意;顿时,有不少人就猜出了男子的身份。如此皇孙贵胄般的气度,除了传闻中前来赈灾的凌王殿下,还能有谁?一时间,本就聒噪的人群再次议论纷纷,看见男子缓缓靠近,皆下跪行礼,不敢再乱看那不容侵犯的容颜一分。赵凌来到刑台前,动作潇洒的翻身下马,龙行虎步的就朝着刑台上的长桌方向走去;韩放亦步亦趋,紧紧跟随在他的身后。待二人纷纷坐在刑台上早已备好的宽椅上,赵凌这才扫了眼跟随在身边的侍卫。贴身侍卫常年跟随在赵凌身边,只要他一个眼神就晓得主子是什么意思。侍卫上前一步,向着依然跪着行礼的百姓道,“凌王殿下奉旨赈灾,行径岳州境内,知晓城中也已收留了不少灾民,今日,凌王现身至此,就是为了告诉正在岳州避灾的灾民,殿下已经将部分赈灾粮款留与岳州州衙,大家不必再担心粮食短缺、食不果腹;待殿下去往济州,赈济济州灾民后,还请远离家乡、异地逃灾的百姓再次回归家园,与家中亲人团聚相依。”
此番话算是说到了背井离乡的灾民心中,想到朝廷居然这么快就派来了赈灾钦差,且赈灾钦差当真是事事为他们这些无依无靠的灾民们考虑,当场就有数人落下眼泪,高呼千岁感恩。赵凌看着跪地痛哭的灾民们,从交背宽椅上站起来,缓缓走到刑台前,一直沉默不语的他总算是在这时开了口。“济州灾情传至朝堂,天子百官皆放在心中,本王此次奉旨赈灾,定会一切以灾情为先,绝不会再让济州、岳州出现饿殍遍野的惨状。”
听到这声清冷中却夹杂着暖暖温情的声音,灾民们更像是得了主心骨,连素日里暗淡无光的眼睛都染上了晶亮的光彩。赵凌做出一个手势,示意长跪在地的百姓们纷纷起身,同时又讲道,“只是,本王在来到岳州之后,却是听闻了一件很是不悦的事。”
纷纷起身的百姓们听到这话俱都一愣,不明白凌王这话是何意。赵凌双手负于身后,如在后院中闲庭散步般,慢慢的沿着刑台缓缓地走着,“岳州民风淳朴,在韩知府的治理下说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也不为过,可是,本王听说最近岳州城多处有刁民作乱,闯进商户之家抢夺伤人,更有甚者连无辜百姓之家都闯进去,做出令人发指之事,不知在场的人,可有听说过?”
众人都没想到凌王会当众提起这件事,一时间人人脸色皆有变化。恰这时,有几个遭刁民扰乱的商户百姓之家纷纷站了出来,跪在地上就向赵凌哭求着,“凌王殿下,请您务必要为小民做主啊。”
“小民本是城东开烧饼铺子的,一家三代,皆是忠厚老实的生意人,可就在十日之前,突然有一天有一帮灾民手持镰刀利器冲进小民的烧饼铺子中,抢走了店里所有的粮食财务也就罢了,更有几个黑心的看见小民的儿媳生的还算周正,妄图染指;可怜小民的儿媳当时已有四个月的身孕,经此一吓,当场便出血不止;事后叫来大夫救治及时,总算是救下小民儿媳的性命,只可惜小民那还未见过面的孙儿,就这样走了;殿下,韩大人是好人,不忍看见无辜灾民流离失所,这才打开城门迎他们进来,可是,却有些恶人趁机作乱,伤害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还请殿下做主,将恶人抓住,给我们这些受害的百姓讨回一个公道。”
“是啊殿下,小民家中也曾遭受过恶人的抢夺,那群该遭天杀的,临走前居然连小民家中唯一的一口锅都给用石头砸烂了;他们这哪里是受灾的可怜百姓啊,他们分明就是贼匪流氓,游荡在岳州城内,专门欺负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的。”
由这两名苦主挑头,跟着,就有陆陆续续的人站出来,跪在地上开始控诉恶民的恶行。而此次,围观在刑台附近的百姓几乎是岳州城内的三分之一,人人听到这声声啼血般的话,皆露出义愤填膺之态,更有甚者,竟当众脱口而出要将城中灾民撵出去之类的话。要知道,此刻围在刑台附近的百姓,不仅仅只有岳州城内的原有百姓,更有从城北聚集而来的灾民。当听到城内百姓如此排斥他们这些前来避灾的灾民时,许多灾民都因为羞愧而垂下了头。没有人比他们更能体会此刻这寄人篱下的感受,虽说是韩大人接纳了他们,可是他们也清楚,对于像他们这样的外来人,岳州城内原有的百姓本就不是很欢迎他们。因为他们的到来,让岳州城的街面变的拥挤混乱,因为他们的到来,城内治安出现了混乱,甚至为了接济他们,听说韩大人还将原本州衙用来慰藉城中贫苦百姓的粮食都拿出来给他们先用。他们也是有良知懂得羞愧是什么滋味的人,当然清楚他们的出现破坏了岳州城内原有的平衡,也悄无声息的占有了本不该属于他们的东西;城中的百姓能够容忍他们到现在这个地步,已经是很大的宽厚了。可让他们都没想到的是,灾民中的部分人居然聚众生事,将岳州城内闹的鸡犬不宁;现在,他们走到街道上,不时的就能看见被人指指点点、一眼嫌弃的眼神,虽然他们也很是委屈,可是,这种委屈他们也必须承受,因为那些受到伤害的人比他们更无辜。眼下,对城北灾民来说最不堪的事情被人当众提出来,且看着那一个个受害者声泪俱下的模样,他们唯有垂下头,将脸上的愧疚之色小心遮掩,连一句辩驳的话都不敢说出来。赵凌始终保持着冷漠的神色,就像是一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眼睁睁的看着刑台下的不少百姓都垂下了头,而看他们的衣着打扮,一眼就能认出这些人是来自于城北。再扫了一眼对城北灾民十分排斥的原有岳州城的居民,赵凌慢慢的在心里数着数字,最后,待现场的气氛已经渲染到了顶点的时候,赵凌朝着坐立不安的韩放瞟去一个眼神。韩放立刻如稚兔般跳起来,小跑到一侧,赶紧打着手势就要衙役将早就压来的人朝着刑台押送了上来。刑台下的百姓依旧说的唾沫横飞、面红耳赤,赵凌并不出声打断他们,只是看着他们在随着犯人被压上来的那一刻,慢慢的从情绪激动变成了怔怔愣神,跟着,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声惊呼。“殿下,那人就是妄图欺辱我儿媳的混蛋,殿下,请您让小老儿上来,亲手了解了这贼人的性命。”
随着这一声的爆发,众人纷纷回过神来,感情这凌王殿下是已经抓住了在城内作恶的恶人,并且还要在今日将他们处决了。难怪官府张榜要百姓们今日聚集在这里,难怪先才凌王殿下说了那样一番话,原来都是为了接下来的事做铺垫。看着呼啦啦的被押上来的不下十名罪犯,赵凌面向众人,道,“不用本王多做说明,想必此刻这押送上来的人,在场已有不少人将其认出来了吧。”
看着欺辱自己家人、抢夺家中财物的凶徒,刑台下的不少百姓都已红了眼。此刻若不是甲兵驻守在侧,恐怕早已掀起民乱,冲上来将这叩跪在地上的凶徒生撕活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