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缺站在那开满菊花的屋门前,一时有点紧张。 这种感觉,让他遥想到了当初站在白府门口前。 可当初他去白府是因为有份婚约要退,而今天是见同窗好友,怎么弄得像是要提亲一样。 “阿衣在吗?”
季缺轻唤了几声,无人回应,于是轻轻推开了那虚掩的木门。 木门内是一个小院,并无繁花,却有修竹清泉,看起来颇为雅致。 几间竹舍横在小院后方,门窗都开着。 之后,季缺就看到了他的好兄弟唐衣。 唐衣躺在屋子里的躺椅上睡着了,如一件躺着的衣服。 这样的画面一下子把季缺拉回了当初在桑水县时的单纯时光里。 最让季缺动容的是,唐衣虽然睡着了,可是胸口还放着一本《仁书》。 这家伙居然真的一直在坚持备考。 就是从那均匀的呼吸声可以判断出来,这看书依旧约等于有效催眠。 一阵风吹来,竹影摇曳,唐衣朦胧胧的睁开眼睛,又闭上了,又睁开,困惑道:“不会吧,肯定是在做梦,居然会梦见这家伙。”
季缺忍不住说道:“梦见我有什么问题吗?”
唐衣眨了眨他那美丽的大眼睛,拍了拍脸,说道:“阿季,不会真是你吧?”
季缺回复道:“总不能是鬼吧。”
唐衣惊讶道:“我艹,还真是你,我以为你这见色忘义的不会来找我了。”
他的表情挺开心激动,照理说这种时候,双方应该站起来互相抱住,以诉好兄弟重逢的激动心情。 可惜并没有。 因为唐衣比较懒,他能躺着的时候,绝对不会站起来。 “阿季,快进来,桌上有茶,你自己倒,顺手给我倒一杯。”
唐衣热情的招待道。 季缺倒着茶,忍不住说道:“你动一动会死啊,还是这么懒。”
唐衣接过了茶杯,把茶杯咬在唇边,吸了一口,反驳道:“我这是天性纯真,不被外界影响,你还不是一个样,一看就不像是更进了一步的样子。”
季缺一本正经道:“谁说的。”
唐衣脸色大变,说道:“不会老天瞎眼,你中了吧?”
季缺回答道:“中是没中,可我感觉自己比之前成熟有气度多了。”
唐衣忍不住吐槽道:“完全看不出来。”
不过他很快开心道:“你别说,你这一来我的运气就变好了。我中午正在院子里乘凉,谁知一只乌鸦飞过,掉下了一卷纸在我身上。 我斜斜看了一眼,没想到是银票,十两一张的,你猜有几张?”
季缺搓了搓脸,说道:“五张。”
唐衣惊讶道:“你这都能猜中,真是天上掉下了五十两银子,足够我们兄弟吃喝好些天了。”
季缺一时一口老槽不知从何吐起。 他严重怀疑这五十两就是自己中午在城里掉的! ...... 虽然近两年不见,两人却一点都没感到陌生,仿佛两人只不过有几天没见面,还在那座安静的小县城里一样。 说来说去,皆是因为两个人还是那样。 是的,季缺看似经历了不少,从不懂修行到修到了四境神念境,中途更是遇到了不少妖魔邪祟麻烦事,可依旧是当初的性格。 就像如今再遇到大姨母,他依旧会把对方打飞,不过效果更高而已。 而唐衣呢,懒,懒得改变什么,约等于换了一个地方睡觉。 两人聊着聊着,季缺忽然开口道:“我还没有吃饭。”
唐衣回复道:“我也没有。”
季缺沉默了一下,接着道:“那我们是不是该吃一点了?”
唐衣思索道:“那吃什么?”
“你是主人,我是客人,你问我?”
季缺反问道。 唐衣躺在那里,说道:“吃饭很麻烦的,你等等,等等饭就要来了。”
季缺忍不住说道:“还要等多久?”
“不清楚。如果饿了的话,你可以学我,只要躺着不怎么动,就不会饿得那么快。”
于是乎,屋子里躺着的人很快又多了一个。 季缺拿起了唐衣身上的《仁书》,翻了几页,唐衣开口道:“先生说了,今年必考。”
季缺皱着眉头,说道:“这话耳熟。”
老实说,重新看到这些书,季缺还是忍不住生出了亲切感。 他这一两年里可谓不务正业,已好久没看这些“备考书”了。 他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当初领悟《义学》时的美好经历,至少把人脑袋敲进体腔的技能是挺好使的,那这一次是不是可以试试《仁书》? 这时,唐衣忍不住问道:“那你成亲了没有?你这样出来,嫂子不会怪我吧?”
季缺挥了挥手,说道:“哪来的嫂子,说了是去退婚的。”
“是别人大家小姐不要你吧?”
唐衣回道。 不知道为什么,季缺总觉得他的声音明显高兴起来。 结果这时,院子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唐衣拍了拍手,说道:“可以开饭了。”
之后,季缺就看到之前那“豆腐脑儿西施”提着篮子走了进来。 豆腐脑儿西施看见了季缺,眉头微挑,随即她把篮子放下,冷淡说道:“那个,哥,我先走了。”
待豆腐脑儿西施走后,季缺忍不住说道:“哥?唐衣,你不是说你没有妹妹吗?”
唐衣回复道:“堂妹。”
“你每天让你堂妹送饭啊?”
季缺忍不住说道。 “不然呢?”
“你叔父家欠了你很多钱吗?”
季缺忍不住吐槽道。 唐衣之前和他说,他是去投奔自家叔父去了,他想象中这丫即便不是寄人篱下,至少也得帮衬着干活,可如今这样,俨然是少爷的待遇。 不,岂止是少爷,简直是活祖宗。 每天这样躺着,还有漂亮的堂妹来送吃的,这么一比,自己有一只猫耳娘干家务貌似就不太像能炫耀的事情了。 季缺看着这冒着热气的篮子,说道:“这不会又是豆腐脑儿吧?”
“不会,那一般是早上吃的。”
唐衣回答道。 季缺打开了篮子,只见里面是四菜一汤,仅仅从外表来看,色香味至少都占据了两项。 季缺忍不住搓了搓手,说道:“你这堂妹不仅人长得好看,厨艺也好,而且我觉得她很有眼光。”
说着,他已把饭菜端了出来,放在了桌上。 直到这个时候,唐衣才从躺椅上下来,坐在了桌子前。 “很有眼光这一点你是怎么知道的?”
于是季缺把自己和老头儿争夺最后两碗豆腐脑儿的事说了出来,唐衣困惑道:“你就打败了一个糟老头儿,用得着这么得意? 哦,差点忘了,当初你就喜欢找老头儿比武。”
这个时候,两人开始吃饭,季缺随便吃了两筷子菜,就忍不住感慨道:“你上辈子修了什么福,竟能有这样的堂妹。”
唐衣说道:“你貌似对我堂妹很有兴趣。”
季缺点了点头,说道:“她豆腐脑儿煮得真好吃。”
“还有呢?”
“这菜也做得一绝,不亚于天仁城的大厨。”
“还有呢?”
“没了。”
“没了?你不是说她长得漂亮吗?”
唐衣忍不住说道。 季缺说道:“我这人脸盲,比较看重人的手艺。”
唐衣困惑道:“你脸盲?那你和我谁好看?”
季缺理直气壮道:“当然是我了。”
唐衣忍不住叹了口气,依旧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说道:“阿季啊,我觉得你不是脸盲。”
“那是什么?”
“瞎。”
...... 吃饭的过程中,季缺说道:“阿衣,你们这地界的人怎么感觉有点怪?”
唐衣说道:“你是在大城里待久了吧?乡下人不就是这样?”
“不是,我今天在你堂妹那吃豆腐脑儿的时候,她把一个欠钱的人毒死了。”
季缺忍不住说道。 “然后呢?”
“你们这官府都不管的吗?”
“这里一直没县令上任,城主又不管这种小事,所以这里人一般都是自己去讲道理,通常也会遇到几个讲不通道理的。”
唐衣回答道。 季缺思索道:“原来如此,那你堂妹还真不容易,卖个豆腐脑儿还要学收账。”
“唉,这堂妹怎么和唐衣不太像啊,照理说应该有点血缘关系的。”
在收拾碗的时候,季缺忍不住吐槽道。 他虽然脸盲,但他依旧认为唐衣很好看,就像他认为女上峰胸很大一样,是常识。 翌日,季缺醒来没多久,就看见唐衣正在吃咸豆腐脑儿,旁边是一碗甜豆腐脑儿。 季缺只吃了一口,就知道是小堂妹来过了。 唐衣说道:“中午我请你去吃鸡。”
“什么鸡?”
“烧鸡。”
“很好吃吗?”
“黑竹烧鸡没听过吗?越烧越好吃。”
季缺碗里豆腐脑儿还没吃完,已开始期待中午的到来了。 午时,唐衣罕见的出了门。 两人经过那医馆时,季缺忍不住说道:“那天那半边脸医师给男人把脉,说他有了身孕。”
唐衣低声道:“那半边脸是个疯子,以前因为长得俊,到处勾引少妇,有一次被人捉住了,被割掉了半边脸,于是就疯了。”
“啊,还有人找疯子看病啊。”
季缺吐槽道。 “你说的那个男人,说不定也是疯子,这黑竹县疯子不少,你运气一向不好,小心点。”
唐衣解释道。 他的话音刚落,季缺就发现街边有一个衣衫不整的男子正色眯眯的盯着自己,并留下了一片哈喇子。 季缺忍不住说道:“我艹,这就有一个。”
唐衣翻了个白眼,说道:“那是个傻子,不是疯子。”
说着说着,两人已走出了菊花巷,来到了黑竹城的大街上。 和季缺来时一样,午时的黑竹城人挺多,不过这个时候是饭点,绝大部分人都在摊贩和饭馆里吃饭,街道上倒显得挺空旷。 站在这里,可以看见连绵的屋瓦和山坡上的竹林连在一起,以及闻到风中带来远山的草木清香,给人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唐衣带着季缺进入了一间看起来不起眼的饭馆,坐了下来。 “小二,来两只烧鸡。”
唐衣开口道。 小二跑了过来,说道:“请问要多烧?”
“三烧吧。”
唐衣回答道。 “好嘞,请稍等。”
季缺问道:“三烧是什么意思?”
唐衣解释道:“烧鸡鸡要好是第一步,黑竹县的鸡常年在竹林里跑,肉质都不错,然后就是第二步烧了。 烧鸡味道好不好,除了火候外,还要看汤料,所谓‘三烧’,就是用三种汤料烧三次,里面就包含了三种层次的味道,所以才有‘黑竹烧鸡越烧越好。’的说法。”
季缺忍不住说道:“那怎么不上四烧,五烧?”
“你刚来,太烧了你把持不住。四烧、五烧有的老汤料,一口汤料能在一口锅里熬几十年,上百年,传三代的都有,那味道就和酒一样,越老越醉人。”
说完这些解释,唐衣忍不住伸了个懒腰,做出一副很懒的样子。 季缺忍不住看了他平平无奇的胸口,确认这确实是唐衣无疑。 因为遇到了太多尔虞我诈的事,季缺经常怀疑这人是不是本人。 不,有的时候,他甚至对一只鸡都要怀疑,怀疑这鸡是不是鸡精变的,正不正经。 没要多久,黑竹三烧鸡上来了。 季缺一下子就闻到了里面夹杂的竹叶清香。 黑竹县就竹子多,烧什么都爱用竹子。 紧接着,他吃了一口烧鸡,一时只觉得一股绵厚复杂的味道在舌尖绽放开来。 当这复杂细细品尝,会发现正如唐衣所说,有三种层次,余味悠长。 三烧鸡果然烧得可以! 季缺吃得正酣的时候,果然有一种醉酒的感觉,可是越醉越想吃。 而这个时候,街道上出现了一对年轻夫妇。 这对夫妇一看就男俊女秀,伉俪情深,并且从打扮来看,还是修士。 他们背上都背着剑,且没有剑鞘。 敢这样背剑的,绝对不是好惹的角色。 “好家伙,还是对侠侣。”
季缺一边吃着烧鸡,一边感慨道。 不知道是烧鸡吃多了的原因还是什么,他的话变多了。 而且他发现,自从见到唐衣后,他到现在还没有倒霉。 结果这时,只听见一声“城主公子来了!”
,所有人脸色皆是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