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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柳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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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 因为担心林唯一,攸晴睡得很不踏实,天才蒙蒙亮就起了床, 收拾好行李准备回学校。  下楼时她遇见俞红, 俞红说:“单文晖刚给我发了消息, 说林唯一没事了。”

攸晴捂住胸口长出一口气,立刻又问:“他在哪个医院?我能去看他吗?”

“估计不行。”

俞红摇摇头, “单文晖说林唯一现在很虚弱,还没醒过来, 这次又是外伤又是内伤,肯定要调养好一阵子, 而且幕后主使还没抓到, 他可能会找个地方藏起来养伤,连家里亲戚都不告诉, 所以, 不方便探视。”

“哦。”

攸晴点点头,“没关系, 他没事就好。”

谭苏起床后,开车送攸晴回学校, 她不可避免地错过了第一堂课。走进教室时, 班里同学看到攸晴的样子都吓了一跳,纷纷询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攸晴摸摸脸上的擦伤,懊恼地说:“别提了, 昨天在我姐家附近吃烧烤, 撞上了打群架, 我就是一条被殃及的池鱼, 还去警局录了口供,搞到大半夜呢!”

一群大一学生听得一惊一乍,让攸晴详细讲讲,攸晴就绘声绘色地给他们讲起了“故事”,直到上课铃响,大家才意犹未尽地散开。  一天的课程结束后,攸晴吃过晚饭,说要出门,金露问她:“你去哪儿?都受伤了还要出去吗?”

攸晴早已编好理由:“我朋友昨晚也受伤了,还在住院呢,我去看看她。”

金露说:“好吧,那你早点回来。”

攸晴出了门,打车去到“老地方”,那是一家开在城南的高端医美机构,独门独院一栋楼,柳翠就是老板。  这是她名下的产业之一,攸晴长大后,渐渐知道柳翠在做什么,她开美容院,开医美机构,还开酒吧和私人会所,客户群体里不乏政商两界有头有脸的人物,交际广泛,人脉通达。  其实,攸晴知道,这些只是柳翠明面上的公司,私底下她似乎还涉及一些灰色产业,那些事,谭苏更清楚,但他从来不会对攸晴说。  柳翠在这栋小楼的顶层拥有一间豪华办公室,有直达电梯,最里间的落地窗外是露台,种满了绿植和花卉,柳翠在地上做了榻榻米,喜欢在这儿喝茶、赏花、与人密谈。  攸晴在医美中心的一楼穿过曲折的走廊,找到一部角落里的电梯,摁下密码,电梯才关门上行。  来到七楼后,她走出电梯轿厢,敲响了柳翠办公室的门,听到里头传出一道轻柔女声:“进来吧。”

攸晴开门进去,看到柳翠在插花,台面上摆着一堆百合、香槟玫瑰、勿忘我,柳翠站在桌边,正拿着剪刀修剪花枝。  她穿着一件改良版旗袍,富贵紫,镶银线,乌黑浓密的长卷发自自然然地垂在肩上,风姿绰约,妆容美艳,完全看不出是个年近五十的女人,说她三十多岁,不会有人怀疑。  说起来,俞红的穿衣、打扮风格受柳翠影响很大,但攸晴觉得,俞红还是没有抓住精髓,那种媚相,俞红只在皮,柳翠却是溶在了骨子里。  不过她俩性格也不一样,俞红外表冷艳,内里其实是个热心肠。  攸晴在离柳翠三米远处停下脚步,说:“翠姨,我来了。”

柳翠媚眼一撩,看清她后愣了一下:“怎么伤成这样?”

攸晴说:“都是皮外伤,很快就好了。”

柳翠绕过桌子走到她面前,用食指勾住攸晴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她个子本就比攸晴高很多,又穿着高跟鞋,这样的俯视令攸晴产生了巨大的压迫感。  她一直都害怕与柳翠对视,那双眼睛美则美矣,却没有感情,攸晴毫不怀疑,在柳翠眼里,自己和一只狗一只猫没有区别,只有听话、乖顺,才有肉吃。  柳翠左右端详攸晴的脸,收回手,淡淡地说:“楼下有祛疤的药膏,一会儿你拿两支回去涂,小姑娘家家,挺漂亮的一张脸,自己要爱惜。”

攸晴低眉顺眼:“好的,谢谢翠姨。”

“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翠回到桌边坐下,一边插花,一边漫不经心地说,“从头说起。”

攸晴说:“昨天晚上在红姐客栈,我们吃晚饭的时候……”  “停。”

柳翠看着她,“从四月三十号说起。放假第一天,林唯一就去了俞红那儿,对吗?”

攸晴:“对。”

柳翠说:“就从那天说起,之前你俩在学校里的恩怨,我已经知道了。”

攸晴没敢隐瞒,把小长假里林唯一三次去到红姐客栈的事都说了一遍,最后一次说得最详细。她不知道警局的调查结果,只讲客观事实,不敢对内情胡乱猜测。  柳翠听归听,手里的活儿一直都没停,攸晴说完后,她很久没出声,攸晴等了一会儿,怯怯地问:“翠姨,你知道是谁做的吗?”

“不知道。”

柳翠娇媚一笑,看向攸晴,“反正不是我。”

攸晴:“……”  见她愣住,柳翠补充道:“你不就是这么想的吗?”

攸晴连忙否认:“我、我没有,没有。”

柳翠站起来,在房间里缓缓踱步,说:“我能排除掉几个人,剩下的几个,我也不确定到底是谁。哎呀,谁让林唯一是个香饽饽呢?想他死的人实在是太多啦。”

攸晴心惊肉跳:“为什么?”

柳翠失笑:“为什么?还能为什么?因为钱啊!很多很多的钱,你难以想象的数目。”

见攸晴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柳翠便耐心地讲给她听:“林唯一的父亲林海东是东敏集团的董事长,林海东家族在百富榜上常年居于三十多名到五十多名之间,坐拥资产六百多亿。”

攸晴在心里速算,六百多亿!这得有多少个零?  柳翠没理会她的震惊,“噗嗤”笑了一声,继续往下说:“但是呢,这个所谓的‘家族’比较搞笑,除了林海东,别的一个姓林的都没有,全是林唯一的母亲邹敏这边的亲戚。林海东快六十岁了,你想象一下,如果他退休,或是死了,这庞大的家产要交给谁?谁,会是东敏集团下一任的董事长?”

攸晴想当然地回答:“林唯一?”

柳翠笑着问:“你觉得林唯一可以吗?”

攸晴语塞了。  对哦,林唯一身体那么糟糕,要他去做一个大集团的董事长,未免太强人所难。  柳翠说:“你和很多人一样,觉得林唯一不可以,但是,有另一些人,觉得林唯一可以。”

攸晴:“?”

柳翠继续说道:“东敏集团内部有许多派系,这些派系的一把手都是邹家人,他们时而合作,时而争斗,对外抱团,对内却是谁都不服谁。而董事会里有很多林海东的心腹,他们这一派不希望董事长的位子交到别人手里,是仅有的、主张让林唯一来继位的一群人,我猜测,他们也是受了林海东的授意。”

“这就好比什么呢?嗯……古时候的皇位继承,老皇帝只有一个儿子,忠臣们不想让皇位落给旁支,不管那个太子有多么不堪,只要他流着皇帝的血,那他就是正统。如果最后太子没上位,那这些臣子就会死得很惨,东敏那几个董事也一样,林海东要是倒了,他们这十几、二十年的努力,就等于是白费了。”

“况且,林唯一并不是个纨绔,除了身体不好,他脑子还挺聪明,学业向来优秀,加以调//教,不见得担不了大任。”

“目前,林海东身体还算健康,再干个几年问题不大,也没人敢朝他下手,因为他的确很有本事,他要是出了意外,东敏集团会有大动荡,谁都兜不住。”

“这十几年来,那些人互相掣肘,谁都不敢轻举妄动,始终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他们其实都在等,等林唯一死,只要林唯一死掉,‘保皇党’就没东西可保了,东敏集团必定易主,至于谁能接位,那就各凭本事。叫人头痛的是,那个被预判活不过成年的林唯一,居然到现在都没死,要是接受了心脏移植手术,他可能会活得更健康,这怎么能让他们安心呢?”

“所以,就有人蠢蠢欲动了呀,想要提前打破平衡,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杀掉林唯一。”

柳翠讲得浅显易懂,攸晴都听明白了,心想,富豪家庭真是复杂呀,做个富二代居然还有生命危险,林唯一都那样凄惨了,居然还有人要杀他。  但攸晴还是有个疑问,思索后大着胆子开口:“翠姨,那我去接近林唯一……就是你给我的那个任务,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暂时还没想好。”

柳翠以手支颐,微微一笑,“你可以理解为我想在林唯一身边放一个人,一个会叫他牵肠挂肚的人,方便以后做事。啊,说起这事儿,你真是让我惊喜,我本来都没抱太大的希望,没想到你真的能接近林唯一,似乎还和他相处得不错。”

攸晴忍住恐惧,直视着她的眼睛,摇头道:“翠姨,如果你是想叫我去杀掉林唯一,我不会答应的,杀人犯法,我做不到。”

“放心吧,晴晴。”

柳翠笑着说,“我也不希望林唯一死掉,那些人越是寝食难安,我就越开心,你只要继续接近林唯一就行了,有什么消息,及时向我汇报……哦,对了。”

她秀眉微皱,神秘兮兮地问,“他真的有双重人格,是吗?”

攸晴点点头:“我觉得……是。”

柳翠说:“这几年,我其实查到过一个很劲爆的消息,一直没法求证。这个消息如果是真的,整个局面会变得更加混乱。接下去,你重点查查林唯一双重人格的事,搞清楚那两个人格是怎么切换的,我需要这方面的信息。”

攸晴知道柳翠不会告诉她那个劲爆的消息是什么,但她觉得,只要不让她去伤害林唯一,做别的事都没关系,便点头道:“好,我会去查。”

事情谈完了,攸晴准备离开,临走前,柳翠又叫住她:“你外婆前几天身体不好,可能要做一个肠道手术,我已经安排下去了,手术费你不用担心。”

攸晴垂着头,说:“谢谢翠姨。”

这就是柳翠拿捏她的手段,每次见面,都会以外婆的近况做结尾。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柳翠是在提醒攸晴,外婆的命还系在她手上,所以,攸晴必须要听她的话。  ——  “柳翠?”

坐在办公桌前,林海东看着从档案袋里拿出来的一大叠资料,陷入沉思。  这已经是事发后的第五天,私家侦探送来了调查结果。  俞红、谭苏和攸晴,全是柳翠资助抚养的孤儿,三个小孩和柳翠都是沾亲带故,而柳翠经商三十年,经济实力不错,收养他们并没有太大的负担。  林海东起先怀疑攸晴等人,是因为他们都会功夫。武术虽然是华夏民族的传统文化之一,但到了现代社会,会打的人真没几个了,林唯一遇到危险,居然有三个会功夫的年轻人出手帮他,怎么想都很奇怪。  拿到柳翠的资料后,林海东发现,柳翠的父母都是武术界的泰斗,一个练长拳,一个练刀术,家里旁支也多习武,算是一个武术世家,这么一想,好像也很正常。  “柳翠,柳翠……”林海东一边琢磨,一边又看了眼柳翠的照片,照片上是个陌生的漂亮女人。他自言自语道:“我好像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在哪儿呢?”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邹敏的电话,他接起来,听到邹敏激动的声音:“海东!唯一醒了!”

“真的?我马上过去!”

林海东搁下电话,把档案袋收拾好锁进抽屉,急急忙忙地离开了办公室。  ——  林唯一昏迷数日,就是醒不过来,真是急坏了邹敏和林海东,生怕他是因为头部受伤造成了不可逆的伤害。偏偏医生怎么查都查不出问题,试过了各种促醒的方法,都没用,搞得一群专家一筹莫展。  就在邹敏快要绝望的时候,林唯一终于睁开了眼睛。  守在病床边的邹敏喜极而泣,抓着儿子的手,刚要问问他感觉如何,林唯一的反应却是叫所有人大吃一惊。  他表情惊恐,眼珠乱转,又是挥手又是踢腿,把挂在手背上的点滴针都给扯了下来,接着又在病床上缩成一团,抱着脑袋大叫:“这是哪儿?这是哪儿?!救救我,救救我!不要再关我了,不要再关我了……”  那魔怔的样子让邹敏直接傻眼,叫他也不应声,碰他就被他甩开,最后几个医生护士齐上阵,摁住林唯一的手脚,才让他安静下来。  林唯一渐渐看清病房的环境,眼珠缓慢地转动,视线经过那些陌生的脸庞后,最终定格在邹敏脸上。  他盯着邹敏看,一开始像是不认得她,看着看着,他的表情变了,抖动着嘴唇,居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梗着脖子叫道:“妈,妈!送我去安乐死吧,我求求你送我去安乐死吧!我不想再被关起来了!你让我去死吧!我受够了,我真的受够了……”  邹敏:“……”  好嘛,脑袋砸一下,还整出个安乐死来了,真能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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