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发突然,一屋子人还没明白过来,瞬间六个人就已经消失在了门口。 这回,赖大可算是彻底醒过味儿来了! 贾琏今天头一天走马上任,其实每一步都是早有预谋,他这是来者不善啊! 他早就吩咐自己的小厮等在门口,只等他一声令下,进屋就抓人。 而且,他一上来第一枪就直奔山子野,这是个极狠的招数。 山子野不是贾府里的人,他跟赖大也没什么交情,更没什么亲属关系,而且他山子野虽然吞了贾家的钱,却只是吃了个小份,这样的人,很容易把自己给招供出来。 如果山子野咬出了自己,那这事儿就有些不好办了。 贾琏的第二枪,扎了吴新登兄弟俩,也是个要命的招数。 他一上来就问“新登和吴新柱是谁安排的”,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把这兄弟俩放在这么关键位置的,当然是赖大了。 因为赖二的儿子赖尚宁,就娶了吴新登的闺女,大家都是一家人啊。 如今贾琏抓了吴新登和吴新柱,却不关在自己府里,而是直接把他俩送进知府衙门里,这明显的就是防着府里有人动手脚。 防着谁?那肯定还是防着他赖大啊。 贾琏要让衙门里的人“上手段”逼问吴新登和吴新柱,想逼问出来什么,那也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贾琏想让他们招供出来的,不还是他赖大吗? 越想越怕,赖大心里一阵狂跳,两手心里攥着的两把冷汗,顺着手指头缝,已经滴到了地上。 . 贾珍也有点儿傻眼。 这不是正说盖省亲别院的事儿吗?怎么这才没一会子,已经往衙门里送进去三个了? 这都什么事儿啊? 这贾家的脸还要不要啊? 贾珍正要拿出族长的架子发作几句,此时的贾琏却已经是一脸为难的神情,向贾珍一抱拳道: “珍大哥最是知道我的,我哪儿是个爱多事的人啊?这不也是给活生生地逼得没了辙么? 村里的媳妇都知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别说我不是神仙,变不出金子银子来,就算我这浑身上下一百来斤,都是金的,你们把我砸碎了拿去换钱,这不也不够盖花园子的嘛。 让我替老爷的位置来为这个难,那真真儿是赶鸭子上架,底下还架着火烤,上头还带撒盐的,我这也忒难受了。 这要是省亲别院盖不成,耽误了娘娘省亲,咱们贾家人还不得把我骂化了啊。我这急得都睡不着觉了,珍大哥要是不心疼兄弟,那我可是哭死的心都有了。”
他此时的神情,就跟他以前喝醉了之后跟贾珍诉苦王熙凤的可怕,一模一样。 他这一番话,配上这一副神情,让贾珍也有些心软——这个贾琏也许真的是快被逼疯了吧。 屋里娶了个王家女人,顶头上司贾政娶的也是王家女人,这两个王家女人肯定里应外合,憋着把他这个大房的长子长孙给彻底赶出二房掌管的荣国府。 太虐了,想想都可怕。 贾珍也是娶过王家女人的,他可是见识过王家女人是什么德行的。 饶是贾珍那么任性胡闹惯了、没人敢管的脾气,都被泼辣起来不要脸、闹腾起来不要命的王淳凤给磋磨得没了脾气。 真是老天保佑,幸亏王淳凤死得早,否则贾珍肯定要短寿。 自己娶了一个王家女人,就已经过得生不如死了,同样娶了王家女人的贾琏,还得天天被王夫人算计,腹背受敌,日夜南安,那简直就是连想都不敢想的人间惨剧啊。 . 曾经“同是天涯沦落人、同是王家受害人”的贾珍,对贾琏生出了同情之心。 . 于是贾珍也笑道: “兄弟言重了,这是咱们贾家一族人的事情,人人都须得尽力,哪能只让兄弟一个人为那么大的难啊?银子的事情咱们一道儿想法子就是了。”
看贾琏瞬间一脸感激的表情,贾珍心中有些得意——这个琏二,不还是从小就跟着自己天天玩玩闹闹的小兄弟?这小子,有点儿小滑头,可也没多大出息,自打娶了王熙凤,那就更完蛋了。 贾珍心里的不快渐渐散了,又继续说花园子的事情: “兄弟啊,你也是心忒急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一口吃不出个胖子来,这省亲别院还得一处一处地盖不是? 你也说了,咱们都是外行,这园子里头堆山凿池,起楼竖阁,种竹栽花的一应事务,都还须有懂行的人筹画调度才是,兄弟一上来就把山子野送了官审问,那后面那些事情让谁去办?”
贾琏一摊手: “那个山子野,恐怕是放不出来了。”
“这话怎么说?”
贾珍觉得他这话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觉得自己应该提醒提醒这个做事不知轻重的贾琏。 “兄弟啊,这个山子野可是京里有名的一位老明公,多少大家都请过他,绝非寻常园林匠人,你可不要胡来啊。 他虽不是名门出身,可也是官宦人家的后人,听说他家早年间搜罗的各种名人字画,京城闻名,连王爷都去求取借阅。 此人年轻时就善书善画,很有些名气,老爷最看重的清客詹光詹先生,那一笔得意的工细楼台还是跟他学的呢。 后来他做园子出了名,如今能请到他出山的,非富即贵,京城里的达官显贵都敬他三分。 这样的人,纵然坑了咱们家的银子,让他吐出来也就是了,万不要赶尽杀绝才是。”
贾琏闻言连连点头,随即却又连连摇头: “我晓得轻重了。 只是忒可惜啊,珍大哥的一片好心,山子野那个老东西却是不能体会了。”
看贾珍皱眉不解,贾琏又道: “珍大哥请想,头一件,我说他往少里说,坑走了咱们家百万两以上的银子,可他却说他只拿了十万两,那剩下的大笔巨款呢? 如果当真在他手里,他退回来也罢了;若是他还有同伙,其余人等坑走了银子,那山子野就是想退,他也退不回来啊。 第二件才是更要命的。 珍大哥好心,嘱咐我说‘万不要赶尽杀绝才是’,可这个山子野老畜生,却是从进咱们家的那天起,就一门心思地要将咱们贾家‘赶尽杀绝’,咱们可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