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菊川起了个大早。虽然昨夜他在客厅一整夜辗转难眠，每有睡意之时总会被窗台的风惊醒，沙发边上的扶手冰冷且坚硬，枕在上面，被压迫的神经陷入了高度的紧张与不安之中，脑海里不住地闪烁着妻子、所上班的公司、那个男人、车牌号码……

不止这些。之后又开始联想到在青森遭遇的种种，随之想到了竹下，想到无辜死去的美介子，还有两名遇害的警员，更有希子惨死的一家人。

总之，这些梦魇般的片段总会在他思绪迷乱的时候如潮袭来。

总算是解脱到了天亮。菊川翻开日程表，瞅了一眼今日的日程安排。足足有六七条，不可谓不忙。第一条就是“希子入学报到”。

菊川正要走进盥洗室，经过厨房时看到妻子已经在准备着早餐了。这比她平常起得要早一些，往常这个时候，妻子还在熟睡当中。她一直都有定闹钟的习惯，从不逾时。闹钟的时间要为早餐与路上的行程提前预备一个钟头左右。一般等早餐将要准备完善，理惠子就会被催促起床。

菊川没有过多向厨房察看，而是匆匆走过。

等希子起床后，仓井将准备好的早餐都摆在桌上，用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接着用一种极其轻柔的语气对菊川说道：“吃完早饭，您还是在家里办公吧！理惠子和希子由我来送就好了，她们俩都在一个学校，况且我打计程车送，也比较方便。”

听到“计程车”三个字，瞬间令菊川的眉头一紧，不悦的表情浮上脸庞，随即边整理文件包，边睥睨着眼神，漠然地说道：“不用了！不耽误你的好事！等希子入学之后，再来处理我们俩的事情！”

话音落下，菊川就拽着希子准备出门，可之后发现握着希子的手有一股施加的阻力，回头一看，希子正用另一只手扒在玄关的门边，脚步不停地向后挪动。菊川蹲下，故意调高音量，道：“怎么了啊？咱们不在家吃早饭了，去美纪阿姨那里吃点吧！”

希子只好跟着下楼，有什么话她也表达不出来。走出玄关两步，菊川又蹲下，问希子：“是不是不想去上学？”

希子望着他，随后点点头。

“我知道。那个地方你会更觉陌生，孤单，可是你年纪还小，总是要去学校念书的。”

希子十分抵触地摇摇头。

“并且，在家里我也没有精力一直照顾你，家里的情况你熟知的，比较棘手。也许，以后，我还自顾不暇呢！”

菊川苦笑地打趣自己，见希子好像把话听进去了些，没有再强烈地反对，起身向“柳生苑”去。

外面有些阴沉，并不时夹杂冷风，万物更添一丝萧条。前段时间尚有早晚温差，即早上寒，到了正午便会回暖。但据前两日电视节目中的气象台报称，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气温日趋低沉，很难再有回弹的可能性了。

菊川的自行车一般都随意地停放在两边道路旁，今早一看，坐垫上面突然凝结了一层白霜。看来以后得锁在封闭的车库内了。

出门前，菊川给希子追加了更厚一些的衣服。以至于一进“柳生苑”的门，美纪竟没有认出来。

美纪正在柜台等候结账，看见菊川后，眼睛像放了光一般，急忙交代了一下便走了过来。菊川只是点个头，微笑一下，并无心思与之相谈几句，随后默声地找了个角落的座位。希子则坐在身旁。

美纪自然是能看出菊川的兴致低落，但愈是这样，她愈发精神亢奋，急于想要问出一些话，以确认菊川和妻子争吵的事实以及程度、进展等。于是她装作一副不明就里的样子，表情还与以往无异，只是眼神中隐隐带有一丝说不出来的深邃。

菊川的眼光始终落在桌子上，虽然他十分不愿意开口，但眼下美纪已经坐在了他的对面，正用手轻轻抚摸希子的头，并轻声喃喃着什么。这让菊川头皮发麻，神经不安。

他只得硬着头皮说道：“给希子做一份荞麦面，老样子，放一些紫菜粉，再加个蛋吧。喔，我来一份味增拉面。最后两份鲜奶松饼，谢谢。”

说完，心里顿时松了口气。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他本以为这时美纪应该起身离开，可是并没有，而是招呼前厅的服务生去开单了。

不安的情绪又重新回到了身体内，菊川不知是该抬头还是继续低着头。

“昨天按照我说了的做了么？”

美纪终于打破这一僵局。

菊川浑身上下一哆嗦，不太舒服的激素流遍全身。他缓缓抬起头，回答道：“嗯。”

“有什么收获吗？”

美纪话刚出口便意识到失言了，内心责怪自己有些激动过头。随即立马补上一句：“我也就那么一说而已，我之前看到的，也许是看错了吧！唔……我是很相信夫人的，只是怕万一……于你不利不是嘛。如果没有那样最好，也算我说话没有分寸。”

“你说什么？你之前看到过？什么时候？”

菊川追问道。

“有天晚上打烊了之后吧，具体哪一天我想不起来了。看到她上了一个男人的车，就在我回家，呃……快到家之际。”

“柳生苑”一般的打烊时间是晚上的九点半左右，偶尔也会忙到十点，但基本不会超过十点。照这么说，最近的这段时间里妻子必是吃完晚饭出门，然后十点左右回来。他在大脑子迅速过滤、筛查这些天晚上，自己几乎都是在书房忙着写作，无人打扰，而理惠子与希子都在卧室里玩。所以基本可以有个结论——妻子是有可能性在所有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外出的。

菊川一度陷入沉思之中，还是服务生端来面，才使他回过神来。他抬起垫在下颚的右手，缓缓拿起筷子，若有所思地拨动着碗中的面。

“你没事吧？”

美纪问道。

“唔……没，没事。”

菊川不愿意对外人提起，自然也是情理之中，毕竟不是多么光鲜的事。美纪见状，也只好走开。

吃完饭，菊川带着希子来到学校，找到了入学办理处。因为不是开学季，入学处的人已在其他岗位暂理事务，通过询问，找到此人，很顺利地分到了班级。巧的是，她与理惠子在一个班中。

与希子交待几句之后，菊川便离开了，顺便互换了班主任的电话号码，有什么问题可以及时沟通。

出了校门，外面已经稀稀落落没什么学生了，就在两分钟前，第一遍铃刚刚敲响。仅存停靠在路边的一些家长的车还未离去，还有站在一旁指挥交通的服务工作者，正吹着哨子，在催促余下未进校的学生加快步伐。

菊川走向自行车前，舒缓了一口气。

正当他开锁之际，偶然瞥见了路边的一辆黑车，停在一处花坛旁边。他不由得盯着车牌，陷入沉思——

宫33-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