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勐一直以为，自己跟吕林寰的交易，被隐藏的天衣无缝，没有人知道他们之间的这种私下协议。但是让他出乎意料的是，自己刚刚到家，吕天河直接就把这件事给挑到了明面上，一时间让吕勐感觉有些不知所措。他上一次回到稻穗城的时候，就是被吕天河软禁之后，然后让吕林寰采取强硬手段给带走的，所以吕天河能够猜到他跟吕林寰之间的这层关系，并不让人吃惊。真正让吕勐感到担忧的，是他并不清楚，吕天河究竟是掌握了自己跟吕林寰之间的合作内容，还是对方在利用仅有的信息来诈自己。好在吕天河并没有抓住这件事不放，而是语气平淡的对吕勐说道：“你现在对于自己的人生，有没有接下来的规划？”

“长期的规划我没有考虑过，短期来看，我想要留在稻穗城，在边关驻守了这么久，我觉得我的能力和资历，都足够我向上走一步了。”

吕勐顿了一下，语气谦卑的对吕天河说道：“爸，您觉得我这个想法可行吗？”

“当然，想回就回来吧。”

吕天河端着茶杯，语气平静的说道：“我刚刚已经说过了，你二哥现在需要一个在军界内部的搭档，打虎亲兄弟，这个位置没人比你更合适，如果你能接受给你二哥当个陪衬，家族可以将一部分资源倾斜给你，但是，你能接受做这块挡箭牌吗？”

吕勐闻言沉默下去，心中有些纠结。吕天河看出吕勐眼中的纠结，并没有逼他做出选择，也没有跟他讲什么道理，而是语速缓慢的问道：“你这趟回来，吕林寰答应了你什么职位？”

吕勐短暂犹豫了一下，如实回道：“寰公说军情处的三把手快要退休了，这次想要让我接替他的位置，进入军情处工作。”

“军情处，这是一个没什么实权的去处啊。”

吕天河喝着茶水，轻轻摇头：“军情处这个部门没有兵权，而且做得都是一些幕后工作，三把手听起来名次靠前，但实际上是被排除在核心圈子之外的。吕林寰把你安排在三把手的位置上，可以理解为出道即巅峰，但这个巅峰也是落寞的开始，因为军情处内部的晋升，是需要上面的大人物来安排的，而并非内部晋升，你这个所谓的三把手，干的活最多，但是露脸的机会却没有。一个军界的职务，手里却没有兵权，这工作干着有什么意思？一直做幕后，你连露脸的机会都没有，难道要一辈子作为军情处的一个影子，在那里养老啊？”

“爸，对于我来说，能够进入军情处，已经是向上走的很大一步了。”

吕勐失笑道：“我总不能一辈子都留在边塞的雇佣兵部队吧？”

“军情处虽然在军界，但是拿不到兵权的人，永远不会有足够的分量，军情处的人，除了熬到顶尖的位置上，可以继续升迁之外，其余人只能由军转政，但你在政界又没有根基，这是一步烂棋。”

吕天河放下茶杯，一针见血的点评道：“吕林寰虽然是元老会的三号元老，地位崇高，但是他没有自己的势力，注定他除了自身权力范围内的事情，很难向外插手。此人脾气太硬，而且一心为公，如果你问我是否佩服他，我的回答是肯定的，但你如果问我对他的看法，我会觉得此人太傻了。吕林寰把一生的精力都奉献给了吕氏，但吕氏是什么呢？是人民？是政体？还是元老会？都不是！吕氏的本质，就是组成了财阀的一个个大家族，这些人的利益诉求，才是吕氏真正的核心，而所谓的权力、统治、政策，归根结底全都是为了这些人服务的，但吕林寰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以他的能力，最多只能将你安排到军情处三把手的位置上，因为这是一个权力不大，而且十分劳累的工作，再想往上走，就需要权力制衡，彼此博弈，但吕林寰根本就没有与其他人博弈，给你争取机会的筹码。我知道你始终对于家族的权力斗争很不屑，觉得这是无意义的内耗，但是我要告诉你的是，守规矩的人在这个圈子里是吃不饱饭的，如果没有自己的势力和家族的支持，即便吕林寰这种顶尖的大人物，也会被人孤立和排挤，毕竟一个人是斗不过一群人的。就如同我们的家族，你我都知道，你二哥是个有能力的人，可是如果没有家族的保举和推荐，你二哥能有机会参加琼岭会战吗？如果没有的话，按照他的理想，他就只能成为一个理想中的画家，而一个画家如何改变吕氏？民间总有人骂吕氏腐败，甚至有人说，找一个杀猪匠来统治财阀，都比现在要有前途，但他们骂归骂，却一辈子都不可能触碰到权力，为什么？他们的出身注定了自己只能成为被榨取的阶层和牺牲品！政治是不进则退的，如果我们的家族一直原地不动，下面的人自然想着让自己壮大起来，然后把我们踩在脚下，取代我们，你想守规矩，但总有人不守规矩！你说，如果让我选择，我是牺牲你一个，还是牺牲家族的所有人？”

吕勐还是第一次听见吕天河跟他讲述这么多道理，只是安静聆听，没有回应。“作为父亲，我现在给你一个建议，如果你不想依靠家族势力，而是自己去发展，最好拒绝吕林寰，因为这个军情处的三把手，一定没有雇佣兵师长这个身份让你更舒服，当然，我指的舒服并非工作，而是以后的发展道路。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千万不要以为正直的人就一定是单纯的人，也不要以为吕林寰什么都不图，他没有取利，是为了求名！而一个如此爱惜羽毛的人，是不会为了你破例的。”

吕天河顿了一下：“我是你父亲，我虽然不喜欢你，但我不会欺骗你！我给你时间考虑，如果你愿意回归家族，去做你二哥的陪衬，家族会发力安排你的军职，让你做一个拥有军权的护军部队军官，但关键时刻，你必须站出来自我牺牲，不惜一切代价的保全你二哥。”

吕勐依然不语。“时间到了，先去吃饭吧。”

吕天河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继续说道：“不管怎么样，吕林寰毕竟对你有恩，下午去跟他见一面吧，等你作出决定，可以跟我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