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许坚被这一小一大弄得愣了好一会儿,尤其是那小豆丁。哦不,人家说了,人家不是小豆丁。“你叫盛光远?”
许坚回过神问盛光远道,“你要考国子监?”
盛光远恭敬又流利地回道:“是!学生叫盛光远,学生要考国子监。”
一旁的季修平此刻已经直起了身,听到许坚问话,待盛光远回答完,他主动道:“大人,学生年幼莽撞,若惊扰了大人,还望大人勿怪!”
“勿怪?”
许坚眉梢一挑,目光从季修平身上移至范鄂身上,“刚才范监丞是不是也说勿怪了?”
“大人,下官……”“你说说,你一个大人跟一个孩子争‘勿怪’?你怎么好意思?”
不等范鄂说完,许坚便毫不留情开口。范鄂身子抖了一下,裹在那身肉里的心脏疯狂乱跳,哪里还敢再想修理盛光远的事,忙不迭道歉道:“是是!是下官做事欠妥,说话没有分寸,不该逗弄这小豆,这孩子!大人,下官也只是一时兴起,实在是觉得这孩子看上去聪明伶俐,便有了爱才之心,想要考教其一二!还望大人明鉴啊!大人!”
这番话显然是无法说服许坚的,但现场除了盛光远,还有好几个想要考国子监的孩子,他是御史,但有时候御史的职责也要看场合发挥。“行了!既然范监丞已经认识到了错误,那希望将来时刻谨记今日之过,勿要再犯!”
许坚一句话算是结束了今日之争。范鄂激动拜谢,想要请许坚吃饭却是大大不敢的,于是便想结了账匆匆告别,结果却被许坚叫住。“大,大人,您还有何吩咐?”
范鄂用力扯着嘴角问道。许坚乜他一眼,遂伸手指了指盛光远说:“这孩子呢?你有什么要对他说的?”
范鄂:“……”我想对他说,臭小子你等着,有你被修理的时候!可……这是不可能滴!下一瞬,范鄂直接冲盛光远挤出一道大大,大大的笑容,冲其道:“光远是吗?刚才是本学官错了,不该逗弄你,你别放心上哈!”
盛光远没急着回应他,而是抬头看了眼季修平,见他朝自己轻轻点头,微微抿唇,这才开口回:“范监丞放心,学生是不会放在心上的。学生将来是要上国子监的,以后肯定还要再见范监丞,还望范监丞也不计较学生的有口无心!”
范鄂笑:“是,是!”
见不见的,先等你考上国子监再说吧!哼!范鄂走得极为狼狈,全然没了刚才嘲笑季修平时的高调与嚣张。而他不仅同盛光远道歉,同时还朝刚进门的那几家人道歉,一番客气话说的跟着他来的几人都汗颜。季修平原本想开口邀请许坚同他们一块吃的,好表达谢意。怎奈,许坚却在深深看了他一眼后,竟是转身离开了茶楼。季修平无声苦笑,待全玮过来,这才坐了下来。盛光远刚才就有留意自家夫子,见他神情并没有赶走坏人的欣喜,反倒一脸沉郁,便小声问他道:“夫子,您没事儿吧?”
季修平抬头,一眼便撞进了盛光远那双乌黑澄澈,似布满繁星的眼睛里。他微微启唇,却是一时没能说出话,而是在内心一番自我唾弃后方才轻笑摇头,说道:“夫子没事儿,夫子让光远见笑了。”
“夫子,学生没有……”“无碍。”
季修平摆摆手,嘴角笑意一点点漾开,尤其是想到之前盛光远同范鄂的“交锋”不免问他说,“光远,刚刚那位可是国子监监丞,你不怕吗?”
盛光远仰头看着他:“不怕啊!因为我知道夫子在啊!”
季修平因为盛光远的回答愣住,嘴角嗫喏:“因为……我在?”
“对啊!不管那个范监丞说什么,夫子在学生心里永远都是最好最棒的夫子!夫子定不会被坏人打败的!”
盛光远颇为骄傲道。季修平眼眸睁大,瞳孔有种失控的趋势,渐渐开始颤抖:“光远,你,你这孩子……”“而且啊夫子,”盛光远没等季修平感动完,兀自又道,“我姐姐说了,同人对峙,就算打不过,那气势也不能输!这叫输人不输阵!”
季修平:“……”季修平扶额,终于控制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得四周人都好奇看过来,直笑得他眼泪都要流出来,他才问盛光远:“盛兮,你姐姐,还跟你说了什么?”
“嗯,这个,”盛光远认真琢磨道,“姐姐跟我说了好多,夫子,您想听哪方面的?”
季修平:“……那就,等你考完之后再跟我说吧!随便哪方面!”
因为新帝缘故,今年国子监的招生相对宽松,但又十分严格。宽松是因其对外所招学生身份背景有放宽,要不然,单凭盛光远籍籍无名的身份,又没有知名度很高的夫子与高官推荐,是很难如此轻松地踏进国子监大门的。说它严格,则是因为其今年所考内容皆有所增加,难度亦是如此。原本只是一篇大经,如今变成两篇,原本只是百字,如今又加了一百。如此“条制”也算是史无前例了。“放心吧,你平日本就学得不错,这些难不倒你。放轻松,就按平常的来好。”
盛光远进入国子监前,季修平如此嘱咐他道。盛光远重重点头,表示自己一定尽力!随后,时间一到,他们便被国子监负责招生一事的学官带了进去。而季修平与那些家长一起,则心情或紧张,或复杂,又或平静地等在外面。时间一点点过去,眼见着其他人有些已经控制不住地开始来回绕圈,季修平却反倒彻底平静下来。他微微仰头,看着面前极是熟悉的国子监大门,又透过敞开的大门看向里面更深处。盛光远的之前一句话再次于其耳边响起。那孩子说:“夫子在学生心里永远都是最好最棒的夫子!夫子定不会被坏人打败的!”
这透着天真烂漫,毫无道理可言的话,若放在从前他定会一笑置之,然而不知为何,就是这简简单单地一句话,却令他一直紧闭的心门不知不觉地敞开了一条缝。有一个名为“勇气”的东西,从那缝里悄然跑了出来。最好的,最棒的。他想,就算不为自己,为了这个可爱的孩子,他或许也该要挺起胸膛了。两个时辰后,盛光远终于考完,雄赳赳气昂昂地从国子监里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