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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 秦王扫六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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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坐幽堂观玉泉,滴滴点点不尽听,此时的骆府之中幽暗无声,仅有几人独处这座幽堂中。陪伴着这座走过百年风风雨雨的老宅,不管是前任的簪缨世家,还是如今盘踞的江湖豪客,都在这座大宅中度过了许多扶栏慨叹的记忆,也在这里见证了如浮萍涨消的时光。  “三位如此盛情,江某自然无推却不承的情理,只是恕有些事情不敢轻诺……”  只是什么?造反是一件杀头的事!  跟不清楚底细的人一通造反,那是一件拿脑袋当球踢的事,世上可不是人人都有免死替罪的丹书铁券,可以在王侯震怒之中全身而退的,可怕就怕有人死且不避也要祸乱天下。  自从与赵无极狭路相逢之后,江闻就觉得世间处处都有赵无极的影子。  划天下为棋盘、落英杰为棋子、视黎民苍生为草芥的疯子,单单十年前的谋篇布局造就了无数尸山血海和空城鬼域,如今再次破关出世,只怕手段更加癫狂邪僻,以江闻的性格,是决计无法与他安然相处的。  江闻知道纷扰天下皆苦,而黎民尤苦,尚可喜还不配让他拔剑。江闻的剑身如今有如千钧之重,有些东西越是倏忽斩落,缠绕得就越是坚牢,他不希冀掌中剑器能多么的冷尽千山,但他希望这是一把救人的剑,就像那股驱使着他从福州府衙中动身,一力斩破重重迷局的力量……  江闻思忖着几人的用意,一边防备着可能出自赵无极的阴谋。  吴六奇虽然贵为饶镇总兵,但他届于出身低微郁于人下久不得志,一旦找到可以扳倒昔日恩山的机会,自然甘冒风险也要奋力一搏。  骆元通身为岭南绿林魁首向来骜豪不已,如今被人多方逼迫出手,顺势倒戈一击也是情有可原。但这两个苦大仇深的人并未接纳自己,反而从眼前的情况来看,真正一力主张拉自己入伙的人,唯有面前垂垂老朽的老道人。  应老道到底是什么人?  对于他们师徒之间的恩怨,江闻并没有了解太深,可应老道的态度着实有些古怪,如今想来,他似乎过于顺畅自如地,就把对于徒弟的恨转移到了平南王府身上,并且主动拉起人头壮大队伍……  广阔的偏厅中有漆黑石碑繁复的花纹闪现,江闻眼角的余光瞥过,在碑上发现了和《九幽真经》殄文类似的结构,正欲专注辨认时,却又发觉上面的痕迹像是丝弦暗哑时刻的伶人,陌然以水袖彩衣遮掩脸庞悄然退去。  “没想到南少林的腥风血雨,独独就为了这块古碑……”  江闻的眼前闪现过西鲁国遗迹、嵩山塔林老僧、南少林染血的木人巷,还有曾经盘踞缠绕在洪文定、衍空和尚身上,形如鬼魅祛之不绝的诡怪武学,他幽幽叹息了一声,察觉到大地忽然又一次震动了起来。  初时的大地摇晃起来还算平稳,幅度仅仅能在水面晃漾起了一阵波纹,因此很快江闻的注意力就集中在眼前形貌各异、面容严峻的三人。  “想让我加入可以,但江某有个条件。”

江闻昂然允诺,伸手一指身边的老道人,“我还有许多事情不明就里,此行我便要应老前辈为我解惑,陪我走上一段。”

此话一出,江闻发现三人的表情各不相同,显然所思所想果然并不一致。  骆元通面露了然之色,眼神紧盯着应老道,似乎想追问他这是不是他的安排;吴六奇挽剑沉吟思索,似乎在思索江闻的用意,决计不理旁人的想法;而只有被贸然点名的应老道面色惊诧,讷讷然口不能言。  有李行合的事例在先,江闻对于这位来历诡异的应老道也有些许怀疑。  他勉强能够认为严咏春的遭遇是个巧合,但他绝不相信这个老道人身怀什么神乎其神的望气之术,能一眼就能像自己一样,看出严咏春姑娘的资质不凡!  “……也罢,老朽便答应了。”

就在此时,厅堂的震动摇晃忽然加剧,江闻在突然之间只觉得身躯被某股力道一扯,身体不受控制地上下颠簸了起来,原本仅能漾开水面的震波,此时已经如波涛洪流一般迎面而来,冲破泥沼封困,暗淌淹浸了脚下坚实的土地。  “铜船出世,镇物离位,快带人从密道出城!”

不知为何骆元通虎目圆瞪,忽然提起了广州西江传说的庞然铜船,那艘浑身铜锈斑斑、不见帆桨的古怪事物。  骆元通放出话后就推门而去,吴六奇则不消多言地发力移开后堂中的木柱,亮出地下一个黑黝黝不见光的洞穴,闪身就跳了下去。  吴六奇前脚刚走,武林人士也已经走入殿中,也看到了那块庞然坚厚、壮杰奇诡的墨龙石碑,可人人都毫无顾忌地直视瞻望,对于目睹这块碑文没有出现任何的不适,这就和传闻中秘传龙形拳的起源有了极大出入。  “严姑娘,袁姑娘,骆姑娘,你们三个也来了。”

武林人士纷纷从密道跳入不见踪影,可江闻一回头,发现三位女侠正站在江闻的身后,“你们也快些走,平南王府的兵卒随时可能攻入府内,这里由我来断后。”

形势越发危机,尚可喜显然存着纵容驱赶到一处再一网打尽的打算,故而此时派兵困住骆府却围而不攻,不知这条密道还能隐藏多久。  袁紫衣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严咏春抢先一步说道,“江掌门不用担心,黑眚已经被引到了这里,平南王府想要攻入骆府必定付出代价。”

“什么?黑眚来了?”

江闻吃惊地抬眼望去,果然发现骆府顶上除了漫天乌云和倾颓的残阳,还笼罩着一股似是而非的惨雾,翱翔无定地飘游在上面,似乎有些忌惮府中的人,故而迟迟没有像掌丘岗村那般驻落。  江闻甚至不需要思考,就知道这件事是应老道的手笔,也只有他这样熟知根底、博览群书的人能做到这事。  他们慢慢听见远处武林人士嘈杂的脚步声,也看见骆府之外煊赫于雨夜的火光和甲声,终于不再闲谈他事,翻身跳入了暗道之中,而府外兵丁状若癫狂的凄惨嘶吼、凭空搏斗之声才慢慢传来。  …………  漆黑的地道中针落可闻,并没有人敢于开口多说话耗费珍贵的氧气,只有无数的脚步或轻或重此起彼伏,更有无数人影摩肩接踵地往前迈步,一同向着幽漆难辨的地下世界深处走去。  江闻护着几名女子慢慢走到最后,匆忙间还遇见搀着文泰来前行的周隆,两人都是一瘸一拐地咬牙坚持,只与江闻默默点头对视就继续前行了。  相似的地下暗道江闻在福州城里也有幸走过,两壁都是锛凿铲削的人工痕迹,甬道有被刻意加宽过,显然早就预备着这一天的出现,可是慢慢走出不知几里地,江闻发现脚下的地上出现了一些不明碎屑,似乎是些七零八碎的绳纹瓦、土陶片,还有许多被磨得纤细棱突的坚硬木芯。  江闻正心下疑惑,以为骆府地下真有这么一条直通城外的暗道可供通行,就觉得一股潮湿寒冷的水气扑面而来,激在脸上使人浑身激灵,只觉得这水气比冬日冰晶还要冷上几分。  人们的步伐尚未来得及止住,原本昏暗的眼前瞬间亮起寒光,只觉得脚下踩进了泥水之中,扑腾腾接二连三有人跌倒,可稀薄的空气却猛然清新了起来,显然是这片暗藏于地下的空间正与外界相通,只是借着幽光举目四望,也只看见一滩平静无波的湖水,湖面上还散落着许许多多年代久远的木柱石础。  在武林中人啧啧称奇,没有想到这么幽深的地下,居然还会有如此广阔阴森的天地的时候,而江闻果断把问题抛给了随队的应老道。  “应前辈,这是什么地方?”

应老道苍老瘦削的脸上也满是惊奇之色,苍老语气却带着几分了然,朝着江闻捋髯感叹道。  “若是老朽没有猜错,诸位如今走出骆府不过一里,此时正处在广州府的都城隍庙之下。”

“都城隍庙?”

江闻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随后恍然想起关帝会的乞丐们曾经和他说起,吴六奇失踪前也曾经出现在都城隍庙外,难道就是从某处密道转入了这里,随后偷偷藏进骆家至今?  如此广大的地下世界里静静存在着一处湖泊,残留的浅水面上还覆盖木构遗迹与大量残瓦,木墩柱础不计其数,零碎遗迹大大小小不下千余处,光瓦片就有板瓦、筒瓦、瓦当三种,因此时隔了不知多少岁月,依旧能想见当初盛极一时的场面,只是不知为何深藏在地下溶洞直至现在。  武林人士沿着地下湖泊找不到其他的路,更不知道要如何从这片幽静如冥土的地方离开。江闻发现有一批人表现得沉默异常,而剩下的人便三三两两地搜索了起来,直到一声惊呼传荡在这片溶洞奇观之中。  “有鬼!这里有鬼啊!”

压抑的环境放大了恐惧,此起彼伏是骤然急促的呼吸和兵刃出鞘声,不约而同朝着惊叫发出的地方走去,可使他们不约而同地也发出了惊恐的声音。  因为在幽暗的溶洞之中,湿滑黏腻的灰壁上,赫然依山之势盘潜着一头形体巨大的怪物!  它浑身都是钟乳般的惨白臃肿之色,长着尖利怪鱼的头,却顶着一张满是皱纹的人面,正向着人们凶恶地龇牙咧嘴。怪物剩余绵延在溶洞中的身体还很长,像鲶鱼一样扁平蟠曲,如蛇的尾巴却高高翘起,浑身挂满了肥厚的赘瘤与肥脂,姿势甚为颟顸可怖。  更令人恐惧的是鲶鱼身体的鱼鳃之后、两鳍之下,毫无征兆地长着一串大小不均、纤壮个异的臂膀,形状虽都像是人的胳膊,却没有一点人类的应有的骨骼关节,劲如张戟地朝向四面八方,同时后背的肌肤被撑展开成一对硕大肉翅,好象凌空飞翔的鸢鸟,颔背的鳍似乎一张一翕,兀自散发着凶威,折服着脚下一大片无处鸟喙长耳、短颈髡发的锈迹铜人。  江闻一个纵身便越过众人,凛然剑意透体而出,掌中长剑尚未出鞘已经让人察觉到了锋锐如割的刺痛,然而这种幻觉稍纵即逝,因为江闻下一秒就毫无顾忌地来到了庞然巨怪的身前,还将手掌贴上了惨白黏滑的躯体之上。  “各位莫慌,这只是一具不知何许年月的神雕石像,年深日久被钟乳覆盖,才变化为这样骇人的模样。”

江闻敲击着石像的边角,果然发出了如金石撞击般清脆的声音,也证明了这是一尊不知多少年月就深藏洞中,以至于被石壁覆盖上钟乳外表的恐怖模样。  “铜船出水是天大的恶兆,如今只有这里能确保无虞。”

应老道也凑到了人群的最前头,出言抚慰起了众人,“正如江道长所言,各位不要惊慌,这只是是一尊秦代的冰夷神像,供奉在秦代船台前已经千余年,脚下的铜山俚人也并未曾生怪为害。”

为了证明自己的说法,应老道还指着巨怪般的神像眼睛说道,“先秦相传河伯像狰狞,亦性情暴虐,谓羿曾以箭射其左目,其威不可测。而这尊冰夷像眇一目,正是明证。”

冰夷原名“冯夷”,是传说中的黄河水神,在葛洪《抱朴子·释鬼篇》里说他过河时淹死了,就被天帝任命为河伯,管理河川。《韩非子·内储说上》说齐国有个人想请齐王看河伯,就在水上筑坛作法,很快就有一条大鱼冒出水面,此即河伯。可见河伯之形是这样的人面鱼身,所以段成式在《酉阳杂俎》就直接说河伯是人面鱼身,乘着两条龙出行。  可问题是在如此幽深艰涩的地下溶洞中,为何会有人费尽心思、遍夺机巧,雕刻出如此庞大的冰夷之像呢?  “江掌门,这件事颇有些曲折离奇,待我慢慢道来。你可知明人先贤黄佐编纂的《广东通志》?”

应老道可能是看出了江闻的疑惑,缓缓开口解释到其中的缘由。  “书中记载了一件奇事,嘉靖戊午十一月,广州城隍庙后五丈,有大榕树,颓朽久矣。其根下壤又丈余,有穴,道士扣之,其声洞洞然,曰:中必有藏物。”

“发之,得桬木板数十片,皆两两相对立,多不可数,且近神像,乃封之。盖唐宋以来完缮橹板干也。”

应老道说的十分详细,几乎是将书上这段内容烂熟于心,随后才补充说道,“古籍首次记载的‘桬木板’两两相对排列,数目‘多不可数’,故而黄佐推断这是“橹板干”毫无差错,时人以为神异也就没有继续发掘,却偏偏在最重要的地方犯了错……”  应老道停顿片刻,终于说出了内心蕴藏已久的答案。  “此处并非唐宋之遗,自唐以来海砂堆积、沧海桑田,南海早已退到了扶胥古渡的位置,就是老朽隐居已久的章丘岗村,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会停设在这里,此处合应是秦汉之间的船台遗迹!”

应老道的话语传荡不绝,身处其中的武林中人也开始窃窃私语,无论如何也难以相信眼前所见竟然是千年以前的先秦古迹!  可这件事江闻当然知道,他还知道后世在广州都城隍庙底下,日后会挖掘出一座规模史无前例的秦代船台遗迹,最终被认为为一个规模巨大的船舶工场,已发掘的部分为东西长约30米、南北宽约11米的长方形,该区域中有三个平行排列的造船台,甚至木料加工场地。  这件震惊全国的考古发现,所发掘的“船场遗址”位于地表以下5米处,船场上面覆盖的是西汉初年以来的堆积层,下面是灰黑色的沉积黏土。取样分析表明其中含有大量的海洋生物,初步推断属海相地层,表明这里曾是浅海,因此秦代在此建造船场时已成沉积的泥滩。  已发现的三个船台呈水平式平行排列,已在西部发现可能的斜坡式下水滑道。关于造船台的构筑方法,基于对先秦造船技术的不明确,发掘者推测船台是与滑道相结合的,形如现代的铁路轨道一样,由枕木、滑板和木墩组成。  知道的发掘工作中,由于船台遗迹中发现了秦至汉代的铜钱,年代最晚的是汉文帝四铢半两铜钱其结论是,故而认定这个船场最终废弃填覆于汉初文景年间,不能排除船场始建于汉代初年的可能。  但是江闻记得很清楚,关于造船工场的年代仍是一件模糊不明的事情,而试掘中未发现绝对纪年的资料,仅仅是依靠1号船台据放射性碳素断代,判断年代为公元前240±90年。  再者发掘者根据地层的叠压关系及出土器物的年代特征,并结合有关文献史料,就船场的始建年代、废弃填覆年代以及船场的建造与当时广州地区发生的重大史事的关联,作了初步的推论。  可对于这个遗迹最大的疑议就出现在这里。  要知道如果假定船场是始建于汉初,这期间正是赵佗割据岭南的时候。但在赵佗统治时期,没有任何关于水上活动的记载。再从考古发现看,汉初也有人在船场的附近曾营造过大型宫室,而且规模大,建造相当讲究,船场场地亦因在建筑用地范围以内而被填平了。  因此这个船台的功效有些模凌两可,也可以认为已发掘的这一段走道是属于赵佗称帝之后所营建的大型宫室的一个附属部分。  换个角度来说,假设赵佗当时出于军事或水运交通贸易的需要而创建这样大规模的造船工场,到了文景之前就把它废弃填覆掉,是没有理由也不可能的。然而当时的南越国并未发生什么激烈残酷的水上战争,也不至于在宫室左近建立这样的“兵工厂”。  因此在这个角度判断,有人认为这处船台最初为到达番禺的秦军在此修建造船基地,主要为这场持续多年的统一战争,赶制运输急需的船只,这样就是一件很自然的事。因而,这个造船工场始建于秦代统一岭南时期;到了西汉初年的文景之际,即南越赵佗割据称帝之后不再需要,慢慢废弃填覆的。  但以上的关于遗迹始建于秦代的论断,大抵都是建立在推想的基础上的,并没有找到更加确切的线索,也证明不了一处可以营造宫室的土地上修建船台的必要性,这就为后来的思辨争论埋下伏笔。似乎在某一天,原先言之凿凿的发现者们不知为何,开始不遗余力地推翻先前的研究结论,并且越是资深、专业的考古专家,都会在深入研究后得出惊人统一的反驳观点!  根据后来的记述,1976年3月在发掘现场召开的遗址性质鉴定会上,曾经负责发掘的华南工学院的老教授就代表发言,极力言明这里是南越国的建筑遗址,应为南越王台或离宫,并提请地理学者确认此处是番禺山还是海滩,避免对于这处地下五米遗迹的深层次破坏,尽量保证古迹完整性。  舆论风向转变得很快,沸沸扬扬的船台考古逐渐变成了船台与宫室之争,考古工作也被迫停止了下来。   1980年,华南师范学院地理系的一位资深教授在一篇论述广州历史地理的文章中,进一步提出了有力的质疑。  他指出“造船工场”一带地势偏高,“其后又是怎样从‘造船场’变为‘越王宫殿’的一角,这个疑问,并未得到解答”。进而“怀疑不是造船工场遗址,而更有可能是与古番禺城或古广州城有关的建筑遗址”。  等到了1997年,GD省博物馆一位研究员研究多年后也发表文章《广州“造船工场”实为建筑遗存》,认为“船台说”不符合史实,应为干栏楼居建筑,进一步发掘毫无意义,只会破坏原本的宝贵遗迹。  但是船台的说法仍旧存在,挖掘申请也如雪花般飘到了文物部门手中。2000年4—5月,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员、建筑考古学家在《中国文物报》上连载《南越王宫殿辨——与“船台说”商榷》一文,详列22条理由,对“船台说”进行辩驳,认为这一遗址不可能是船台,而是宫殿遗址的木构建筑基础。  针对反对者的驳议文章,杨教授于8月再发答复文章,认为南越王宫署遗址应定名为宫苑遗址,船台遗址实为一座观景兼具生活起居功能的大型殿堂遗存,所有提出反对意见意图破坏文物的,“都应当承担彻彻底底的一切责任!”

连串诡谲的线索在江闻的脑海中成型,他那颗因为接近真相而砰砰作响的心跳也终于趋于缓慢,只觉得应老道所说出的并非是旷古烁金不曾发现的真相,而只是许许多多人费尽心思想要掩藏的一个事实,只缺了一个不知天高地厚,敢于说出皇帝没穿衣服的孩子。  “应老前辈,你说这里是先秦古迹……可有其他的证据?”

江闻不知道是该反驳还是该赞赏他的求真,只得压下脑海中翻腾的念头,等对方给出一个答案。  面容削长的应老道毫不动摇,对江闻说起了一段罕为人知的历史。  “江掌门,昔年秦始皇派遣国尉屠睢发卒五十万为五军,一军塞镡城之岭,一军守九嶷之塞,一军处番禺之都,一军杀南野之境,一军结余干之水。其余四军皆为步战之君,唯独番禺之都乃是越人水都,其人断发文身,舟舸密集如雨,倏忽聚散难以捉摸,秦人不擅造船,三年未立寸功,乃至于被困在番禺水城中寸步难行。”

“屠睢赫赫善战,三年不解甲驰弩,使监禄无以转饷,又以卒凿渠而通粮道,乃以奇计造成水舟杀出城外,与越人战,遂杀西瓯君译吁宋。而越人皆入丛簿中,与禽兽处,莫肯为秦虏。”

应老道指着眼前凄凉残破的溶洞湖泊,还有满地残桩剩挖的荒芜之景,感叹不已地说道,“屠睢的奇计就是在这处地下造船,伺机攻杀越人的水舸,故此早在城隍庙尚未建立,早在广州府杳无踪影,早在这还被称作屠睢城的时候,既有这处古秦船台了!”

这段历史闻所未闻,可屠睢其人江闻还是听说过的,在他为尉的时候后来的南越王赵佗还只是个副将,只可惜因为疏于防备越人袭击,最终身死人手。在《淮南子》中就记载了这惊天动地的一役,越人“夜攻秦人,大破之,杀尉屠睢,伏尸流血数十万”。  但这座掩埋在地底溶洞的古船台,似乎仍在诉说着独属于他的故事,眼前硕大无比的冰夷巨像,也承载了生长于黄河流域的秦人,寄托于黄河水神威力攻破敌军的无限期盼,从此永远地扎根在了这片土地中。  “应老前辈,我还是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就算这里能够造出碾压越人独木舟的艨艟巨船,又该怎么把船从地下运出去呢?”

江闻说出了自己的疑惑,却突然发现眼前的武林人士似乎少了一些人,仿佛无声无息地从无处可逃的地下蒸发了一般,就连袁紫衣、严咏春、骆霜儿也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  江闻开口想要询问,可应老道的神情尤为诡秘,满是皱纹的面孔显露出了不可言说的神色。  “江掌门,尚可喜垂涎骆家这处密道多年,其中的神异既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自然也不是一眼就能看透的。”

说罢他伸手指向黑漆漆的头顶石壁,“再过三刻,你且看那里……”  随着话音缓缓消散,众人惊讶地发现原本黑暗的溶洞穹顶散发出了一丝丝晶莹的光线,仿佛石壁正被暖阳融化,变成一片片透光的玉石,从顶上滴落无数的雨丝,也纷纷飘散在了人们的脸上。  光线越来越清晰,溶洞穹顶也更加高深莫测,众人终于惊讶地发现头顶并非是化为了什么玉石,而是变成一大片连天接地的水幕,众人的影子飘飘悠悠如水底青荇摇摆,参差交错。  “这里不是在都城隍庙的底下吗?为什么会看见地河倒悬?!”

有人发出了惊叹,生怕万吨海水在某一刻突破了脆弱的天顶,倒灌进这片溶洞之中,把这里化为无法逃身的泽国。  但应老道恰合时宜地提醒道,“前面有密道已经开启,速速从中离开,若是晚了就要被彻底困在地下,永无翻身之日了!”

此时不消多说,江闻就看见武林人士忙不迭地按着指示之处,从硕大颟顸的冰夷石像腹部鱼贯而入,推开满地铜人闯进了一个不知去向的洞穴。  “应老前辈,你怎么不走?”

江闻看着应老道,发现了他表情中的不对劲。  应老道在看着武林人士纷纷离开后,才神秘兮兮地对着江闻说道:“不急,咱们要走的不是这里。既然江掌门你要与老朽同行,就随我往另一处走吧……”  “不和他们一起走吗?”

江闻故意问道。  应老道却言之不详地回答道:“若是真要联手,又何必凑在一块儿呢?”

秦代船台此时被水中摇曳的光芒照亮,可光芒中却有一个格外显眼的阴影在缓缓涌来,投射在微茫不定的溶洞之中,就像是一块让人心情格外不安的乌云,象征着不祥的到来。  此时船台溶洞中只剩他们两人,头顶的湖海江河之水声也越发清晰,似乎随时都会化为灭顶之灾。应老道拉着江闻往冰夷石像眇目的位置而去,走向他们该去的位置,江闻却忍不住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天上。  那是一艘庞大到无法形容的铜船,正肆意飘荡在阴森冰冷的水中,锈迹与花纹交错的模样、水草与碳酸钙嵌合的外形,已经让它在悠久的年月中失去了本貌,缓缓在倒悬的地河里如水流淌,像个苍矍老人正沉默不语。  但就在视线消失前的那一刻,江闻才从某个原本不应该观察到的角度中发现,这艘铜船似乎并非孤单行走,而是依附在了一片更加黢黑、更加斑驳、更加难以言喻的影子上,即将被缓慢拖入真正漆黑一片的幽暗世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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