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堂内的嘈杂议论声骤然停歇,所有人都看着走上台前的赵靖川,他坐在会议台上,招手示意大家坐下。 二十九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有早已找好位置坐下的,也有满脸不忿、悻悻然站在窗台边的人。 赵靖川不以为意。 在来之前,他跟徐云书商讨聊过,对这群新晋的梦境附身者心理有足够的把握。 骤然得到力量的人,很少有不迷失的。 这就像突然中彩票的穷人,绝大多数会在短时间挥霍一空,又或者像突然爆火的艺人,总有一段为时不短的膨胀期。 突然获得超越凡人的力量,很难不让他们产生一些不该有的想法。 尤其是颜家事件后新入梦境森林的人。 他们并未经历过三级以上掠食者的袭击,或许会轻视梦境森林的威胁,以至于高估了自己。 梦境附身者组织要做的,就是引导这份力量,让他们做正确的事。 要达成这样的效果,只有恩威并施这一条路。 威已经立下,每个人的手背都有徐云书留下的印记,这也是这群超人类愿意配合,来到这处会堂的原因。 接下来,就是利益了。 徐云书冷眼看着形形色色的人跟赵靖川争论辩理。 每个人都有苦衷,每个人也都想争抢利益。 家庭主妇眼馋每月一万的额外收入,却对应该负担的义务横挑竖拣,觉得只发钱不干事最好。 中年社畜小心翼翼讨价还价,既希望赚钱后可以安心辞职养家,又不想做太危险的活。 建筑工直言津贴太少,不够买命。 大企业工作的中层管理则根本不想做任何事,认为命比这点钱金贵。 看起来不像良家的成熟少妇被定位为初级,她完全看不上一万的月薪,却又摄于治安所的权威,讨价还价,暗示希望自己做生意的时候,治安员少来打扰她。 徐云书听到这个要求时明显有些发愣,转而想通了。 这女人显然已经在治安所挂了号,都知道她是做什么的,所以不怕暴露。 总之,形形色色的利益诉求一股脑拍在赵靖川脸上,让原本还算安静的会议室变成了嘈杂的菜市场。 赵靖川只能一一应付,却决口不提再增加待遇的事。 这些都被身处门口的徐云书看在眼里。 这就是人的隔阂。 每个人所处的位置不同,想法也就不同。 但共同的一点是追逐利益的心。 徐云书之所以不愿意建立自己的小组织,就是因为厌恶这样的场景。 他完全理解赵靖川此时的窘境。 如今梦境附身者组织的待遇是留有余地的。 世界融合这种事从未有过先例,谁也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 如今梦境附身者的数量有限,即使是出产最多的海市,也不过三四十人而已。 但将来呢? 如果随着世界融合的进展加深,发展至后来,附身者数量暴增,该如何解决薪金问题? 随着时间推移,梦境附身者的实力愈发强大,薪金呈指数级增长的时候,又该如何? 如果现在满口答应,付出超额代价,等将来支撑不住,无法兑现承诺时,这个世界的文明恐怕在遭受梦境生物入侵前,就会被彻底破坏。 赵靖川是官方的人,组织的顾问,暂时的管理者。 身处他的位置,这口不肯增加待遇的锅,赵靖川必须背好。 如何处理这些乱七八糟的诉求,还不能让人心生怨怼,这对一位管理者来说是深奥的学问。 徐云书自问做不到。 除非实在威胁到自身的安危,不然他只喜欢说实话,然而实话有时候的确挺伤人的。 这也是为什么徐云书在海市呆了四年,却没交到过什么朋友的原因。 他始终认为人做多少事,就得多少利,可这个世界上,总有人觉得自己拿得少了。 人心贪欲的豁口一旦开启,就会变得像无底洞一样,再多金钱利益都填补不满。 他坐镇此处的原因,是为了防止有些人情绪扩大,对赵靖川做出过激的举动。 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他不会理会现场的混乱,只会冷眼旁观。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做就好。 现场的梦境附身者里,也不是所有人都在围着赵靖川索要利益。 有几个人坐在椅子上,从头至尾没挪动过地方: 吊儿郎当的小屁孩,从头到尾脸上挂着不屑的冷笑。 外表光鲜亮丽的年轻女人,正百无聊赖地修指甲。 戴金丝眼镜的男人,并没有看被围住的赵靖川,而是一直用灼灼的目光,盯着斜靠在门口的自己。 徐云书对这三个人并没什么兴趣,不过很显然,戴眼镜的男人对他挺感兴趣。 发现徐云书的目光瞥视时,眼镜男还对他点头致意。 表情中似乎有些……恭顺? 徐云书只能想到这个词。 这个人外形条件不错,即便做出满脸讨好的表情,也不显得猥琐。 逆着在场众人的朝向,戴金丝眼镜的男人缓步走到徐云书面前。 关注到此事的只有小屁孩和年轻女人。 徐云书用眼神瞥视此人,不明白他来找自己的用意。 他眼前多了一张制作精良的名片。 “自我介绍一下,鄙人赵玉郎,请多多指教。”
赵玉郎说着恭顺谦卑的话,还不忘微微鞠躬行礼。 徐云书没见过这种打招呼的方法,他向来只是握手,又或者点点头就算了。 不过,在看到名片上的“株式会社”四个字后,心里头倒是有些了然。 看来这位赵先生,在跨国公司里学了不少东洋玩意儿。 徐云书注意到,年纪很轻的小子正用胳膊碰触年轻女人的手臂,两个人看着这边窃窃私语。 他收下名片,随口问道:“赵先生,有事吗?”
“不敢不敢,您是治安官吧?敢问贵姓高名?”
徐云书上下扫视这个人,“你怎么知道我是治安官?”
他的年纪摆在这里,一般人只会猜测他是治安员。 在众人都紧紧围着赵靖川的时候,只有此人会注意到门口站岗的小角色。 听到判断没错,赵玉郎微微绷直腰背,似乎自得于自己的机智,然而转眼间又佝偻起来。 徐云书和他身高相仿,但赵玉郎似乎在刻意保持低人一头的姿势。 或许,这就是被职场打磨过的状态? “治安官先生,这个……您的尊姓大名是?”
徐云书有些诧异,这个人为何要如此恭维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