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店外放了几张小板凳和几张桌子，桌上放着一个红泥小火炉，里面煲着茶，铁架上还放着陈乌从家里带来的红薯和玉米，他现在就在就坐着书店外看着书。自从他借钱给了唐清平他就不再害怕路过书店了，甚至还经常过来，也不干别的，就坐在椅子上那本书一看就是一个下午。毕竟现在他也有在唐清平面前嚣张的资本了。唐清平也只能看着他，毕竟他现在是债主和顾客，哪个身份都得罪不得。红薯被煨得开了皮，露出里面带着橙黄的肉，甜味伴随着流下来的油横冲直撞地往人鼻子里钻。陈乌深吸一口气，放下书本拿起红薯，“嘶嘶，哎哟，烫手烫手！”

他把红薯放在碟子上，小心翼翼地用指甲捻开烤开的皮，拿起来咬了一口又赶紧放下去。“呜呜呜？（你要不要来点？）”陈乌看着唐清平含糊不清地问道。唐清平撇了撇嘴，拿出个勺子抛给陈乌：“呆子。”

“嘿嘿！”

陈乌稳稳接过勺子，毫无形象地冲她笑。反正现在自己是大爷，就算在她面前脱了裤子放屁她都要说大爷真豪爽。唐清平白了一眼：“你说你当时怎么就这么费尽心思的营造什么形象，早知道我有一天会找你借钱，你直接拿钱甩我脸上让我给你当牛做马不就好了。”

“NO！那可不一样，咱们现在的关系我认为仍然是相互利用的纯洁的利益关系，我非常的喜欢，就和一起裸奔过的好兄弟一样，所以不要用肮脏的金钱来玷污我们之间的感情。”

陈乌一脸贱样。“不过你打算怎么还我钱？压岁钱？”

唐清平摇摇头：“以前没和你讲过，我是孤儿，从小在福利院长大，和一群患有先天疾病的小孩一起长大，我以前是他们所有人的姐姐，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个小孩，她是有什么先天疾病来着我忘记了，反正就是三岁左右就会死的。当时我早上把他们一个个都叫起来，结果她怎么也叫不起，她是我最担心的妹妹，因为先天智力就不足，所以我最照顾她，结果突然告诉我她已经死了。”

“然后好难得从贵州考了出来，来到了深圳，当时我是因为政府的资助我才能坐上飞机来的，本来在经济舱还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感觉，结果下了飞机，发现身边的人穿的都是我从来没见过的牌子，那些英文单词我连念都不会念，一个个穿的光鲜亮丽的，我当时穿着我最喜欢的小洋裙，白色的，真的很好看，但是我当天我就把它丢掉了，我觉得它沾着土气，穿着它我无法融入进这个城市我会被这个城市剔除出去，回到贵州，回到那个福利院，回到和精神病人待在一起的童年。”

“所以我从大一开始我就找实习，我就赚钱，我每一分钱我都花在自己身上，脸蛋我靠各种化妆品和护肤品，身上我靠勒紧裤腰带攒出来的一件件衣服、包包。到现在我甚至可以买来不用，我觉得我已经彻底脱离了18岁前的自己。”

“于是我迎来了在大城市里的第一次狂欢。当晚我喝了超级多酒，我们当时去的那几个女生都横七扭八地倒在各种男人怀里，然后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开心和刺激，我甚至觉得前面的日子都白活了，我坚定了我要在大城市生活下去的信心。”

“因为我们学校公子哥多，我开始主动接触我的学长们，其实在你没有入学之前，我才是校园里的风云人物，男生都说我骚，但是又各个都想约到我，学姐则各个都在骂我抢了她们男人。不过我不在乎，我花着公子哥们的钱享受着他们带给我的各种不一样的快乐，画展、博物馆、高雅音乐，我在短短的半个学期就接触了个遍，我越发觉得自己要被这个世界同化了，这种快感是比任何一种高潮都要上瘾的。”

“你问我怎么还你钱，我现在还是能做一些简单的工作，毕竟我这大学四年可能就这么混过去了，勉勉强强考了个四级，啥奖学金也没有，学的是酒店管理，但是也就止步于了解深圳哪一家酒店的房间没有异味，可能最后还是会靠着别的男人给我花的钱还你吧。”

“哦！其实很快就能还上大部分了，过年那时候肯定很多人给我发红包。”

唐清平倚靠在门槛上，小火炉下的火焰在她的话语中慢慢地摇，陈乌听的入神，面前的红薯忘了吃，架子上的玉米黑成了碳。“至于为什么不找他们借钱找你借钱。因为你好欺负，你也不会再要求我和你上床了。我们就没有肮脏的肉体关系了。”

陈乌给这么说一句终于回过了神，少见的没有去接话而是把已经糊了的玉米棒子也插到碟子里。唐清平接着问道：“你呢？接下来还写书吗？还是想靠小说吃饭？”

“嗯，写小说挺赚钱的，而且我也喜欢，为什么不呢。”

“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开始写了吗？”

“没有，那个时候还只是写一些稿子投给自媒体、公众号之类的。我进步真的很快，运气非常好了。其实写小说一开始真心不简单，没有方法，想到什么写什么，一点布局都没有，有时候想切掉但是强迫着自己坚持下去就会越想越烦越想越烦，有些时候呆坐在电脑面前苦苦求一个字，想赚钱哪样都不容易，当然你这种赚钱方法我不好说。”

唐清平笑了一下，“那你这本书怎么样了？”

“一开始成绩没有达到预期，但是前几天突然开始升了，算是得了贵人相助。”

唐清平想了一会，悠悠说道：“苏淼知道吗？”

陈乌抬起头，面色不善。“如果苏三水知道你这本书成绩达不到你的理想，你觉得她会帮你吗？”

气氛突然就沉了下来，因为两人都知道这个答案必然是肯定的，陈乌的心气是绝对不允许自己依靠别人这样形同于施舍的帮助的，而苏三水又肯定不舍得看到陈乌因为这事而消沉下去。陈乌咬着一次性的茶杯，眉头紧皱：“应该……不知道吧。”

拨通电话，电话那头是嘈杂的麻将碰撞之声，陈中捂着手机，希望能听得更加清楚。“你有没有告诉苏三水我书成绩的事？”

“啥？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书销量突然上去的原因和苏三水有没有关系！”

陈乌的声音在听筒里大喊。”

“这我怎么会知道，她要买你的书我也拦不了啊！”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最后说了声“好吧，麻烦你了中哥。”

便挂断了。陈中看了看慢慢黑下去的手机屏幕，摇了摇头。苏三水当然是通过陈中知道了陈乌成绩不好的事实，也自然是她掏腰包买的书，但是陈中无论出于朋友还是商人的角度都不会告诉陈乌真相。陈乌的实力他有目共睹，不然不可能成为新人第一，所以与其说陈乌是吃了苏三水的软饭不如说是苏三水确实是陈乌的贵人，陈乌通过她的帮助度过了这个打击对他的未来来说当然是一件大好事，苏三水也不会因为买了几本书就损失什么，家大业大的不在乎这么些小钱，这甚至能看作苏三水对陈乌这个人的投资。自视甚高永远都是读书人的通病，写手和作家是他们知识变现的一个路径，而又因为读过的历史和哲学自然而然地会产生悲观的情绪变得难以面对现实，陈乌在职场上的应对自如在陈中眼里其实更像是一种保护生存空间的一种方式。陈中几次询问陈乌有没有继续升学考研读博或者考公考编的想法，陈乌永远都是否定的答案，他说高考已经够累的了，就不想考研了，至于当公务员他觉得没意思。但陈中是真心觉得他非常值得去试一试，陈乌对考公的刻板印象除了来自于影视作品，更有中国古代编制的认知，但归根结底都是自己对自己未来道路的选定太专一，专一到其他路子一点没有留。好不容易学会飞翔的鸟自然会忽略了离地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