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福花园小区外面就有家卖杂货的小卖店。蹦下楼后，余进花十五块钱重新买了双人字拖穿上。右脚那只破鞋留在吴泽恒的房子里，左脚这只，他随手一抛，精准抛入三米之外的垃圾箱里。“邓老哥，我觉得婚姻关系，其实就像我这双拖鞋，只要其中有一只成了破鞋，另一只哪怕还是新的，也没什么鸟用了。该丢的就得丢，留着也没法穿了不是？”

“穿鞋总要穿两只才行，你死活不丢，纯是给自己找难受，买双新的哪里不好？人啊，缘起则聚，缘灭则散，何况区区一段孽缘，不值得惋惜留恋。”

余进希望这根老油条能洒脱些，悲伤肯定在所难免，无须过度沉浸。邓华杰扶住他的肩，笑得勉强：“老弟，不用开导我，几十年活过来，我有经历有韧性，没那么容易消沉。”

“河边去陪我吹吹风吧，坐会儿我找车子送你回镇上。”

……长江支流经过春阳，叫作白虎江，白虎江分流进入泽县，本地人叫它狮子河。河边两岸不分四季常年都有钓鱼佬，坐在卵石滩上，太阳大就支伞，河风徐徐吹着，永远比别的地方凉快，钓不钓得到鱼都不重要了，此间的悠闲本就是一种享受。四米高的河堤是很多余的摆设，如今恰值雨季，狮子河的水位甚至连人为规划出的河底都铺不满。“她承认是她给我下药了。”

坐在河堤上，邓华杰坐姿端正，双指夹着烟，目光无限放远。已经确定的事情，余进不意外，也没兴趣，便说道：“没怀着那孙子的孩子来冒充你的儿，算是她勉强守住妇道的底线了。”

邓华杰语气里听不出情绪，不快不慢道：“但我怀疑，四年前我儿子溺水，是吴泽恒搞的。”

余进眉头一皱，听出了别样的味道。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如果一个男人舍得在阴暗中生活二十多年，只为跟心爱的女人名不正言不顺相厮守，他的牺牲固然感人，用情不可谓不深，但相应的，他的思维也与正常人的标准相去甚远，或者说，有着疯狂的占有欲。黄娟对邓华杰，说是愧疚也好，有几分情也罢，她能给自己定一条底线，以吴泽恒的道德高度，未必会遵守。尤其是在黄娟为邓华杰生下一个孩子以后，苟且活着的吴泽恒难保不会心理失衡。“我不想花时间去查当年的真相了，时间太远，查也不一定查得出来。”

邓华杰问道，“老弟，你有没有什么药，能让人说不了谎？”

余进迟疑了几秒，还是坦言道：“不用我做什么奇怪的药，现代医学用药里，有一种有机物叫东莨菪碱，注射适当剂量，能抑制部分大脑活性，削弱思考能力但不影响记忆能力。”

邓华杰丢掉手里点燃却没吸过的烟，站起身来，兀自朝着自己的车子走去。余进问道：“你们谈出的结果是什么？”

“正常离婚，财产分割一半给她。”

“她跟了你这么多年，这都信，会那么天真么？”

“我对她太好，不让她受半点生活的鞭挞，她心思能深到哪儿去？”

邓华杰头也不回，走在风里，这一刻他看着确实是个毫不拖泥带水的利索男人。车门碰上，随即驶向分岔路口的左边，也许是去找酒消愁，也许是去找那种让人不会说谎的药。唯一确定的是，不管当年小孩溺水是否由吴泽恒所为，他的下场都不会太好，区别仅仅在于，是凄惨还是惨不忍睹。二十年都没跟社会产生任何正面接触的人，怎么可能斗得过一个低谷时都是银行行长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