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仔细的打量着这里,第一次是打算买下这里的时候,那时只是匆匆撇过,最中意的还是夜阑珊的门址,往后便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归,而如今却觉得这里沉淀了几十年甚至更多的风尘味儿,泥土里夹杂着脂粉香,有一种祥和的宁静。见到了姿态妖娆的杜十娘,她还在打着瞌睡,迷瞪着眼睛,埋怨的说道:“我昨儿忙了一晚上,还没来得及睡觉,你就来了,还让不让人活了?”
“我是来恭喜十娘重新生意红火的,对面的楚楚馆开张,十娘难怪脱不开身了。”
杜十娘一听,高兴地笑完了眼睛,过去拉着她的手走进去,“你太忙了我都没来得及跟你商量,就自作主张了,这个楚楚馆比夜阑珊还要赚钱,也不知道背后的金主儿是谁,一开始愣是不想卖,后来被我使了点手段才同意的,对了,我把每个月的分红都划到你的钱庄名字上了,你现在也是富甲一方了。”
沐轻蔓岂能不爱钱?当即面上一喜,看着杜十娘长得真是像菩萨,专门救济她这种穷人的。“你给我存好了就是,我信得过你的。”
杜十娘笑着说,“我骗谁也不能骗你啊,上次听说你在秋山出事,所幸是有惊无险,我还想去看你来着,不过担心惹人嫌疑,也就让暗卫传个话儿,一回头就得知你去了沐王府,你看起来比我还忙?”
“事情却是比较多,不过现在还好,我来找你是请你帮忙的。”
“你也真是命大,秋山那么危险都过去了,听说你们家三姑娘还进了宫,真看不出来,还是个有福气的?”
沐轻蔓走过去,站在窗前看着远处的长街,稀稀落落的摊位叫嚷着,行人步履匆匆。“有没有福气我不管,只要别妨碍我就行。”
杜十娘给她倒了一杯水,“说吧,帮什么忙?”
“秋山上有个武功高强的人瞒过了暗卫害我,这个人是殷家的旁支,在江湖上小有名气,你找些人去暗中找点麻烦,把他们的名声臭了,随后再灭口,也不会有人主意那么多。”
杜十娘恍然一笑,“这么麻烦做什么?我早就给你查清楚了,那个殷家的旁支虽然小有名气,可是一直嫉妒殷家主家权势滔天,一直想进入官场。你可能不知,自从你从秋山回来之后,他们家的一个小儿子就中了进士,已然到了京城准备参加殿试,我听闻是皇后娘娘帮的忙。”
沐轻蔓沉吟了良久,“大概是殷阑珊出面涡旋,利用他们的江湖势力做些见不得人的事,给他们一些好处,还能换取他们的忠心。”
“那可不是?一笔写不出两个殷字,到底都是殷家的人,不管远亲还是近亲,都是心之所向,与其利用那些不知底细的,还不如去利用自己家的人。”
沐轻蔓面色凝重,“倘若如你说的这般,还真是有些麻烦。”
杜十娘坏坏的一笑,“有何麻烦?那殷家旁支的小公子经常去我的楚楚馆溜达,想对付他,还得用些下九流的手段,坏了他的名声不就得了?断了殷家旁支的想法,让他在京城混不下去,到时候再让暗卫出面,给他们一个教训,斩断了殷阑珊的臂膀,看她还能掀起多大的浪来?”
“那殷氏旁支的小公子竟然喜欢这一口?那得好好地利用着,回头可不能辜负了他这个进士的美名。”
“放心吧,他虽然处事谨慎,不愿外人发觉,可是我自己门清儿,找得到疏漏。”
“你既然有把握,那我就把这件事情交给你了,你可得速战速决才行。”
“交给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我每日陪着笑伺候着那些大爷,他们还不满意,还不允许我使点手段报复一下?”
沐轻蔓轻笑,“让下面的人做事利索些,毕竟牵扯到了皇后,你自己也要小心,尽量不要自己出面。”
“我明白,不会把自己搅合进去的。”
杜十娘坦然一笑,“我倒是听说,从秋山回来之后,国师大人都不愿经常出门,是不是芙蓉帐暖,不舍得走了?”
沐轻蔓俏脸一红,别过脸去,“十娘胡说什么?国师岂是那种人?”
她倒是开放一些,只是公玉瑾归太过受礼,从秋山回来之后,就没再做过出格的事儿,往常也只是轻吻而已。不过对于沐轻蔓来说这都不重要,公玉瑾归早晚都是她的,谁还在乎什么时候吃到嘴?杜十娘看着她的颜色白里透红,低声笑着,“你看看你怀春的样子,可别说我打趣你,真是比我们楼里的姑娘还娇艳三分,你要是肯出台,这整个京城的男人都能成了你的裙下之臣。”
沐轻蔓嗔怒的瞪了她一眼,“你要是再胡说,可别怪我翻脸?”
“好好好,夸你都不成?那我就不说了,殷阑珊在山上还不知足,最近正闹腾着想下来呢。”
沐轻蔓面色微微收敛,目光一紧,“下山?谈何容易?”
“是不容易,山上没几个人把守,也不是个正经活计,若是过一段时间,皇后借口叙旧为由,说不定就接回来了,我的意思还是早点下手为好。”
沐轻蔓目光一凛,冷笑了一声,“不能那么便宜了她,我还想让沐轻玥去跟她做个伴儿呢。”
杜十娘微微轻叹了一声,看着她说道:“还在为你奶娘的事情伤心?”
“沐轻玥很快就会离开沐王府,让明月不必再顾忌她。”
杜十娘点头,“明月和婉月也不敢往我这里送信,不过还是有办法的,你有什么办法让沐轻玥离开?”
沐轻蔓笑了笑,“她快要疯魔了。”
沐轻蔓面色恬淡的说出这句话,冷的彻骨,杜十娘都微微颤栗,抿了抿唇,看着她面色平和的看着远处灰黑色的屋檐,雨中蒙蒙迷醉,她似真似幻的站在那里。雨雾胧胧了一整天,沐轻蔓回到了沐王府,太阳刚刚下山。——沐轻玥喝了一碗安神汤,就睡下了。周围都是漆黑的,森林里的枯藤老树,长着不规则的枝桠,在血色的月光里张牙舞爪,嘶鸣惨烈的兽吼在山峦起伏中响彻,水里有盘踞和窜游的巨蟒和水蛇,也有蹲守在那里的鳄鱼在伺机捕猎,岸边有鬣狗,秃鹰,斑鸠在等着蚕食腐烂的血肉。往上一看,几个人直挺挺地躺在岸边,血肉模糊的并排在一起,乱糟糟的头发缠绕在一起,像是水草一般带着令人作呕的腥气。沐轻玥谁都不认识,可是偏偏她好像谁都认识似的。奶娘,红玉的爹,红玉的娘,红玉的大哥,还有红玉自己那张扭曲的脸,眼神空洞麻木,那双手像枯枝干一般变长,狰狞而扭曲。他们一个个地从沐轻玥的眼前闪过,像是能闻到身上腐烂的臭腥气似的,一个个地接近她,推搡她,下面突然变成了黑不见底的悬崖。脑浆迸裂,鲜血淋漓。她猛地睁开了双眼,眸光散散的,没有任何焦距,身上出了一身冷汗,一动不动的卧在床上。偌大的卧房,死一般的寂静,一睡过去不知又过了多久,床前的立地灯发出毕波一声轻响,灯光一闪,跳动了一下又继续燃烧着。窗户紧闭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风吹得床前的风铃急促的作响,沐轻玥的目光呆滞的移到了风铃上,紧紧的拥紧了被子,咬着牙关,一动也不敢动。“啪——”的一声,沐轻玥只觉得自己的脸上有些痒,有些凉意,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上,手指微微有粘稠的感觉,凉意沾到了手上,而后便听到了第二声,第三声……滴答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极为疏冷,脸上湿湿的,她缓缓地睁开了眼,血腥味幽幽的飘进了她的鼻子,接着幽暗的灯光,就看见她的粉红色的宝帐顶上湿了一片,一片暗红色的痕迹沉沉的往下垂坠着。蓦地,声音还在继续,粘稠的湿意不断的滴在自己的脸上,耳畔……沐轻玥的脸色倏尔惨白,她抹了一把脸,颤巍巍的放在眼前一看,“血……血——”沐轻玥失声尖叫,花容瞬间扭曲的挣扎着,叫嚣着,将睡在外面的兰翠惊醒。这声音实在可怖,兰翠点上了烛光,慌慌张张的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披上,走进沐轻玥的床榻,“姑娘,是不是梦靥了?”
沐轻玥拉开帘子,借着兰翠的烛光伸手看看自己手指上的粘稠的液体,顿了顿,双手一摩挲,心里诧异难安。兰翠看着她光泽修长的手指,并没有什么异样,追问,“姑娘?怎么了?”
沐轻玥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倏尔赤着脚就下床去看镜子,镜子里的美人娇弱可怜,美色犹在,只是一双眸子里失魂落魄,没有丝毫的精彩。脸上的血呢?湿意还在,腥味还在。兰翠借着光打量着床上,一股子腥臭气迎面而来,她没有仔细看着位置,转身看着沐轻玥,“姑娘,是不是……失禁了?”
她心里着实想笑,可是又不敢笑出来,一直隐忍着。沐轻玥面色一慌,没注意她说的是什么,连忙站在床上往上看,冰凉凉的一片湿意,她的眼里心里慌得不行。“姑娘,这件事情奴婢不会说出去的,奴婢这就给您换件新的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