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他现在一个月就挣三千多块，养活一家五口人，都勉勉强强，要是再来个二胎，就没法活了！虽然方小妮上学不用钱，也就一些学杂费。可天气热，收成不好，什么农作物都种不活，所以他们家已经无法通过务农来补贴家用，等要了二孩，生孩子的钱、奶粉钱、尿布钱等一系列，便无法再节省。节流是没用了，现下必须开源，找更多的钱才行。思及此，方兴德鼓起勇气道：“我想去城里打工。”

“我的好多工友现在都去城里了，现在因为灾后重建工作，所以工作比之前好找，我要是去城里工作，一个月至少能拿四五千块。”

“不成！”

可方兴德还没说完，就被方老爹打断。“就是，你跑那么远干什么，县上找不到工作吗？去城里还要付房租，还要自己做饭吃，你在家里吃现成的不好？”

方老太也从厨房走出来阻止方兴德，“所谓养儿防老养儿防老，我们养你这么大，你不在身边伺候着，年纪轻轻就想跑到外面去逍遥，想都别想！”

“再说了，你媳妇也需要你照顾，你家都在这儿，你想跑哪儿去？”

“县城也有大把的工作可以找，你自己没本事，天天都盯着城里，难道你不知道城里的开销更大？”

方家老太一顿的输出，让方兴德知道肯定又没戏了。自从他长大以来，只要他想提出离开家门出去自立，他爸妈就会跳出来用各种理由阻止他。他不明白，村里那么多父母，多么希望自己的孩子出去挣大钱，他的父母就要将他像狗一样栓在这里呢？他不懂！他不由得再次幻想，要是当初和初恋成功私奔逃脱了这里，该有多好！“爸妈，你们想的不对。”

马翠打断他们，“去城里他能挣五千块呢，比现在强多了，你们想吃好的就有好的可以吃，有什么不好。”

“干什么天天栓在家里跟什么似的，他这么窝囊，就是被你们害的。”

“你懂什么。”

方老太不屑，“我养他这么大不就想他伺候我吗，他要是天天跑到外面去花天酒地，拿一点点钱来打发我们两个老家伙，休想！”

“再说了，你就不怕他出去沾花惹草？到时候你哭的地儿都没有。”

马翠翻起白眼，“他要有这能耐，我还高看他一眼。”

方老太无语，“天底下还有你这样的女人，真是不知羞耻。自己的老公好好管教，他就算沾花惹草，也是你的错。”

马翠顿时与她对骂起来，“是啊！爸和隔壁村的寡妇偷情原来是你撮合的，妈，你心胸真是宽广，佩服佩服！”

方老太的巴掌硬了，狰狞瞪着双目冲上去就要甩马翠的耳光，马翠却是挺着还未吓坏的孕肚洋洋得意地望着她。“我怀着呢！你打啊！把我打流产算你有种！”

“你你你、”方老太气得牙痒痒，恨不能当场打死马翠，撕烂她那张嘴，但是一想到她肚子里的孙子，只得恨恨地作罢。她们二人正有来有回地进行着日常，方兴德却早已拖着疲倦的身子，躺到了床上。之前被飞扬起来的好心情，也一去不复返。他无望地盯着发霉的天花板，沉重得好像一个铅块，恨不能像被晒化了一样融到地板里去。无能，懦弱，废物，还真是贯穿着他的一生……天底下有几个男人会像他一样愤懑，然后还无能到这种地步？听着外面越来越激烈的吵架和谩骂声，方兴德只得把被子一拢，将自己整颗脑袋埋在里面，希望能屏蔽掉所有的声音。热就热死算了，也不想被这些人吵死。但是方兴德想要休息，他们家却没有一个省油的灯。马翠回屋看到他这幅样子，便是气得发疯，每一次和他妈吵架，方兴德就只会躲清静，从来不给她帮忙！尽管她每次都向着方兴德说话，可他倒好，明明快要胜利了，他却鸣金收兵，把所有麻烦都甩给她。如方兴德一样，她在这个家里也受够了。这样的日子，这样的生活，简直是折磨。他们两看生厌，而对马翠来说，她更痛苦一些，因为他们是血亲一家人，但自己不是。她永远孤军奋战，哦不，还有女儿会帮她。想到方小妮，马翠心中的怨气少了很多，心情也舒服了很多。起码这个家，还有一个真正爱她的人。抚摸着肚子中的新生命，抱着方小妮，马翠也终于进入了梦乡。对于一个母亲来说，愿意永远支持她的，爱她的，只有她自己的孩子。起码马翠是这么理解的。她出嫁以后，她爸妈帮不了她什么，偶尔她回去探望，她爸妈还担心她从家里拿东西，这让马翠很伤心。而婆家这边，更别说了，没一个让她逞心如意的，只有孩子，孩子是属于她的。但是……睡梦中的马翠一个激灵，她要是生一个类似方兴德这样的畜生儿子出来，干脆不生好了！也不对……马翠突然又一个激灵，她也是她妈妈的孩子啊，为什么她还爱着她妈妈，可现在却里外不是人了呢？蓦地，马翠忍不住埋在枕头上痛哭了起来。天大地大，好像哪儿都不是她的家。“妈妈，你怎么了？”

黑夜里，方小妮的小手摸了摸马翠的脸颊，摸到了她的泪水。马翠摇摇头，捂住了她的小手，“妈妈没事，睡吧。”

感受到了母亲的痛苦，方小妮把头往她怀中钻了钻，“等我长大了，我一定好好赚钱，把妈妈接到城里去住，不和他们住在一起。”

“好。”

马翠心中满是感动。方小妮便腾出小手，就像小时候马翠哄她睡觉那样，轻轻地拍打她的肩膀。触动心弦的温暖，充裕着马翠孤寂的心灵，她很快就在柔软中安睡了去。似乎在这个家里，只有她们才能体会到对方的痛苦，相依为命着。真希望这种爱意可以永久维持，永远没有消散的那一天该多好啊。马翠都不确定她自己能不能当一个最好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