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书随手交给江海，又买了份中原省发行量最大的商都报。这份报纸只卖五毛钱，厚厚的80版，包罗万象，98年日发行量就突破了45万分，拿在手里只有一个感觉：五毛钱花的真值。要不是黑白版的，手摸上去全是墨痕，看完了放到卫生间，循环利用多环保？头版头条，醒目的标题：《学习的革命》凭什么能卖一千万册？这是文字心理学的范畴，如果没有“能”，标题会给读者一种存疑的感觉。可加了“能”字，仿佛这本书已经卖了一千万册，这是很巧妙的心理暗示。实际上，“能卖“和“卖了”还有区别，哪怕有人挑刺，标题却并不违犯新闻真实性准则。接着记者开篇名义，把《学习的革命》上市前后的种种有趣且吸引眼球的地方做了汇总。然后解读这本书热销背后，透露出来的当代社会对学习的渴望、对知识的尊重和对美好生活的追求等积极向上的正能量。最后升华主题，契合上头强调全民学习的指示精神，说明国家的发展和民族的崛起都离不开学习，而学习离不开革命……林白药赞道：“好文笔！”

江海虽然是大老粗，可也识的字，看完之后心潮澎湃，道：“老板，你买这本送我吧，我送给我妹妹去……“林白药笑道：“为什么？”

“报纸不说了吗？不学习就落后，落后就会被淘汰，我怎么也不能让我妹被社会淘汰……”“说起来，你妹妹在哪上大学？”

“钱塘！什么学校来着？对，江南大学医学院。”

林白药吓了一跳，江南大学今年刚刚四校合并，分数线很高，没想到江海的妹妹还是学霸。“海哥，你们老江家是不是把智商全点到妹妹身上了？”

听着老板的调侃，江海憨厚的抓了抓脑袋，道：“嘿，反正比我聪明就成。女孩子，聪明点不吃亏！”

“督促她好好学习，不要分神别的事，若是在钱塘遇到麻烦和困难，你也不要藏着掖着，尽管找我开口。”

江海重重的点点头，道；“嗯！我听老板的。”

离开报纸摊，两人又去了当地最大的书店，《学习的革命》放在入门口最显眼的位置，不停的有人前来购书。央台的广告效果太显著，还有大作家的名气加成，媒体的炒作也积极跟上，销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爬升。看了一会，林白药表示满意。接着又到处逛了逛街，98年的商都街头破破烂烂，单看风景，没什么观赏性。唯独美女很多，颇为养眼，倒也不算无聊。等到十二点的时候，叶素商打来电话，开户成功，资金到位，也拿到了账户交易卡。这就是距离商交所近的便利。中午众人约好在当地著名的一家明记鱼店吃了红烧黄河大鲤鱼，烩羊肉，乌鱼蛋汤，算是厉兵秣马，以壮行色。下午还是叶素商和唐小奇，跟着申初成去了万安期货营业部。开盘后六个账户分时段操作，每个账户大概买入一千三百到两千四百手不等，并在收盘前顺利成交了12700手，每吨均价是2350。也如同林白药所料，万手的新开仓给市场注入了活力，带动部分散户跟进，收盘价涨到了2366元，比开盘价2300元上升2.8%。一手等于十吨，也就是说，仅仅半天时间，扣除手续费，林白药的浮盈就高达190多万。还有比这更抢钱的生意吗？唐小奇只觉得太阳穴暴跳不停，跟玩金融的比，以前太行山玩的那些简直就是要饭的打发叫花子——穷横！叶素商却和他的感觉完全相反。这样暴利的行当，收益多大，风险就有多大。一旦沉浸其中，上山多终会遇到虎，早晚要出事。等到晚上，唐小奇拉着江海例行去追剧，留下两人单独相处。叶素商喝着茶，心里斟酌词句，想要在尽量不动摇军心的前提下，规劝林白药见好就收的道理。“林白药，我以前不懂期货，这次来商都真的长了见识。”

她的脸上挂着笑意，语气显得特别温柔，让林白药诧异的看了过来。“不过，虽然不懂期货，但我略懂点哲学。”

耶！聪明的女孩要会欲抑先扬，以柔克刚！林白药表情惊恐，以为叶素商中了邪。“从哲学的角度呢，物质是运动的，那么金融业必然也是运动的。运动越频繁的事物，新陈代谢越快，发展的越快，可风险和损失也越大，破坏也越大。物质运动不会消失，只能从一种形式转化为另一种形式。金融同理，今日的盈利，必定会转化为明日的亏损。”

林白药被她绕圈子绕的差点迷糊，道：“邹忌讽齐王纳谏呢？咱不是司马迁，别玩春秋笔法，想说什么就说吧。”

“我觉得期货这行不能干！”

叶素商坐直身子，做出凶狠的样子，道：“如果可能，我建议这次之后，你就金盆洗手，不要再染指期货！”

“好，我答应你！”

“你不答应，我就……嗯？你答应了？”

叶素商摩拳擦掌，准备使用暴力，没想到林白药这么干脆利落的答应了。林白药道：“期货确实内幕太多，风险太大，我还没试过人间最美妙的事，不想那么少年早衰……”期货和股票不同。股票是T+1,单向交易，没有做空机制，长期来看，是正和博弈，哪怕被套牢，只要不割肉，一直持有，总能遇到几次牛市，从而解套获利。也就是说，长远来看，每个股民都有回报。并且股票的总量是固定的，买进卖出都在一个池子里讨饭吃，不管庄家还是散户，必须股价上涨才能赚钱，只是选择进场的时机和持股长短上的区别。从这个角度，大家都是自己人，全部算作多头。所以，整体看，股票有规律可循，技术分析某些时候也算有点意义。与之相比，期货的规则就颇有些自由散漫了。期货的持仓量，由多头和空头共同建构，双方对未来价格的判断差别越大，持仓就会越多。临近交割月，持仓就会大幅度减少。因为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投机者，没几个人真的进入交割月来买卖实物。所以每个月成交量和交易额都是天文数字。总量不定，随时变化，而且牵扯到套保的生产者和经销商，以及承担风险并享受风险利润的投机者等多方势力交杂混战的局面。加上杠杆因素，爆仓就死的冷酷规则，多空反复横跳，角色转换的复杂打法，不到最后，庄家谁也不敢保证必胜。这纯粹是大鱼吃小鱼的血腥游戏。资本和仓位，就是一切。谁玩了不得甩出文松说刺激的那个表情包？林白药既不想心脏房颤，更不想英年早逝。这次下场，是不得不进来搏一把，以后还是玩股票安全，尽量少沾期货。叶素商顿时眉开眼笑，道：“听妈妈话的孩子有饭吃，听女生话的男生有前途，我看好你！”

林白药笑道：“难道重点不是，人间最美秒的事吗？”

“哦？对，什么是人间最美妙的事？”

“附耳过来！”

叶素商面露疑惑，双手撑着案几，上身前倾，探头过去，像是舒展开来的山茶花，绽放出惊人的美态。林白药贱兮兮的道：“幸亏你穿的卫衣，不然从这个角度看，正经人都会长针眼的。”

叶素商呸了一口，道：“你说不说？”

林白药凑到她的耳边，刚想说点骚话，不妨叶素商猛然做了个鬼脸，大喊一声“呔！妖怪！”

饶是林白药气沉山河，也被吓得身子往后一仰，近乎呆滞的目光，看着大笑不已的叶素商。“我还不知道你那点花花肠子？狗屁最美妙的事，肯定又是正经人听不得的下流话！”

叶素商得意的娇哼一声，双手负后，潇洒转身离去。林白药喊道：“真是最美妙的事，以后你要是想知道，记得来问我……”回应他的，是叶素商背对着竖起来的中指。……在距离商交所最近的中原大厦的豪华套房里，一名方脸浓眉、不怒而威的中年男人正听着下面人的汇报，得知今天之所以出现较大波动，主要是因为万安期货的持仓量进入了前二十。商交所每日结算后会公布总持仓量排名前20名的期货公司，万安期货名不见经传，突然排名飙升，说明有大额资金进场。“会不会是阳南帮锁仓对冲？”

锁仓简单来说，就是在2300元的价位，买多一手绿豆，再卖空一手绿豆，这样无论期价是涨是跌，都能盈亏平衡，对冲风险。中年男人的左手缺了无名指和小指，看起来有些别扭，可顾盼间自有强大气场，让人不敢直视。他的目光移到窝在沙发里玩俄罗斯方块的年轻男人身上，道：“花俊，你怎么看？”

年轻男人，也就是花俊，头也不抬，道：“不是阳南帮！阳南帮现在还做着诱更多的多头入场的美梦，不会操作锁仓。哪怕期价上涨，他们也能在高位套保，既赚了期货和现货之间的价差利润，还能逼我们低价再把实物卖给他们，一鱼两吃乃至三吃，怎么可能未虑胜先虑败，去搞锁仓这么无意义的操作？”

中年男人的右手轻轻摩挲着左手的缺失手指处，道：“你的结论呢？”

花俊丢下游戏机，笑道：“应该是闻到腥味的聪明家伙想来混口肉吃！要不，明天把期价往下压一压，试试这家伙的成色？要是成色不足，震荡出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要是成色足，哈，成色足更得赶出局，我们搭台，不能让别人唱戏……”中年男人想了一会，道：“没时间了，对付阳南帮要紧，不要节外生枝。这人或者这帮人，只有一万余手的持仓，对几十万手的池子而言还算懂事。咱们吃不完的，不给他，也要给其他散户，没什么区别。”

花俊耸耸肩，道：“老大都这么说了，那就放他一马。算这家伙踩点踩的恰到好处，本来今天就要全面开战，被他这样一搞，让咱们又观望了一天，确实没时间了……”中年男人起身，房间内或站或坐的十几个人同时站起，包括玩世不恭的花俊。“明天开始，所有的营业部和账户全力出手，我要看到连续十天的大阳线。”

“让我们给阳南帮……不，阳南帮不重要，重要的是阳南帮背后的月子门，给他们一个毕生难忘的教训！”

“当年欠柳子门的债，该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