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以前没有亲眼见识过,但龙子们对于纯炀铭这个招式,也素来有所耳闻,他们都曾找过凤叔凰姨学习过火云之类简单实用的御火术,却从没想过要学纯炀铭这种等级的,如今看见靑蛟使用这一招,龙子们倒也没有什么自惭形愧或难以理解,他们脑海中现下只剩了一个想法——这得是什么程度的执念啊……太可怕了。且不说两万年间日复一日的枯燥重复,相信靑蛟每一次看到这把刀,都会想起那一系列事情,这就好比每一天,都要重复一次当初的经历。靑蛟为了复仇多年来杀人无数,天理昭昭,这便就是他的报应了,试想还有这更严酷的刑法吗?这简直太痛苦了,单单是想象一下就难过的要命,他是怎么……怎么可能有人能承受得住?!可显然靑蛟硬是坚持下来了,也就因为他坚持下来了,才能断了烛龙一只手。龙子们很清楚现在的情景很不乐观,被烛龙关在笼中的他们,既无法离开,也不可能等来父亲他们的救援,除了战胜烛龙,他们没有别的退路。好在烛龙已经没了一只手,任他如何神通,这定然也是个沉重的打击,现在的烛龙心情想必也难免会有些压抑……等等、那是什么?唉?!“……怎么会。”
“他、他为何?”
“完了完了,我的另一只眼也要瞎了!”
“开什么玩笑!”
烛龙的表情从最初的愤怒不解,到后来的沉郁不语,最终……最终他竟然一脸痴怔的留下了一滴眼泪。烛龙他哭了?!因为伤痛?不,似乎不可能,他可是连砍自己的手都眉头不皱一下的。那是因为被靑蛟……气哭的?好像也不太对啊……不光旁观的这几个龙子一脸被惊吓到的表情,靑蛟本人更是被烛龙看得一阵毛骨悚然、如芒在背,浑身不舒服。“……三千、六百、五十……一。”
烛龙的声音听起来竟然还略带哽咽,他断断续续的重复着一个数字“三千六百、五十一……”“……你搞什么,什么意思。”
烛龙无休止的呆呆絮念自有一种难以言说的诡谲,靑蛟实在受不了,他甚至忘记了自己也可以直接去读烛龙的内心。“啊,抱歉。我只是……我真是太感动了呀!想不到虽然多年不曾见过,你还是如此记挂我啊!”
三万余年的生命啊,终于有一个人在心心念念着他,还念了两万年呢,烛龙越发觉得当年的举动是对的了,果然付出都是有回报的啊。对,自己过去就是太迂腐了,去他的积德行善,行善了白龙他们不是照样轻视于我,小白也不喜欢,随心所欲就简单多了,还乐得逍遥自在,烛龙想开了,只要能让人朝思暮想、死生不忘,是爱是恨都没差!所以祝野垣那情难自禁喜极而泣的脸,绝不是乔装出来的,这着实是他的“真情流露”。“好青青,为了、为了嘉奖你的恒心,我便告诉你,那三千六百五十一呢,是刀数,”祝野垣以半袖掩面擦着夺眶而出的泪水,鼻翼抽动,他乎忘记了自己惯用的手已经没了,泪水非但没擦拭掉,反倒弄得一张笑脸像是刚从一盆血水中抬起一般,“我切割小白的时候可仔细了,我是一刀、一刀的,数着的。”
“……你……不、我才不会中你的挑唆……”一个恐怖而血腥的想象画面不受控制的在脑海闪现,有一种难以名状的疼痛,从他的心口一路横冲直撞杀入脑髓,击穿了大脑,在颅内扎根,又自骨髓侵染全身上下,口内似尝到了胆汁的苦味。“哎呀,你干嘛要冤枉我呢,你明明知道我没有扯谎,也没有挑唆的意思,”祝野垣一脸委屈的辩白:“都说了是为了奖励你嘛,我可是无比盼望着你能再接再厉,给我带来更多的惊喜呢,这样如何——”祝野垣双眼发亮的打了一个响指,一点秦青:“下一次,我就告诉你小白尝起来是什么味道的,可好?”
刀光如陨落的流星划开朔夜长空,没有人看清靑蛟是如何出手,他和烛龙所在的地方就瞬间就被一片青光笼罩。烛龙刚才还透着盈盈笑意的眸子突然变得逼人的夺目,却又一闪而过,消失在了万千剑影之中。烛龙以前从未察觉,在战斗中听到的不一定是勾心斗角、自作聪明的把戏,战斗,竟也可以得到如此美妙的享受!如今和他交手的这个人,心中如实质般流淌的音色,简直要让烛龙迷醉了。那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寂静的冷夜中凄凄拉响的管弦乐,深沉中难掩汩汩流出的悲伤和嗔怒,一如面临绝望的悬崖,无路可退,身心都达到崩溃的临界点。真可谓天籁之音啊。所以啊,如果让这么悦耳的音乐渐渐归于冷漠静肃,不觉得太可惜了吗?那么什么样的休止符,才配得上这如痴如醉、如血如泣的乐章?要让他烛龙来说,花蕾要在怒放的时刻凋谢才叫最美,莫要等到秋日枯黄,修行者要在登峰造极的时刻归隐才叫辉煌,莫要等到年老力竭。也就是说,戛然而止的死亡才能永远留住这世间一切的美好。烛龙能够预见到,最快在三百招后,他便可以和靑蛟分出胜负,只不过若想在那时取胜,自己又将失去左臂,他的左臂,定会被靑蛟斩下,然而他也能确保,这只断臂,必将穿插出靑蛟的心脏。有些不值得吗?代价过于昂贵吗?不,烛龙一点都不觉得可惜。而莫约三五百次的过招,对于上古神兽烛龙和靑蛟而言,所需耗费的时长不过于常人的一呼、一吸之间。瞬息飞逝,刀锋如期嵌入了祝野垣的臂膀,而指尖传导来的那熟悉的骨骼碎裂的手感,则将是这条胳膊能够带给他的最后体验。可烛龙错了。意料之外的握了拳,却也没能感受到温热的心脏在跳动,反而碰到了坚硬的冰冷,而他的胳膊卡在半空,无法再前进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