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徒?少主、少主怎么会是叛徒呢!”
洛循川难以置信的看着秦青,“少主心肠最好了……听说您受伤了,他急得不行!还说……想要好好照顾您……好好说说话……为什么……为什么说他是叛徒……怪不得……”洛循川越说越哽咽,这么好的一个孩子,就连洛循川每每想起那些过往,心中便阵阵揪扯的疼痛,可为什么身为少主父亲的秦青就一点也没有感觉呢?还说这么伤人的话,少主肯定是受了太大打击,这才……!青龙被洛循川的真情所感,也面露戚色:“是啊……青蛟,这几年他为你出生入死,可有半点对不住你?殇洋那一次……”“够了,我不想听这些废话。”
秦青一阵一阵的头晕发冷,如果不是坐着,他恐怕都支撑不住。这几年和蛟儿在一度过的短暂时光,虽然掺杂着利用和戒备,却也已经是青蛟两万年来唯一有过须臾温情的时刻。素素离去的那个晚上,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在柔曳的烛火中安静地流淌,他并不贪恋,却还是珍重的,虽然这些话,秦青从未言说。所以……可能也正是因为这样……那一日他才会那样愤怒吧……但秦青岂会是因为个人私情混淆理智的人:“有什么遗言就快说,这尸体我还有用。”
秦青告诫自己不要做些无谓的臆想,人死不能复生,好在尸体回来了,母亲的逆鳞也就找回来了,他应该……应该高兴才是!“……你就……这么在乎那个鳞片?!比起……哈,算了。”
青龙原本气的险些爆发,然而看着青蛟那木然的表情,他忽然觉得很疲惫,忽然就理解了小然为何一心求死。是啊,和青蛟这样冷血麻木的混账,根本就不犯不上生气,也没必要谴责,“既然你这么想要,就拿去吧……这原本也是小然的意思。”
青龙长叹一口气,伸手挖向自己的眼睛。“你干什么!!”
洛循川急忙要阻止,可已经晚了,青龙毫不手软干脆利落的挖下了尸身的左眼,递向站起身来的青蛟,冷笑,“给。”
秦青看着面前那张冰冷僵硬的脸,空空的眼洞,裂开的嘴角,恍惚似乎看到原本鲜活的面孔冰冷讽刺的嗤笑,他动了动嘴,却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于是沉默的伸出了手。青龙手上一使力,眼球砰的炸裂开,眼白混着晶莹的茶色从干瘪的指缝挤出,摊开掌心,散着柔和白光的五角鳞片粘黏着丝丝脉络血管,格外醒目,然而青蛟就这么看着,还是没有丝毫动容,却迟迟没有动手。青龙等了等,了然的挑眉:“怎么,你嫌脏?”
这下青蛟终于有了反应,将那逆鳞接了过去:“你还有话说么?”
“当然,”青龙收回手,轻轻地抚摸那空空的眼窝,似在安抚那并不存在的痛楚,他看向洛循川:“小然忍受不了趴腹的折磨,机缘巧合逃出来后,又遇上了牛牧,他赢了,牛牧的尸体我已经带回来让赤影收走了,可是趴腹……”“我会杀了他。”
洛循川不知何时变得非常平静,他郑重的点头。青龙僵硬的笑笑:“多谢。”
他这才转回身重新面向秦青,“雪岭上的事情我都知道,小然没有背叛你,他只是毫不知情,信不信由你。小然让我告诉你,他的命和这逆鳞都已交还与你,从此与你两不相欠,恩断义绝,来世九泉,永不相见。”
秦青攥着鳞片,灰败的脸上不自然的抽搐了两下,冷冷的回道:“知道了。”
“话,我已然带到,只是你秦青,若然能有一分人性,盼你午夜梦回时,多念一份小然的好。”
话音未落,逸然的尸身仿佛断线木偶般零落在地。洛循川沉默的抹了滚到眶边的眼泪,他低头将逸然的尸身理了理,摆成一个安然的躺姿,像是逸然平日里的睡姿一般,掏出帕子蘸了些茶水给逸然把脸上的血迹擦干净,伸手想合上他的眼睛,却发现那只浑浊独眼的眼睑早已无法闭合,他只好把手帕盖在逸然脸上。“带出去吧,摆在这里算怎么回事。”
那逆鳞硌得秦青手心生痛,他语调平平,仿佛那声音不是他发出来的。洛循川头都不抬,脱了外袍给逸然盖好:“少主……欢迎回来……”“我说了让你把他带出去。”
洛循川跪直了身子,眼圈眼白都是红的:“主人,少主的事情,您是不是早就知道。”
秦青挑眉,洛循川向来轻佻爱玩闹,所以偌大的墨池宫里,只有他一个人换着花样的叫秦青,如今他忽然整肃了脸色叫起了“主人”二字,秦青不由得重视了一分:“我知道。”
“少主是您的亲生骨肉啊……”洛循川的声音里带着颤抖,“您对他,难道就一丁点情分都没有吗?”
他指着秦青紧握着不住颤抖的手,“他从来不曾背叛您,即使有对他情深意重的那些人,他也从来没有要背叛您的心思……难道在您的眼中,少主就是个工具?是个没有用处,就可以随便丢弃的工具?”
“我……”秦青依然神情漠然,他看着攥出了血的手,深吸一口气,“不错!不然还能是什么?”
秦青淡定的看着洛循川,扯出个冷笑来,“你自己不就是白龙家的骨血,却非要赖在我这里?还敢拿些什么血浓于水、骨肉亲情来指摘我的不是?只要敢忤逆我,只要没有价值,无论何人我都不会手软!”
洛循川笑了,眼眶里的泪水再收不住,自己之前是不是脑子坏掉了?希求青蛟会改变?自己当初不是很清楚么,他玩了命也要跟随的人,本来就是绝情冷血至此的。洛循川站起身:“主人,您说我是什么都不打紧,当初见到您,追随您,是我自己的选择,”他抹了一把眼泪,随手擦在衣服上,“既然跟了您,那您说的、吩咐的,我自然无一不从,当日您让我伺候少主,今日,还请主人让循川有始有终。”
说着他朝逸然单膝跪下,“少主,循川这就去抓那个让您如此痛苦的混蛋。”
秦青依旧寒着脸。洛循川出门的时候,扭头看了一眼:“我对白龙家没有任何好感,唯一感激的,就是这血统,让我能够死心塌地的去追随守护一个人,我跟了您,永不言悔,若是您觉得我也会背叛,尽管动手,只是您,终有一天会如今天这般后悔的。”
门关起的声音此刻在秦青耳边听来仿佛闷雷,他看着地上静静躺着的那个瘦弱的孩子,咬着牙根冷笑:“我后悔了么?呵呵,我怎么可能后悔……哈哈哈……我怎么可能后悔!我——怎么……可能……”他的笑声渐渐失控,却又戛然而止,语声慢弱,随着鳞片叮当落地的声音,坠入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