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刀见四下里无人。 不过他家里还有婆娘、还有两个女儿,在隔壁房子里纺纱线。 这是准备做挎包。 拉枯寨子里,这种纯手工生产出来的、极具民族特色的跨包,县收购站会高价收购。 老刀冲着里屋吼了一句,“娜咪、娜咕!寨子里的人,都去帮罗旋盖猪圈去了。 你们咋就没点眼色,还不赶紧拿上锄头、弯刀过去帮忙?”
“阿爸!我们在编织包包呢!”
里屋传出脆生生的回应,“阿姆眼神不好,我们走了,她怎么织布?”
“滚!别让老子说第二遍。”
老刀的脾气,显然不是太好, 只听他厉喝一声,“你们两姐妹带上你姆妈,一起过去帮罗旋盖猪圈。没盖好之前,不要格老子回来!”
娜咕、娜咪两姐妹,是老刀的女儿,一个16,一个17。 只不过这两姐妹,从来没跟着娜沐、娜丽她们到处疯。 而是天天躲在家里纺纱织线、忙着编织挎包卖钱。 所以罗旋没见过她们。 随着老道的话音刚落,只听见楼道声响。 原来娜咕姐妹带着她们的老娘,已经从另一条楼道下楼而去。 从二楼往外看, 只能看见两道婀娜的背影...倒是难得一见的柳条细腰。 可惜这一带的人,都比较喜欢那种长得粗粗壮壮的女人。 因为那样的女人,看起来更能生养、也更能干活。 在拉枯寨子里, 一个只能干家务,不能把农活儿全部撑起来的女人,可不是一个好婆娘。 “越来越没规矩了,欠收拾!”
老刀‘吧嗒’几口水烟,嘴里嘀咕了一句。 没规矩...谁没规矩? 老刀这是一语双关啊! 老闵鬼精鬼精的, 刚才老刀的话,老闵如何听不出来其中的门道? 只见他呵呵一笑,“现在是新时期啦,封建时期那一套,有点行不通了。”
老闵劝解老刀,“儿女大了,他们都有自己的想法。老刀啊,你总不能老是用以前的旧思想,来衡量现在的新鲜事物嘛!”
“你说说寨子里以前那些头人,对山民可以任打任杀;家长可以对自己的儿女,动辄打骂。”
老闵也笑的鸡贼,“那老刀你觉得,现在还能行? 公社里的,那些干部和民兵们,也不是吃素的! 谁要是觉得用以前的法子,还能应付得了现在的事情,那他就试试?看看能不能把他一巴掌,给震鸭了?!”
老刀闻言,浑身没来由的猛一痉挛! “镇”字老刀不认识,“压”字他也只能认识一半。 但把这两个字合起来之后,它所代表的含义,老刀可一点都不陌生... 和他出身差不多的,有一些作恶多端、恶贯满盈的其它寨子里的头领。 就是栽在这两个字上面... “四眼狗,你扯啥呢?”
老刀狠狠地抽着水烟, 吸的很急、很猛,“老子说说我那两个,现在也嫁不出去的女儿...你个龟儿子的,跟我扯哪去了?”
老闵嘿嘿一笑,“对呀,我扯哪去了?咦,老刀,你今天叫我们上来,该不会是请我们喝酒吧? 那我跟你说啊,寨子里就属老刀你家的米酒,酿的最好、口感最醇厚...” 老闵一边咽口水, 一边赞叹不已,“啧啧啧,我说老刀啊,你也别太客气,给上我个5坛子米酒也就行了。多了我也喝不了...后劲儿太大。”
“爬开哟...5坛米酒...要是这件事情谈的好,老子就给你5坛!”
老刀刚才抽水烟,整太急。 现在都有一点醉烟的老刀,摇头晃脑问,“先说说,你们准备买多少头牛?”
老闵不肯让步,“还是你先说说一头牛,多少钱?”
老刀回道,“3年的公牛,500块!3年的小母牛...嗯,给600块钱吧。”
老闵摇摇头,“老刀,你的刀磨的这么锋利,是用来准备宰我和罗旋的吗?”
说着, 老闵撩起袖子,露出他黑乎乎、脏兮兮、瘦巴巴的手臂。 伸到老刀面前,“来来来,老刀你看看,我这身上,能够放出来几两血?”
老刀瞪他一眼,“老子打不过罗旋,这是有可能的。 可我一只手捏着那话儿,只用一只手把你给放平,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老刀怒了,“我说老闵啊,自打罗旋来了之后,我发现你个龟儿子的胆气,也变得肥起来了啊! 你觉得老子的刀,它真的不会放血?3年口的牛犊啊,老子这个价钱,过分了吗?”
老闵嘴一撅,拿起桌子上的龙眼就剥皮吃肉。 但他并不理会老刀的抱怨。 老刀见状, 不由放缓了声音,“我说老闵呐,咱们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不同意老子说的价钱,那你倒是说个价呀。”
3年齿的牛犊,正值精力旺盛、膘肥体壮的时候。 老刀开价,其实一点都不离谱。 但老闵可不这样认为。 只听他开口道,“公牛380块,母牛450块钱。一口价,不还价。”
一头牛近千斤重。 450块钱买一头牛,哪怕杀了来吃肉,折合一斤牛肉才5毛出头。 (得去皮、去内脏) 老闵这个价钱,还真是敢还啊! 老刀站起身来,像一只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找东西。 老闵指指墙上,“你的刀,在那里挂着呢!”
“我曰!”
老刀怒骂一声,“老闵你个龟儿子,你就不会装装糊涂?带你凉个眼镜...显摆你眼神好啊?”
老闵笑道,“反正寨子里的人,他们家的牛,到底有几头?恐怕他们自个儿都摸不清楚。”
“都是丢在山上,任其自生自灭。今年下了两头,明年摔死一头。”
老闵忍住心中的笑意, 只是在那里不停的耸动肩膀,“寨子里的人,一没有浪费一粒粮食去喂牛;第二也没有耗费精神,去管过它们。”
老闵警告老刀,“都是山神保佑,白送给他们的东西。 卖上一头牛,都足够他们这一年快活似神仙了...不卖?他要是敢说半个不字!老子还不买了哩。”
老刀叹口气, 无力的指指老闵,“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好歹,你也是咱们寨子里的人,这胳膊肘咋就往外拐呢?”
老闵哼一声,“哦,合着罗旋,人家就不是拉枯生产队的社员啊?”
老刀重重的哼一声,“总有个亲疏远近,先来后到吧? 算了算了,遇到你这种白眼狼,老子认栽。母牛400,公牛320块钱。”
老闵点点头。 然后站起身来,和老刀击掌、拥抱贴脸。 这是他们谈好事情了,一种确认仪式。 就相当于是内地买卖房屋,最终签定了买卖协议一般...再也不能变更了。 出了寨子。 老闵扭头问罗旋,“刚才我和老道商量好的母牛450,公牛380块钱。 等我们离开的时候,老刀又说了母牛400,公牛320...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罗旋点点头,“中间商,在赚差价。”
老闵哈哈大笑,“是啊!这个老刀!以前每年,寨子里里的人都得给他上供。”
“而如今,他一不是干部,没有上面的补贴。 二来他又抹不下这个脸,不愿意下地干活。”
老闵笑道,“现在老刀家的日子,跟王小二过年一样...那是一年不如一年。 他要是不在这些方面,搞点生活费、烟钱的话,如何维持他高高在上的体面?”
山民们卖牛这个价钱,老闵给的起其实也不算低。 因为在这一带,哪个寨子里养的牛都很多。 并且都是散养在山上的,靠牛群自行觅食、自己繁殖,饲养成本几乎为零。 因此要想在寮挝县境内,把这些家养的牛变现的话。 一个是价钱,卖的不会太高。 第二就是赶着牛群去公社,人家公社的收购站,一下子也吃不下这么大数量的牛群。 那就得赶到寮挝县去卖了。 来来回回,没个十天半个月的,就别想完事儿! 拉枯生产队里的人,他们打小生活的活动半径,基本上没超过20里地。 想要让他们赶着牛群、辛辛苦苦跑到寮挝县城里面去卖? 那难度,恐怕比唐三藏西天取经,都还要难... 别的不说, 光数那一沓一沓的钱,老闵敢拍着胸脯说:整个寨子里,能够弄清那一大笔钱金额的人。 一只巴掌都能数的过来。 大多数人,给他们10块钱,他们会开心的飞起。 若是给他10000块钱的话...那是啥? 这一笔巨款,已经远远超出了大多数寨子里的人,他们的认知极限了。 当年“万元户”刚刚一出来的时候,不也惊讶得周围的社员们。 个个不敢想象、那么大一笔巨款...该是如何的难以想象么? 就好比古代的佃农,一辈子都是和铜钱打交道,几文、几十文的清点。 要是有一天,突然给他一箱子金灿灿的黄金... 那会把他们,给吓的彷徨不知所措的! 这一次买牛。 老闵给出来的价钱,搁在内地来说的话...那确是,占了人家的大便宜了。 但要是用寮挝县,现在行情来说,老闵给的价钱,只能说略微偏低。 但并不是低的那么离谱。 只不过,如今有了一个可恶的中间商,在其中赚差价。 山民们到手的钱,另外还要上交一点点给生产队,作为集体提留。 因此山民们最终到手的钱,已经和罗旋掏出去的钱之间,有了一个巨大的差距了。 不过这种事情, 自己操心不了、也管不着。 现在罗旋要操心的是:自个儿家的粮食,已经快见底了。 而且要想发荒山,来大规模种植橡胶树,国家对此,应该是有一些扶持政策的。 因此罗旋打算再去一趟勐肋公社、甚至是寮挝县城。 这样一来, 开发荒山种植橡胶树,不仅能够得到县府、公社的扶持政策,以便节约成本。 而且等自己回来的时候,还能堂而皇之的、再运点粮食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