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燕姐,你是个专业护理人员,凭着自己的毕业证、工作证,留在姑姑的医院里当护士问题不大。“可是,我一个农村户口的复原军人,安排工作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让姑姑为我办这种事,她一定很为难。”
“那怎么办?”
郭燕问我。“我看这样,到了焉暨县城医院,你先在姑姑那里安顿下来,我去看望我哥哥,如果在我哥哥那里能够找到工作,咱们就慢慢往一块儿湊。“如果找不到工作,咱们再想别的办法”“那,我们岂不是分开了?”
她质问我。“就算是暂时分开,也比在一起挨饿好吧?”
我想起在柳园历险的经历,总觉得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我们老家有一句俗话,娶妻不娶活人妻。这句话的意思是,不管男女两个人多么情投意合,男人也不能把别人的妻子娶回家里。现在的郭燕姐虽然对我情意绵绵,但是,如果真的谈感情,还是得等到他们离婚之后才有可能。我觉得,现在的郭燕虽然恨邝火金,但是,邝火金不想与她离,两个人还到各走各路的程度。在这种情况下,我怎么好意思求人家的姑姑为自己找工作?别说这种事不好办,就算是好办,我也不能麻烦人家的姑姑呀!“军武,记住,我虽然与你这样子了。可我不是坏女人。我想,无论将来我在哪儿落脚,我们不要中断,嗯,将来,你一定要找我来……”“嗯!”
我感动地流下了泪水,这位郭姐,将来不论在哪儿工作,都是国家职工,也许我能借她的光,找到一份前程呢!我觉得自己这种想法很庸俗,与高尚的爱情很不相称,可是,眼下,我就是这么想的。也许只有这个原因,才让我毫无顾虑地陷入了这一场近乎不伦的情感漩涡。第二天,两个人又来到长途客运站,郭燕购买了开往焉耆的车票,我想购买去且末的车票,可是,售票员告诉我:“这儿不卖到且末的票,要去且末,必须先到库尔勒,然后从库尔勒再买去且末的票。”
我就只好买了一张到达库尔勒的票。买票之后一看发车时间,竟然与郭燕是一辆车,同时间发出。两个人会心地一笑,就住进了客运站附近的小旅社里,凡是长途车,都是早晨出发的,两个人相互叮嘱不要误了时间,就分手进了旅社。我来到旅社,说明自己第二天要提早赶车,让服务员提前叫醒自己,服务员像是常常有这种服务,告诉我“放心”,我才进了房间。昨天晚上在公园草地上与郭燕缠绵太久了,回到房间又担心早晨赶车的事儿,一夜睡不实。车子开出乌鲁木齐市区,我就开始打盹,不一会儿就睡了起来。没来新疆的时候,原来有一种神秘感。从火车上观看了哈密到乌鲁木齐的沿途风景,觉得新疆不过如此,睡起觉来就特别踏实,直到郭燕推醒了我,向我索要通信地址,我才醒悟过来,看看窗外,恍惚问道:“这是到哪儿了?”
“达坂城到了!”
司机大声喊叫着。达坂城?!我精神一振,不由地将眼睛投向了窗外。达坂城是从乌鲁木齐到吐鲁番的路上,一座名闻遐迩的小城。它的名气,不是来自优美的自然风光,也不是来自醉人的民族风情;它没有惊人的古迹,没有特别的故事。它的出名,只是因为一段优美的旋律和一段质朴诙谐的歌词。它就是歌曲《达坂城的姑娘》。这首歌曲在当时的政治年代不可能流传开来,但是这首歌曲存在。在学校文艺队时,一位音乐老师就偷偷地唱过。这首歌曲与他曾经唱过的《在那遥远的地方》一样,成了著名的爱情歌曲,这位老师为这挨了不少次游斗。可是,眼前的达坂城,只是一个荒凉的村庄。它的房屋歪歪斜斜立在公路两侧,在狂虐的风沙中时隐时现。我感到,这个地方除了荒凉,还是荒凉,哪儿像歌曲里唱的有什么美丽的姑娘,送嫁的马车?车子开动起来,继续往东。我以为车子要到达哈密才能往南拐,可是,没有,车子到了扥克逊,就拐弯了。一踏上通往南疆的路,你就不能不感叹这条路是多么的艰难!公路像是地条干涸河床往前穿行,而这条河既没有滩也没有岸,昔日的河水直接就拍打到了山根,过了河床路,用炸药和钢钎开凿出来的山间公路也仅仅能通过一辆汽车。隧洞奇多,有一段几乎在黑暗中进行,盼望光明而光明又是那么的短暂,使你感觉到车不是向南走,而是越走越深,进入万劫不复的地狱。终于这一个洞子与另一个洞子距离略长,可以把整个脸柿饼一样地压扁在窗玻璃上,看到了对面正在通过汽车,出了隧洞,山根的石坎上站着一位穿了黄衣的路警,并没有行礼,却站得直直,路还在往前钻,山越来越连着套着,河里细小的水流几乎在折行,崖头上坍下来乱石埋住了路面,可能是刚刚发生的崩塌吧,有几十人在那里撬石头,乱石里露出一辆被砸瘪的小车前半部,三个人在那里用锯锯车门,把一具脑袋嵌入了肩里的尸体往外拉……我紧张地看着郭燕,郭燕没有说话,大家都一时无语。郭燕递一个沙果让我吃———吃或许能缓释紧张和恐怖———我没有吃,拿油笔在沙果上画了两人只惊大的眼睛,郭燕看到后笑了笑。车了一阵颠簸,似乎是爬上了那一堆山石土堆上,人们的身体就随着颠簸上上下下跳动着,跳动了一会,车子立栽般地下了山石土堆。唉!终于通过了塌方路段,车一停下,人们立即从车门逃出来,随之便瘫坐在地上,没有了一丝儿的力气。司机让大家都对天吐唾沫,呸呸呸,说这样可以避邪,不至于让刚才的死者阴魂附着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