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音刚接通，李茗泽甚至还没来得及卸下AR头盔，从电话中就传来一阵急不可耐的声音，是徐晓军的声线。他迫切地问询道，“出大事了，李茗泽，你看到网上的消息了吗？”

“怎么了？”

“不是我说你，兄弟，你赶快打开云音看看吧，”徐晓军此时说话声音都有些沙哑了，“你上全网热搜了……”

“是不是又是李誊那事？”

“对。”

“这你不用担心，我完全能预料到，肯定又是一群粉丝在网络上兴风作浪，”李茗泽说到这里，有意顿了一下，“等热度降下去就行了。”

“茗泽，作为你的兄弟，我还是给你个忠告，建议你去做个危机公关。”

“公关……”李茗泽这时苦笑了一下，他非常明白现在这个物联网时代，大数据导致信息泛滥，公关的作用已经微乎及微，不过他还是礼貌回应了，“行吧……我会去的。”

“你可别给我打马虎眼。”

“不会。”

“兄弟相信你的为人，有什么需要兄弟的地方，尽管开口。”

短短几句后，对方就挂断了电话。而李茗泽这边，此刻虽然表面上显得云淡风轻，但听完徐晓军的话，他内心还是有些慌张。他思索片刻后，最终还是决定伸手点开了云音APP，只见一个大大的全息投影弹射在空中，是一朵白云图样的LOGO，加载片刻后，这个LOGO进化成了一个五彩斑斓的应用图像。

李茗泽接着点开APP里的热搜榜，映入眼帘的第一条内容果然是“警方通报：已对李誊近期接触人员李茗泽展开调查”。

“第二条也是关于你的。”

明明这时看着眼前的榜单，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只见榜单第二条，赫然是李茗泽刚刚在线下与闹事网友互怼的场面。

“现在网络戾气真的好重。”

“也不尽然，先看看情形如何再说，说不定有三观正常之人。”

明明说完，她立刻点开了内容聚合按钮。页面进入加载，很快一排信息展现了出来。

二人马上开始仔细查看。从眼前的介绍来看，网友意见的确如明明所说，不是很统一。而讨论方向主要有几点，一是李茗泽在网络上的支持者为其进行的辩护，二是清醒的路人辩护，三便是攻击者的围攻。其中辩护者和攻击者围绕警方通报的各种细节，相互展开了争辩，浓浓的火药味此刻充斥着面前的这一方天地。

李茗泽冷静了片刻，随即他又点开详情页面查阅起来。

经过一番了解，他们发现现阶段网民讨论的重心主要集中在“李茗泽是否是害死李誊的凶手”以及“李誊究竟藏有什么秘密”两个话题。其中，不少网民对李誊所进行的“反物理学”实验倍感好奇，辩论双方在这一层面还举证说明了不少东西。

李茗泽截取了几段内容，接着通过转成视频播放了出来。

“李誊是自己害死自己的，他做反物理学实验，打开黑洞把自己吞了。”

“xxs？黑洞要是被造出来了你现在还能在这敲键盘？”

“你才xxs，早就有人造黑洞好不好？”

“现在玩智能媒体的都这么反智吗？首先反物理学和黑洞关系并不大好吧，反物理学是近些年来研究特殊环境下抑制物理现象的科学流派，换而言之就是科学家假设有一个特殊空间，这个空间里的物理规律可以发生改变甚至与我们宇宙不一样，这个空间也是目前最有可能的一种暗能量解释……”

“你可拉倒吧……”

这时，第四条有关“暗能量”的内容，引起了李茗泽的注意。他点开这条，发现那是一段有着上百条回复的专业评论，之所以说它专业，是因为回答者恰是一位黄V认证为”物理研究员”的人。

李茗泽详细阅读起这番言论，发现这人研究得很完善。

“……反物理学推演出来的奇异空间是暗能量最有可能的一种解释。因为当下科学家发现，宇宙膨胀很有可能不是空间内的膨胀，而是时空本身的膨胀，你可以想象咱们的时空是一个气球，气球上有很多点，这个点就是咱们的星系。当气球被吹起来的时候，那些点自然会随着气球的膨胀逐渐分离，而不是被什么力量推动。”

“所以宇宙膨胀的那个力，也就是暗能量，实际上来源于时空外部？”

“是的，这样也能很好解释真空零点能的问题。科学家发现真空零点能和暗能量极为相似，在量子力学层面几乎是一回事。但是真空能的密度实在是太小了，根本支撑不起宇宙的膨胀。而现在带入奇异空间理论，就很好解释了，那就是暗能量实际上来源于与我们时空贴合的奇异空间，而真空能则是从奇异空间泄露出来的一小部分能量，所以它看起来像是从我们时空底层突然出现的。”

“简单来说，我们的时空就是个被吹起来还漏了点气的泡泡？”

“对。”

“所以话说回来了，李誊到底是不是被自己做的黑洞吞了？”

“我说你能不能别秀智商？按照现如今的人类水平，是不可能做出黑洞的好吧，至于那些私信我聊什么阴谋论的，可以滚蛋了，我不回那些xxs，我个人认为李誊还没有死。”

“快看这里有茗粉。”

“李茗泽没丸没疗了是吧.jpg”

“你家李誊食不食香精煎鱼.jpg”

见到后面刷起了表情包，李茗泽没耐心再看下去了，这个年代很多流行语已经常用化。他随即退出这条评论，转而查看其他。很快，另一条和自己有关的评论被他注意到，这是一位认证为星座心理学研究生专业的学生所发布的，底部回复了500多条，从内容来看，他力挺李茗泽。

“我个人从星座行为理论分析认为，李茗泽并没有问题，他的言行不符合撒谎者具有的一切特征。”

“玩星座的怎么也进来蹭热度了。”

“星座心理学可不是你玄学的那套，心理学家认为星座背后的巴纳姆效应，其实是一套关于人类行为共性的总结，类似于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那样。星座理论总结出每个人都有的行为特征，再用不同语言描述。比如每个人都有尊重需要，放到白羊座身上是不肯受辱，而狮子座是好面子，其实都是一回事。”

“那你说说李茗泽怎么无辜了？”

“我并没有说他无辜，我只是说他的行为不符合撒谎者所需的一切特征，他并没有嫌疑。有些行为特征在心理学上是装不出来的。”

“可李茗泽当年支持东方基金啊？”

“你在搞笑吧，人支持东方基金关你什么事。”

“即使不说东方基金，李茗泽当年还有黑料呢？”

“什么黑料……”

李茗泽此刻实在看不下去了，眼见网友一直在铺天盖地地散布谣言，他气愤至极，一把扯下手腕上佩戴的智能手表，狠狠抛了出去，任由手表在沙发上弹起滚落下去。

接着，他怒气冲冲地站起身，走到阳台的落地窗前，望着眼前星星斑点一般的赛博朋克式建筑，他粗喘着气，凝视了许久，最后失望地叹了口气。

星夜是暗黑色的，而这个年代的城市夜晚，也是黑暗中透露着些许蔚蓝和白光。城市被包裹在在深不见底的夜空中，却闪现出群星一样的蓝白色光芒，仿佛是一缕希望。

李茗泽此时略微平静下来，他望着前方，目光些许呆滞地观摩着夜景。一排排摩天大楼中的光点莫名变幻，时不时弹出些许全息界面，或是播放起视频。而就在此时，明明也悄然来到他的身边，随即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茗泽，不要生气了。”

他此刻却摇了摇头。

“我没有生气，我只是在想解决办法。”

“要不然……你开个直播回应一下吧？”

“现在回应，网友听得进去吗？”

李茗泽这时转过身来，“当代网友的尿性本来就是这样，听风就是雨，把小问题甚至没有问题，无限放大，就成了大问题。”

“可你这样干着急也不是个事啊。”

“我……算了，现在网上信息怎么样了，”李茗泽长叹一口气，随即转移了话题，“先不要聊澄清了，先看看网上信息吧。”

“我才看的，他们正在聊当年新医药风口时，你支持新基因疗法的事。”

“不是，我不明白，这事有什么问题吗？”

他突然又变得吃惊起来，“现在网友是什么都能黑吗？”

“现在网上就是有那么一群人，谈基因色变啊。”

李茗泽听到这儿握紧了拳头。

“新基因疗法又不是什么害人的技术，恰恰相反它是救人用的，怎么就成了错事呢？”

“你觉得那些网友能了解多少信息呢？他们不就是看到一些关键词，比如什么转基因、病毒递送什么的，再听到些谣言就信了。”

“新基因疗法根本就不是那意思，”李茗泽听着想骂街，“不行，我要上网去解释一下，手表给我。”

“你解释有用吗，随便对病毒关键词带个节奏那些人就开始抵制了。”

“新基因疗法根本就不是害人的好吗？那都是一些慢病毒或者类病毒！对人体无害的，只是用它来做载体，做个递送，”李茗泽这时又愤怒起来，“用病毒来传递基因，只是防止它脱靶而已，说简单点，只不过是防止它打不中而已！”

“你跟我说又没用。”

“可这样不行啊。”

李茗泽这时沉吟片刻，“算了，我还是要开个直播，这完全是污蔑！这已经不是污蔑我了，是污蔑当时那个年代，是直接否定了那个年代的全部科研成果……你就说当年为了解决癌症糖尿病那些老顽疾，这些科学家在干细胞和基因技术上付出了多少努力啊……”

“茗泽我建议你还是冷静一下。”

就在此时，李茗泽刚想回句什么，然而从明明的手中突然传出了响声，引得两人都一怔。李茗泽目光转移到了明明的手上，只见她手里拿着一块亮闪闪的手表，透明的玻璃环绕在手表上方，从里面弹射出不同色彩的光芒，是李茗泽的智能手表。

“有人来电。”

明明看了一眼，随后把表递给李茗泽。

他接过手表，重新佩戴好后打开全息，这才发现面前闪烁着一个熟悉的头像，是自己项目曾经的天使投资人云十三。云十三是个老头，一头银白色发型底下却顶着一颗充满智慧的脑袋，其本人最擅长的就是商业和科技模型构架，他曾在当年设法拿到了国外最前沿的一个量子计算机技术，使得李茗泽的微云公司名声大振。

李茗泽迟疑了一下，随即接通了电话。

“小李，别来无恙啊。”

“老云，有什么话你就直说，我现在正烦着呢。”

“别着急啊小李，”云十三这时狡黠一笑，“我知道你为什么烦，而且不止我知道，我相信现在全国都知道。”

“你是特地过来取笑我的是吧？”

“不不不，”云十三这时赶忙澄清，“我今天过来不是和你聊心事的，我今天过来，是有另一件事要和你谈。”

“什么事？有屁快放。”

“我想给你融资。”

“微云现在账上现金足够，不缺钱。”

“我不是投资给微云，我是要投资给你个人。”

“我个人？”

“对，你个人，”云十三这时掏出一盒烟，从里面挑了一根然后叼了起来，“小李啊，不知道你有没有关注最近几个月的新闻呢？”

“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别拐弯抹角的。”

“好，那我就直说了，最近上头最高院那里，有出台一个新规，是针对诽谤罪的，新规明确规定了诽谤罪的精神损失量化标准，还有最低赔偿标准。”

“什么意思？”

“诽谤案，一件最低赔偿10万，只要达到特定精神损失标准就能立案。”

“这……”

“很不错吧？2036年以前还没有这种待遇嘞。”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想给你投资，咱俩打官司去，”云十三这时十分兴奋，“你听说过诉讼金融吗？这种金融模式就是融资起诉，这样不仅可以惩治那些扇风带节奏的人，还可以产生经济收入。”

“可你能告多少人啊？”

“投资两千万就能告一万人了。”

“一万人？”

“对。”

“可你就算要告，一万人也不够啊？国内这么多网民呢，中间有多少带节奏的你也数不过来啊？（注：因2025年以来生育率降低，国家尽全力鼓励生育，甚至动用了譬如鹿九九那样的情感经济政策，使得中国人口数始终保持在14亿当口，所以中国依旧是世界第一大网民国家）”

“我告诉你一个方案：随机。”

“随机？”

“对，随机选择，”云十三这时长长地吸了口烟，接着又吐出来，“只要随机起诉那些人，效果就很好，而且你要明白现在是物联网末期，经济已经不怎么好了，现在人心不稳啊，你就说人在网上是不是都容易发表一些……这里面其实……”

云十三还在侃侃而谈，而李茗泽听到这里沉默了。他此刻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

而恰好也就在这时，另一通电话突然从面前弹出，李茗泽仔细一看，是自己的助理于雷。他这时看着于雷那急促闪动的头像，忽然猛地意识到了什么。

是那部电影。

《奇异点》，那部电影。

是《奇异点》的调查有消息了。

想到这里，李茗泽马上挂断了云十三的电话，接着换接了于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