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人得了重病时,精神状态往往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如果消极悲观,没有多大的生存意志,手术过程中很容易出现意外,退一步就算手术成功了,之后的化疗也需要强大的意志力来坚持下去。与病魔对抗的每一步,都需要乐观的心态来支撑。而病人阮希,现在最缺的就是乐观。段逸风靠在病房门外的墙壁上,脑子里一遍一遍想着这些年他与阮希的点点滴滴,有美好有伤痛,但终归是一辈子都无法抹去的记忆。他想,如果能让阮希恢复斗志,他愿意放开她的手。他只要,只要她好好地活着。不为了他,只为她那个刚出世的孩子。轻轻敲门,没有回应,他兀自推门进去。不知道为什么,动作轻的不能再轻,病房里亮着淡黄的床头灯,阮希闭着眼睛睡着了,呼吸清浅,如果不仔细听,几乎听不见。很好,他可以以丈夫的身份陪她最后一晚。怕吵醒她被她驱逐,他不敢握她的手,只能悄悄的把手伸过去攥住她的一缕发丝,或许是因为生病的缘故,发丝没了记忆中的柔软顺滑,但他的心,仍然为之悸动。他一直不敢承认,自己其实是爱着阮希的!或许是憎恨她十六岁时为了舞蹈毅然决然地离开他,或许是因为父母的逼迫,也或许是因为她婚后依然没放弃自己对舞蹈的追求而总是忽视他……总之,他一直没有正视自己的内心。就这么,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误会她,折磨她。如果他们信任彼此,顾嘉程怎么可能趁虚而入?“希希,对不起,是我害了你,今夜,请让我陪你最后一次,天亮以后,我会让你如愿以偿。”
高贵的头颅,在夜深人静的这一刻,沮丧痛苦地垂下。没人看得见他的妥协,没人看得见他的悲伤。窗外的布谷鸟儿飞过,留下孤单的夜曲。有人觉得这夜漫长,段逸风却觉得这是他这辈子过得最短的一个夜晚,在他还没防备时,曙光乍现,太阳不留余地地升了起来。他必须,实施他的选择。他起身走出了病房,到休息间狠狠抽烟。据说人的胃被填饱时,难过的感觉会轻一点,他不确定阮希会不会难过,但他坚持等阮希吃了早餐后才去她的病房。当决定已成定局时,一口烟呛得他咳了起来,咳得太狠了,眼泪被逼了出来,眼前有片刻的模糊。等到烟抽完,又去过育婴室后,阮希已经吃过早饭了。他回段宅,找到了那份她拟定的离婚协议,然后洗个澡,让自己看起来光鲜欠揍地出现在她面前,“你不是想要自由吗?离婚协议我已经签字了。”
离婚协议啪的一声,落在了她的面前。阮希眸低掠过惊讶,很快平静下来,她垂眸翻到签字栏那一页,段逸风三个大字,力透纸背地落在上面。那么期盼跟他离婚,可等真到了这一刻,心中竟痛苦难过的不能自已。可她面上硬是没表露丝毫,慢慢抬眼望着眼前俊朗挺拔的年轻男人,“好。”
单单一个字,仿佛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段逸风偏首,这时病房门被人推开,护士抱着一个小婴儿走了进来,段逸风凉凉开口:“你还没见过你生的孩子吧?”
阮希愣愣地看着护士走近自己,把怀里柔软的皱巴巴一团的小婴孩给她看。“他长得很可爱,长大了一定很帅。”
小护士笑着,语气诚恳,并轻轻把孩子递到阮希怀里。阮希近乎无措地抱着脆弱的生命,这就是她的孩子?血浓于水,哪怕这个孩子的生父给她厌恶感,可看着一碰就会碎的无辜小生命,她怎么忍心放任不管?“无论如何他都是一个崭新的生命,阮希——”段逸风郑重其事地唤她的名字,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阮希慢慢抬头,视线迎上段逸风的。“你不想他像你一样变成一个孤儿,就得鼓起斗志战胜病魔,如果你有什么三长两短,那么在这世上,他就只剩孤苦无依的自己,很可能活不到成年,你明白么?”
阮希的嘴皮子动了动, 点了点头,“知道。”
段逸风垂在身侧的双手紧了紧,“那么,张院长说的肿瘤切除手术,你有信心接受么?”
阮希低头,目光轻柔但坚韧地落在闭着眼睛睡得正香的小婴儿脸上,“有。”
段逸风悄然松开手,“那好,祝你成功,”顿了一下,他眸光深凝地注视着阮希,阮希奇怪地看了看他,她总觉得段逸风有些奇怪。段逸风笑了笑,“阮希,再见了,我会在你看不到的地方祝福你,为你祈祷。”
阮希怔怔地看着段逸风缓缓地转过身,修长的腿迈出沉稳的步伐,最终走出了病房。随着他的离去,心脏某个部位像是忽然被掏空了一般,眼泪毫无征兆地低落在怀中孩子的小脸上,孩子突然大声啼哭起来。她吓坏了,咬着唇,不让自己再流一滴泪,“宝宝乖,妈妈现在只剩你了,你也只有妈妈,我们约定都活的好好儿的,好不好?”
一旁的护士莫名觉得眼前的一幕特别伤感,不由擦了擦眼角溢出的眼泪,勉强笑着劝:“宝宝虽然早产,但生命力很顽强,恢复的不错,宝妈你也坚强一点,张院长可是出了名的外科圣手,有他给你做手术,你的病一定能好起来。”
阮希止了泪,笑着点了点头,“我必须好起来。”
为了孩子,她必须好起来。等她好起来了,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离开江城,找一个春暖花开的地方,把孩子抚养长大。病房门外,张院长来了,见到段逸风脸色晦暗地站在一旁有些微诧异,“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段逸风挺直脊背,认真地盯着张院长:“我帮你劝好了,她一定能挺过去。”
张院长将信将疑地进了病房,看到阮希抱着孩子一脸含笑的模样,他一下子就信了。“阮小姐,你做好接受手术的心理准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