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去阳关射进了窗户，照在了沫雨筠的脸上，沫雨筠揉了揉眼睛，时间似乎也不早了。沫雨筠有些懊恼，昨晚听了东方倩岚分析后，兴奋得好久不能入睡，她有些庆幸爷爷把东方倩岚留给了她，对爷爷也更加佩服。沫雨筠简单收拾一下就下了床，推开房门，门前坪停了辆马车，老李指挥伙计们正在装车，一包包的茶叶已经堆成了小山。东方倩岚正在与项子龙交谈，见沫雨筠出来了并走了过来，“小沫，老李带你先去用早餐。”

“好的倩岚姐。另外这是在？”

沫雨筠问了下。“哦？”

东方倩岚回头看了一眼，“我们第一站会往西走到乌海，这条路线是丝绸之路，我们扮作卖茶叶的商人不容易被发现。”

“我的身份是商队掌柜，子龙是马夫，卿卿是账房先生。”

东方倩岚补充道。“那我呢、我呢？”

沫雨筠对商队很新鲜。“委屈你当我的随从。”

东方倩岚戏谑道。“遵命，掌柜的。”

沫雨筠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蹦蹦跳跳得跟着老李去用早餐。“小沫平时也这么随意么？”

东方倩岚诧异的问。“正如您所见，表里如一。”

项子龙一摊手。东方倩岚望着沫雨筠的背影，增添了几分好感。大唐作为东方大国，不同于历朝的重农抑商，沫世贞鼓励商业往来，也刺激了农业的发展，东西方借由丝绸之路往来频繁。这条路线起自大唐渭水流域，向西通过河西走廊，在疏勒以西越过葱岭，经大宛和康居西行，最终抵地中海东岸，转达古罗马各地。因此伪装成商人不容易被怀疑。一支从南湖山庄出发，满载一马车茶叶，前往西域交易的茶队出发了。日出而行，日落而息。这一路沫雨筠喂马、驾驶马车、学着安排住宿等，不仅很好的履行随从的义务，还把其他人的工作也做了。刚开始卿卿还上来帮忙，但在沫雨筠的执意要求下，慢慢的也由着沫雨筠去了，就当是体验生活了，卿卿苦笑道。日落时分沫雨筠一行终于在天黑前赶到了客栈。沫雨筠第一个跳下马车进了客栈，卿卿见状也准备跟上去，却被东方倩岚拉住了。东方倩岚、项子龙、卿卿三人跟在后面慢慢的走了进来。只见沫雨筠趴在柜台询问了伙计几句就跑到东方倩岚面前。“掌柜的，今天开三间房，我和卿卿住一间，能省100文钱。”

沫雨筠得意的问东方倩岚。“好呀好呀，我和小沫一起睡。”

卿卿拍了拍手。“小沫你是管家，你说了算。”

东方倩岚微笑道。“小伙子，男女授受不亲，我看你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注意点，你可以跟这位爷一间房。”

柜台伙计指了指项子龙。沫雨筠顿时就脸红了。卿卿反应过来，沫雨筠是一身男孩子打扮。“大伙这十几日赶车也不容易，等卖了茶叶就有钱了，伙计，还是开四个单间把。”

还是东方倩岚解了围。“好咧，各位客官楼上请。”

客栈伙计一顿招呼。上楼的功夫，外面下起了倾盆大雨。“掌柜的，我也盖下茶叶。”

沫雨筠头也不回的跟了过去。“我也去。”

卿卿也跟着跑下楼。“子龙，你来下。”

东方倩岚叫住了准备去帮忙的项子龙。项子龙看着跑出门的沫雨筠有些犹豫，但他选择信任东方倩岚。“卿卿，把篷布递给我。”

沫雨筠站在马车上对着卿卿喊道。“小沫，雨太大了，你先下来避避雨，我来盖。”

卿卿在一边抱着篷布说道。沫雨筠接过篷布，两人从一头拉到另一头，终于把整车茶叶都盖住了。沫雨筠又把四个角都用绳子捆住，大雨下得更大了，雨水打在篷布上“砰砰”作响。沫雨筠又仔细检查了一番才放下心来，回头一看，卿卿浑身都湿透了，长发湿漉漉的盖住了半边脸，想到自己估计也是差不多模样，不由得笑了起来。卿卿也笑了起来，“小沫，我记得在皇宫时，每当下雨，你最喜欢在雨中奔跑，不过后来你做了皇上后就再没有淋过雨了。”

“是呀卿卿，反正我现在也不是皇帝了。”

两人有些沉默。“小沫，我们去看看雨中的小镇好不好？”

还是卿卿打破了沉寂。“好啊好啊，那你来追我。”

沫雨筠笑着跑出了客栈。雨声更大了，却掩盖不住女孩子们嬉戏打闹的声音。客栈二楼某间房的窗户打开着，项子龙和东方倩岚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东方先生，陛下毕竟还年幼，接触这些是否过早了？”

项子龙有些担忧。“怎么？心疼了？”

东方倩岚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项子龙，一名即使深陷万军丛中仍面无改色的战士，此时红了红脸，未敢直视东方倩岚。“子龙，你比小沫年长多少？”

东方倩岚恢复了严肃的神色。“6岁。”

项子龙没有片刻思考。“我比小沫大16岁。这意味着什么？”

东方倩岚顿了顿，“我们不可能陪伴小沫一辈子。”

项子龙若有所思。“身在帝王家，就注定要背负普通人难以想象的使命。小沫背负的是整个大唐，为人臣子，只需看着她一步一步成长为最伟大的君王，默默做好她坚强的依靠。”

项子龙不再倚靠在窗台上，郑重的向东方倩岚行了个礼，“东方先生，子龙受教了。”

商队越往西走越荒凉，从繁华的城市一路过渡到草地、沙地。沫雨筠和卿卿哪里见过此番异域风情，兴奋得在草地上追逐打闹。再往后已经找不到客栈了，晚上只能在野外休息，四人轮流守夜。这天晚上卿卿第一个守夜，然后是东方倩岚。沙漠的夜晚温度很低，东方倩岚坐在火堆前面，四周静悄悄。“多么熟悉的感觉。”

东方倩岚伸出双手凑近火堆。很快她便摇了摇头，似乎不想回忆起那段痛苦的时光。“沙沙沙。”

背后传来轻盈的脚步声。东方倩岚猜出是谁，但并没有回过头。“东方先生，您去休息把。”

沫雨筠揉了揉眼睛坐了下来。“小沫，离交接的时间还有一个时辰，你再去休息会，明早还要赶路。”

东方倩岚往火堆了加了几根木柴。“我还小，消耗也小一些，没事。”

沫雨筠马上打了个哈气。东方倩岚不免有些忍俊不禁。对这个没有架子的小皇帝越发的喜欢。“这阵子辛苦了，后面的路还有很多苦要吃。”

东方倩岚温柔的抚摸着沫雨筠的头发。“我不怕吃苦。”

沫雨筠笑嘻嘻的任凭东方倩岚摆弄头发。“与你同龄的小孩可还在上学堂，冬不吹风、夏不晒日。”

东方倩岚从怀中拿出一把梳子认真的梳着沫雨筠的长发。“爷爷让大唐的孩子都能有学上，有饭吃。如果只需要我吃苦就能延续这种日子，我愿意吃一辈子苦。”

沫雨筠握紧拳头。“只恨我自己没有能力，让大唐子民跟着我受累。”

沫雨筠抹了抹眼泪。东方倩岚轻轻的将沫雨筠搂入怀中。“你看看天上的月亮。”

东方倩岚指着天空，“月亏则圆，月圆则亏。大唐鼎盛之时，注定要走下坡路。历朝历代均逃离不了这一自然法则。”

“难道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国家的子民重新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么？”

沫雨筠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东方倩岚。“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太阳终将升起，即使我们改变不了它终究落下去的命运，但我们仍然期盼光明，即使是片刻的光明。”

东方倩岚睿智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坚毅。“那我们的努力还有什么意义呢？”

沫雨筠不免有些悲观。“我给你讲个故事把，二十年前.....”东方倩岚轻轻的搂着沫雨筠，讲起了她的故事。大唐建国前，华夏大陆已经混乱了几十年，各方割据势力互相攻伐，百姓流离失所。女孩与母亲从南方一路逃难到荒凉北方，但这天地间哪里还有梦想中的乐土？一伙官军，或者说就是土匪，围住了一伙逃难的难民。“精壮男的带走充军，老弱病残的杀掉，女的拉回去当奴隶。”

有名小头领模样的人说道。几声惨叫声，几具尸体散落在旁，剩余难民围作一团，低头等待命运的审判。兵荒马乱的年代，人命如草芥，女孩早已见怪不怪，小小的身子把母亲护在身后。士兵们争先恐后下了马，很快就把人群分为了两伙，男人一伙、女人一伙。士兵们笑嘻嘻的挑选着自己的战利品，女人们被像货架上的货物样被士兵们争抢着。女孩的母亲被一名大胡子士兵挑中了，女孩紧紧的拉着母亲的手。“王老大，你这算挑一送一？”

“那不行，你这算两个指标，你不能再选了。”

“扯淡，说明老子魅力大。”

被称作王老大的大胡子士兵笑骂道。“哈哈哈。”

其他人笑成一团。发出肆意笑声的并不包括坐在地上的“人”，当然眼下他们并不被当成人来看待。“哒哒哒。”

一丝奇怪的声音掩盖在了笑声中，但旁人都沉浸在分配战利品中的喜悦中，有个别士兵有些疑惑。但很快疑惑消失了，哒哒哒的声音转化成了轰隆隆，这下连反应最慢的人都发现了远处扬起的尘土。稍微机灵的人赶紧冲到了马匹旁，有些犹豫的还在想着是否带上自己的俘虏。“快跑，东西都不要了。”

大胡子边上马边吼道。士兵们没有再犹豫了，因为骑兵已经冲到了眼前，反应慢的已经被斩落马下。逃难的人们再次聚拢在一起，脸上没有喜悦，默默的等待他们的命运，当然只不过是从一个主人换成了另一个主人。女孩和母亲的命运不出意外的改变了，只不过主人变成了她自己的，是的，她自己。多年后她仍然记得那一幕，一袭白袍一马当先，追得大胡子一伙四散逃跑。士兵把难民们带到白袍骑士面前，旁边有一文职人员在大声宣布政策。根据大家的意愿，有些人拿上给的盘缠离开了，更多的人选择留下，跟着边上的官员被安置在了当地生活。人群很快便只剩下小女孩和母亲，白袍骑士很早就注意到这小女孩，在场的女人都是把孩子护在身后，唯独这女孩是把母亲护在身后。更多的目光聚焦到这两人身上，一名文官模样的人准备上前，却被白袍骑士拦住了。白袍骑士走到小女孩面前，一众官员在身后肃立。“你叫什么名字？”

白袍骑士蹲下来问小女孩。“倩岚，倩影的倩，浮岚暖翠的岚。”

小女孩没有丝毫慌乱，只是握紧了母亲的手。“好一个浮岚暖翠。”

白袍骑士不禁拊掌微笑。“那你姓什么？”

小女孩歪头想了会未作回答。白袍骑士突然反应过来，这乱世中，有多少孩子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想到这不禁默然。白袍骑士正待开口安慰小女孩，小女孩一字一句的说道；“日出东方，我姓东方。”

“沫世贞，你可以这么叫我。”

白袍骑士左手虚空掐了几下，心中有了底。“你愿意做我的学生吗？你的母亲我会安排住处。”

沫世贞郑重的对东方倩岚说。东方倩岚松开母亲的手，拍去衣服上的浮尘，面向沫世贞，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学生拜见老师。”

“恭喜陛下收得爱徒。”

官员跪倒在地，齐声道贺。沫世贞拉着东方倩岚走向营帐，东方倩岚另一只手牵着母亲。“老师，救命、授业之恩我该如何报答您？”

东方倩岚问沫世贞。“那你就还大唐两条命。”

沫世贞有些戏谑，但没有停下脚步，他依然大步向前走，就如命运始终掌握在他手中一样的坚定。拂晓这故事确实很长，长到项子龙已经醒来接班了。“再后来呢？”

沫雨筠听得正入迷，催促着东方倩岚讲下去。“再后来就是子龙讲的，我被赶出了皇宫。”

东方倩岚有些恍惚，“先帝早就算到了今天，让我把命还给大唐。”

此时，东方倩岚、沫雨筠、项子龙各自思绪万千。“正是经历了黑暗，我永远向往光明，即使知道光明不过是黑暗的前夕，让我再来一次的话，我依然选择追寻光明。”

东方倩岚打破沉寂，郑重的对沫雨筠说道，“小沫，以后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即使只有你一人，也要走下去。”

“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