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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1 尔欲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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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客氏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魏忠贤劝她还是休息几天。客氏的确思绪混乱,便答应了。回到自己的屋里,客氏还是哭,哭着哭着就睡着了,睡着睡着就开始做梦。她梦见校哥还是个婴儿,几个奶口排队喂他。宫里的规矩,皇子要由生了女娃的奶口喂养,皇女要生了男娃的奶口。前面的几个生了女娃的奶口无论怎么努力,朱由校都不鸟她们。换了生男娃的,还是不行。她是最后一个。轮到她时,众人都不抱希望了。奇迹出现了,小朱由校急吼吼地伸出双手去抓他的“饭碗”,一口含住“奶嘴”,拼命地吮吸。管事的老宫女都说,这是前世的缘分啊。此刻,她一生的命运就此改变。转眼,校哥儿长大了,特别顽皮。成天让魏朝带他玩。魏朝?他不是死了很久了么。校哥要爬树,她连忙拦阻。校哥不愿,开始撒泼打滚。她连哄带骗,不顶用。她威胁晚上不让他用奶嘴了,他服了。可是趁她一不留神,像只猴子一般窜上了树。她在树下叫着,校哥儿快下来。他在树上对着她笑。她威胁说,太子爷要来了,他不理不睬。太子爷真来了。她一慌张,一把把校哥儿从树上拉了下来。校哥儿的手被拉破了,她的心里一疼。场景一换,一个恶汉拿着棒子冲过来,她连忙把校哥拉倒身后,自己闭眼准备挨一棒子。场景又换,已经是皇帝的朱由校吃着她做的“老太家膳”,那是“大官炰脍惜芳牙,玉食须供自外家。乞得余泔争问讯,珠盘擎著漫矜夸”。场景再换,她陪着朱由校月下赏花,才是“回龙别观百花匀,锦瓣黄花须上辰。不是天香并倾国,如何亦得倚阑频。”

场景还换,她过生日,朱由校早早地过来为她庆生,真是"初度才知保妪尊,争遗彩履贴金鸳。琼枝到处霞生脸,御手亲传不谢恩。"宫女太监众星捧月般把她围在中间,老祖奶奶千岁,千千岁,奉圣夫人寿比南山,祝福声此起彼落。而她的校哥儿,站在那里对她盈盈微笑。笑着笑着,她的校哥露出了獠牙,转眼间化作一个青面獠牙的恶鬼朝她猛扑过来。啊,客氏一下子吓醒了。她胸前湿湿的一片,这是流出的泪。她身后湿湿的一片,那是惊出的汗。客氏脸色惨白,浑身无力,瘫在床上。之后几天,她茶饭不思,整个人就是丢了魂。夜里,宫人时常听见,奉圣夫人的寝室发出,毛骨悚然地惊呼。这才没几天,原本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地奉圣夫人,就形容槁枯。客氏跟魏忠贤商量,这几天在宫里实在吃不香,睡不好。她要出宫,回自己府上住几天,散散心。魏忠贤当场答应了。客氏这次出宫回府,没了以往的排场。当年奉圣夫人出宫后,乘八抬大轿,街上严禁人行。前有八名太监,掌了大红纱灯引导。仪仗之后,便是明晃晃地一列排的荷兰晶灯。荷兰献晶灯百盏,朱由校专门赐予客氏二十盏,备夜来进出宫闱之需。最后便是灯晶彩羽,流苏玉坠的一辆高毂绣帘的凤辇,辇上端坐着奉圣夫人。真是仪从煊赫,仆侍如云了。如今,客氏只是坐了台二人小轿,静悄悄地出宫去了。客氏的举动都被金天启感知到了,他知道自己被客氏识破了。他心里有点紧张,没了朱由校的身份,他可能连命也没了。用妖术夺舍皇帝,这个罪名太大了。何况,这个时代的人还是相信妖魔鬼怪的。幸好,魏忠贤没看出来。不对,他也怀疑了。但他没说破,是时机不到,还是他想以此要挟自己。不管了,反正担心也没用。要别人相信,必须先自己相信。我就是朱由校,朱由校的记忆每个细节都在我脑子里。哦,除了那些片段。不但要信自己,也要信魏忠贤。这人虽然是文盲,但是社会阅历丰富,脑子足够灵活,思路非常清晰。他最擅长的就是权衡利弊。而我和他的利益是一致的。朱由检这两天总是心神不宁,总觉得要出什么大事。前段时间,他刚刚拆除了灵露饮案的引信。但压下此事以及紧跟着停建魏忠贤生祠的事情,似乎对朝廷今后走势起了一点导引作用。有人觉得魏忠贤很久不参与朝政了,新皇帝又有崛起的态势。那么这个时候该不该冒险出来搏一下呢?虽然,大多数人求稳,但也必定有吃螃蟹的勇者,特别是那些已经走下坡路的人呢?新任南京通政使杨所修就是。杨所修本也是魏忠贤门下,因琐事得罪了崔呈秀,被运作到南京那个“养老院”去了,他心有不甘。通过新皇帝斥灵露饮案和停建生祠这两件事,他觉得他嗅出了点味道。天启帝都一个多月还没苏醒,据可靠消息,奉圣夫人已经出宫回府了。这几件事串起来,可以猜测,天启帝估计是醒不了了,成了还有口气的活死人。而崇祯帝也开始压制魏忠贤,准备夺权了。于是,杨所修准备搏一把。从哪里下手呢?要么不出手,出手就是致命所在。他上疏弹劾崔呈秀夺情,周应秋贪墨。好家伙,一个是“五虎”之首,一个是“十狗”第一。杨所修还真够拼的。周应秋时任吏部尚书。之前他任左都御史时,家善烹饪,每魏良卿过,进豚蹄留饮,良卿大欢,时号“煨蹄总宪”。古有拍马屁,今见献猪蹄。朱由检看到这份上疏,魂都吓没了。这是要翻天的节奏,至于想不想翻天?我当然想啊,可是我这小身板扛得住嘛!当朱由检在朝堂上,如坐针毡时,客氏突然一大早回宫了。众人再见到客氏时,发现她比前两天好多了,人很精神,甚至有点亢奋。她见到魏忠贤后,竟然先赔起罪来。客氏表示,她回府后左思右想,又看到自己府里富丽堂皇的样子,终于想通了。把这场富贵牢牢地抓在手里,才是唯一正确的想法。魏忠贤见到客氏不再发疯,还明悟了现实,很是高兴。还和客氏诉苦说,这两天没她帮衬,可把这把老骨头累散架了。这下又可以轮休。客氏也劝魏忠贤快点去休息,这里她会好好看着的。等魏忠贤一走,客氏原本笑容满面的脸色,突然阴沉下来。她双眼死死盯着朱由校看,仿佛要穿过他的皮囊,看穿他的灵魂。但她见到的还是那具一动不动地身体。客氏咬了咬牙,看看四下没人注意,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又取过桌上的米粥,把瓶里的药粉倒入粥碗,有勺子搅了搅。做完这一切,她停了一会儿,深深地吸了口气,鼓起勇气舀起一勺粥,往朱由校嘴里送。突然,朱由校的眼睛猛地睁开,凌厉的目光直直地看着她,嘴里淡淡地说了四个字:“尔欲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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