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当空，无云，无风。这原本是个不错的冬日，不冷。但是，两位钦天监的大臣却觉得一股寒意油然而生。崇祯皇帝冰冷的目光注视着他们。两人脸色惨白，可能是这冬月的光照得，也可能是其他的。扑通的一声，周子愚和戈承科几乎同时跪下，几乎同时道：“臣失职，请陛下责罚。”
其实，月食预测不准，朱由检本来也没这么窝火。可谁叫刚才他被嘲讽了。现在，被抓住小辫子了吧。金天启向徐光启使了个眼色，老徐会意，道：“启禀陛下，周监正和戈副监按《授时历》作预测，正确无误。臣亦是有此预测。故错不在钦天监，而在《授时历》。”
“《授时历》。他们不是说古人说的都是经典么。怎么会错。”
朱由校继续发难。“这个臣当时没发现，所以一直以为《授时历》是对的，今日之事，臣回去详查。”
周子愚战战兢兢地回答。“查什么。当朕一点都不懂吗？邢云路可知否？天启元年（公元1621年），他就提出以古今交食数例，指出《授时历》的不足。然你的前任钦天监监正张应侯说他僭妄惑世。这罪名好大啊！幸亏，礼部尚书范谦乃言：历为国家大事，士夫所当讲求，非历士之所得私。律例所禁，乃妄言妖祥者耳。监官拘守成法，不能修改合天。幸有其人，所当和衷共事，不宜妒忌。”
金天启惊讶，发生在朱由校时代的事情，他都不记得了。这个朱由检却知道的清清楚楚。看样子，事前做过功课的。其实，那天和金天启说了看月食后，朱由校突发奇想，想知道历官是如何推测月食的，就让太监找了个钦天监的博士，和他说说。谈话间，那博士把钦天监的往事也汇报了一下。场面尴尬，金天启出来打个圆场。他说，不能拘泥于古人的学术，要与时俱进。历史就在不断地自我修正中前进的。听了这不合时代的话，朱由检眼睛一亮，问：“皇兄，此言出自何处？”
“出自何处？”
金天启心想，在他过来的时代，这话满大街都是。于是实话实说，神游时，街上听来的。朱由检听了要吐血，如此精辟的哲理，后世满大街都是？“看样子，后世人的观点，比前人更有道理啊！”
朱由检感慨道。好了，见朱由检消气了。金天启让两位钦天监大佬平身了。随后又说，徐光启刚才来的时候说了，汤若望言月食在明晚。若其言不虚，不妨请他来钦天监共同参与历法修改。朱由检还想拉徐光启一起，但是被金天启严词拒绝，只答应让徐总挂个名。当然，有问题徐总也会帮着出主意。金天启为了自己的求真院着想，说他打算在京师另外建立一个天文台，仿照后世的那种。一听后世的好东西，朱由检来劲了，咬咬牙道，若钱不够他从内帑出千把两。有钱当然好，金天启道，你出钱，那就叫皇家天文台。明年建成，落款建于崇祯元年。怎么样，开心不？天文自古就是统治阶级最重视的事情之一，这关系到皇朝和皇帝的命运，哪能不上心。朱由检是个好面子的主，这可是他以后在历史上的一座纪念碑啊。哪能不开心。于是也不管才骂过两位钦天监大臣，让他们也一起过来喝酒。翌日，朱由校下旨，让周子愚亲自去请汤若望。经过昨夜的打击，周监正也认识到钦天监以前的理论基础出现了问题，若能在他任内解决这个难题，虽然做不了主角，当个重要配角留名史册，也是很好的。德国教士汤若望很有自信地做好了准备，他把计算过的草稿整理出来，誊抄一遍。虽然说汤若望很有可能抢了自己的饭碗，但周子愚还是个技术派官僚，在事实面前还是要讲道理的。他早早地来到了汤若望的住处，邀请他入宫。汤若望早就准备好了，欣然领命。路上，周子愚虚心向汤若望请教了关于这次月食预测计算的问题。而汤若望也将准备好的文稿交与周监正观看。由于时间尚早，周子愚先带着汤若望参观了钦天监，一同登上观星台，周监正向汤若望仔细介绍了玑衡抚辰仪、纪限仪、象限仪、天体仪等天文仪器。汤若望也对大明精湛的工艺，大为叹止。接下来，周子愚让汤若望和钦天监众官员见面，交流。这周监正干嘛对这个老外这么客气？因为昨晚从乾清宫出来的时候，徐光启向他透露，皇帝有意让汤若望从技术上主持《崇祯历法》的修订。金天启也没闲着，不是昨天时间紧张，没把三球仪做好么。今天就好好完善一下。金天启给仪器增加了齿轮，做好了刻度。又用铜镜做了个聚光射灯。昨晚的事，说到底只是朱由检一时兴起而为。今晚对月食的观测，金天启决定搞得专业点。于是，观测地点放到了观星台，那里仪器齐全，还有一帮专业人员。金天启让人把利玛窦进贡的那台小的自鸣钟也搬到了观星台。当然他的新作也让太监一起搬了过去。用过午膳两兄弟就一同到了钦天监。见到了汤若望，皇帝对他大大的鼓励了一番，并正式邀请他参与历法修订工作。汤若望受宠若惊，表示一定尽心尽力完成皇帝交代的任务。金天启虽然是外行，不过有个聊过一下午的后世天文台资深技术的堂姐夫，所以也能指手画脚一番。他要求精确测量月食出现的经纬度，记录月食各阶段持续时间，特别是食甚持续的时间。并询问了观星台处于的纬度。虽然天圆地方说在中国人的思维中根深蒂固。但是作为研究天文的专业人士，在西方技术传入的客观事实面前，也普遍接受地球说。有人回答金天启，说利玛窦测过，是40度。金天启回忆起他老妈说过先祖东垣王朱载堉是第一个测量北京维度的人，结果是39度56分。想到这儿就把这个结果讲了出来。在旁的小助理朱由检听了先跳了起来，说我们老朱家居然有这么牛的人物啊！金天启拍拍他说，你现在好好干你的皇帝，等以后退休了再搞研究，成就一定更高，把小助理听的无比憧憬。汤若望听到这个数据，连忙把自己的预测结果又修正了一下。钦天监的人在旁学习。这时候，金天启制作的三球模型被搬了过来。为什么才送来，这不上漆未干。朱由校是个完美主义者，白胚作品是拿不出手的。金天启也拗不过这个记忆产生的情绪。当汤若望见到这个三球模型，惊讶的上帝上帝地叫。因为哥白尼的日心说在欧洲才被部分人接受。他却在东方的皇宫看见了完美演绎日心说的模型。本来自以为能在学术上压大明官员一头的想法，在汤若望脑中熄灭。今夜是农历十五，满月。冬日是少云的天气。所以观测月食的条件非常完美。在众人期待中，月食出现了。钦天监的一众人操作着各种仪器，记录下月食的初亏、食既、食甚、生光、复圆各阶段的月球的经纬度、时间。金天启则操作着他的三球模型，给朱由检、汤若望以及钦天监其他人同步讲解。金天启介绍道，由于月食是月球进入了地球的阴影，所以你们见到的月食边缘比较模糊，而日食的边缘就比较清晰，因为是月球直接遮挡了太阳。还解释了月食持续时间，长于日食。众人，包括汤若望，看着金天启的演示，听了他的解释，都频频点头。以往的疑惑被这个模型解释的即清楚又合理。最后连朱由检也搞明白了，他拍手称妙，完全忘记了自己是个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