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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46 元化救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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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七年(1627年)腊月十九。无锡,原魏忠贤生祠。十余个仕子在改建后的生祠前示威,为首的一个,眼窝深陷,鼻梁高耸,貌似不是纯血汉人。他们的诉求当然不能是声讨魏忠贤了,因为魏忠贤名义上已经被枭首寸桀了,至于实际上,也没人敢细究。那么,他们的诉求,首先是清除阉党余孽,恢复被阉党迫害的东林人的名誉;其次是废除《三朝要义》,还原历史真相;其三是废除强加给江南的商税;最后反对将魏忠贤生祠改建成匠人学校,要求恢复东林学院。他们示威选择的时机正好是鲁班封神仪式的前一天。新任无锡知县陈志忠得知后,也是一脸抓瞎。无锡这是东林人的大本营,前任知县是阉党分子,在无锡大肆迫害东林人。自从魏忠贤倒台后,各地都在清理阉党。但是由于天启帝还在,这清理的手段很是柔和,只要不是民怨极大,最多是调任。陈知县当时属于东林同情人士,所以上任后对一些因同情和帮助东林人而被迫害的百姓、乡绅进行了平反。但是,这次封神开匠人学校,并不涉及阉党旧恶,还是两位皇帝一致推动的。按理他可以理直气壮地执行朝廷的命令。然而,这群闹事的士子也是有来头的。为首的叫李逊之,是东林后七君子之一李应升的独子。这些东林君子平反是迟早的事,按照旧例还会荫一子。这次闹事明显是东林人为自己正名,向朝廷施压。不过,远在京师的两位皇帝表面上其乐融融,然私下里到底怎么回事,谁知道啊?君心难测啊!之前在决定各地生祠改成哪个庙祠的时候,金天启是考虑过的。无锡的情况他反复衡量过,若像苏州一样改成律圣祠,应该一点阻力也没有。东林人不会反对一位属于皇族的文人。但是,无锡作为江南读书人集中的地方,打下一根技术革命的楔子,可以逐渐改变大明重文轻技的风气。为了这个重大目标,金天启在无锡下了一颗重子。孙元化,字初阳,号火东,上海川沙县高桥镇人,后居嘉定。万历二十七年(1599年),经同乡程嘉燧推荐,孙元化师从徐光启。万历四十年(1612年)中举,之后多次考进士失利,于是便潜心研究西学。受徐光启的影响,于天启元年(1621年)在北京受洗入教,后邀请洋教士到家乡嘉定开教,遂使嘉定成为中国天主教活动中心之一。天启二年,孙元化受辽东经略孙承宗任用,“得赞画经略军前。主建砲台教练法......筑台制砲。”

天启六年,“元化赞画袁崇焕宁远”,帮助袁崇焕打赢了“宁远大捷”。之后就是老套路,阉党迫害,回家窝着。所以,现在闲着也是闲着,就到无锡灭火去吧。金天启也是天算,就觉得无锡会不太平,所以提前让徐光启通知孙元化去了无锡。孙元化到了无锡,先和一些教友碰了头。无锡这个地方东林人和教徒,这两个身份有一定的重合。东林文人对西方的奇巧淫技不感兴趣,但对教徒的道德洁癖很是赞赏,因为这点和东林风格太一致了。通过几天的接触,孙元化了解了东林人的需求,他虽然不能代表朝廷,但是可以把皇帝的意思透露给东林人。最后双方约定,走个形式,闹还是要闹一下的。这样对东林底层人有个交代,反过来对孙元化个人也有好处,显得他办事得力。腊月十九早上,李逊之带着人在即将开张的匠神庙前喊口号。孙元化和几位东林核心人士在不远处的茶楼喝早茶。大佬们打算等早茶喝完,派个代表和孙元化一起去安抚一下那帮士子,这事就算完了。一切都按照剧本进行着,突然几个粗布短衫的人来到那群士子跟前。领头的一个身材短小精干,皮肤黝黑的中年汉子拖住一个在卖力喊口号的书生,道:“你们在这里干什么!明天匠神庙就要揭幕,匠人学校也要开张了。我们这些人的孩子都要来上学。”

那个书生鄙视的看了眼这帮粗人道:“粗鄙之人难登大雅之堂,尔等匠户拿锯握斧之手,怎配舞文弄墨。”

那汉子来气了,怒道:“你住的房,坐的凳,睡的榻。都是我们匠人一凿一斧做出来的。你身上穿的,头上戴的,也是我们匠人一针一线缝制的。哪怕你们舞文弄墨的笔墨纸砚也是我们匠人制作的。没有我们匠人,你就光着身子,拿根树枝在地上写诗作文吧!”

那书生气的大叫:“粗鄙之人,出言腌臜,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他身边的几个士子也上来帮腔。于是,双方有了肢体冲突。别看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群殴的时候也阴招不断,加之他们人多,匠人又不敢大打出手,怕伤了人命,就逐渐地落了下风。打着打着双方都有点急眼。虽然占了上风,但若挨上匠户的老拳,也是疼得要命。有个书生吃疼不了,随手抄起一根木棒,一下子打在一名匠户的肩头。为首的匠户见此情形,也红了眼,夺过棒子就朝打人的书生头上砸去。眼看就要出人命了,一只有力的手一把抓住即将落下的木棒。“停手!”

一声暴喝,镇住了动手的双方。来人正是孙元化,到底是在辽东干过仗地狠人,你们这种街头斗殴,哪里入得了孙大炮的眼。士子领头的李逊之推开人群挤了过来,他也呵斥了同来的那些书生。他说,他们来这里是讲理的,怎么动起手来了。你们读书人和匠人打斗,才是真正的有辱斯文。李逊之虽然是在劝说,但是言语之间还是流露出对匠户的轻视。孙元化是看过剧本的,于是对李逊之微一施礼,道:“吾乃嘉定孙元化,与令考仲达曾在朝中有数面之交。”

李应升和孙承宗同为东林核心人物,而孙元化又是孙承宗启用的,故而李逊之是知道孙元化的。于是,连忙以晚辈礼参见,道:“世伯在上,小侄见礼了。"正说话间,无锡知县陈志忠也急急地带着衙役赶到,见到双方暂时停手了,连忙让衙役上去分开两伙人。回头对李逊之道:“贤侄啊,如何闹到这般地步,明儿就是匠神庙揭幕,你们好歹给我个面子,否则上面怪罪下来,我是承担不起啊!”

李逊之见过知县后,道:”回县尊,吾等士子在此诉愿,是几个匠户前来闹事。“一边的匠户反驳道:”这帮读书人,阻止匠人学校开张,不让我们的子弟上学,所以我们来讲道理。可是这帮读书人先骂我们的,还以多欺少。“陈知县见双方各执一词,现场还有一位自己是认识的,连忙过来打招呼:”孙大人,怎么也在?“”吾刚巧路过,见人争执,故而过来劝和。“"甚好,甚好。”

陈知县看见有个有份量的大佬在场,自己的压力轻了不少。“陈县尊,贤侄,各位士子,各位匠工。吾从天启圣之意,受恩师徐公所托,来此主持匠神庙揭幕和匠人学校开张仪式。”

孙元化对众人道。两伙人听了在窃窃私语。孙元化又道:”士子们为国为民思虑,其志可嘉。尔等诉求,朝廷会一一解决。魏逆已枭首寸桀,其余孽也逐渐清除。此地原先的知县是阉党,这不,换了陈知县。”

陈知县听了,对众人拱手致礼,表现出礼贤下士,爱民如子。“此地乃东林志士的圣地,如李应升李大人这般忠义坚贞之士,平反昭雪,指日可待。”

李逊之听罢,热泪盈眶。父亲的冤屈能早日昭雪,是为人子者最大的心愿。曾记得父亲临终遗言要他,“俭以惜福”,“谦以全身”,“孝以事亲”,“公以承家”,“恩义所关”。最后劝解李逊之:“汝念吾辛苦,励志勤学,倘有上进之日,即先归养。若上进无望,须做一读书秀才,将吾所存诸稿简籍,好好诠次。此文章一脉”。想到此处,李逊之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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