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干活吧。”

恒曦在林中的山间小路上穿梭，放眼望去是被山体包围的村庄，不少人家屋檐上的烟囱升起袅袅炊烟。“砍树的月收入是……六万，”异能兽涅罗跟在他身后，恒曦踩断地上的一枝树枝：“上次卖掉的肾脏是一百二十万，右眼……是多少钱来着？”

恒曦巴拉着手上的账单，走路有些不稳：“是不是不到三十万……所以剩余的欠款是……”他翻到最后一页：“三千八百四十四万。”

“汪！”

跟在身后的异能兽忽然狂吠起来，四肢紧绷着，像是看到了什么，做好战斗姿态。“罗罗，我知道的啦，”恒曦笑了起来，蹲下一顿揉搓异能兽的头：“赶快去杀死它吧。”

“杀掉一个异能者，大概能拿到三十万。”

恒曦说着将异能兽拎到手上，异能兽瞬间变成一把斧子的样子，一人一犬都充满干劲。“在天界，还是当异能猎人最有赚头。”

恒曦说着蹲在一块巨石后面，观摩着不远处已经异变成异能者的人类。此物依稀还能辨别出人形，头部变成一个猩红色的巨大圆球，不知是时间原因还是本性使然，圆球上已经长出不少绿色的毛发，看上去像个超大号的番茄。番茄上还长着密密麻麻的眼睛，对恒曦这类密集恐惧症患者十分不友好。恒曦正这么想着，此物突然张开大嘴，其中一只眼睛看向恒曦这边。2“这东西的尸体能在鬼界的鬼市上卖个好价钱，报酬一共四十万。”

查验尸体的鸿信看着已经没有气息的异能者说到。他是天界屠魔座的头儿，也是恒曦的老板。“真的？”

恒曦惊喜的笑道。“但是要扣掉鬼界中转的利息，剩下十七万。”

恒曦的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还有在人间的管理手续费、调整费……”“只剩七万。”

恒曦已经带着异能兽涅罗返回天界，这里看上去与人间没有什么差异，只是有时走着走着会突然跌到一片云里。“真是不可思议啊罗罗，”一边的异能兽欢快的跟在他身边，似乎是在庆祝刚才屠杀番茄怪的胜利，“付了天界管理处那边的欠款，我们现在只剩下一千七了。家里没有东西可吃，要靠这点钱撑过这个月，罗罗，今天的食物只有一颗蓄灵果哦。”

“汪！”

本以为死了能一了百了，没想到在人类世界没还完的债死后还要继续承担。他来到这个叫天界的地方。恒曦去世前本不叫这个名字，但硬要他想，他也不记得了，于是索性取了这个第一眼在天界看到的地名。坐在闲茶亭里的喝茶的穆顺一抬头看见从对面经过的一神一兽，不快的问道：“师父，到底为什么要雇佣那种家伙当异能猎人啊？”

鸿信道长喝了口杯中的茶，不抬头，只是看着漂浮的茶叶：“他生前欠了太多债，正确来说，是他非正常死亡去往鬼界的父亲欠的，现在只能由他偿还。”

“可他自己都饲养异能兽，有办法胜任异能猎人吗？”

“正规的异能猎人，”鸿信道长放下茶杯：“是不会把异能者的尸体留给我们处理的，”他抬头看着渐行渐远的一神一犬：“而恒曦最大的优点就是逆来顺受，从不反抗。”

“喂！臭狗！”

恒曦听到声音回过头，朝闲茶亭走去。“干的不错嘛，”穆顺站起来，一只胳膊搭在恒曦肩上，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还缺钱吗？”

恒曦笑嘻嘻的点点头。穆顺同样笑着：“不如这样，”他往茶杯吐了一口口水：“把这个喝了，我给你一颗灵珠。”

恒曦的眼睛立刻亮起来:“真的假的？那我可要喝了。”

恒曦说罢接过茶杯一饮而尽。“哈哈哈哈！不是吧！你这家伙可真是够恶心的！”

穆顺大笑起来。鸿信道长咳了一下：“要是还有异能者出现，我再叫你，要是再敢逃，就拿你喂金甲蟒蛇。”

说完将一颗灵珠朝一边扔去。恒曦灵敏地接过灵珠，看着眼前的两团烟雾。要不是有这种离奇的设定，他一定认为自己还在人类世界。确认他们不会回来，恒曦立刻扭头将嘴里的东西吐了个精光，他笑着蹲下抚摸异能兽的头：“这样我们三天就不愁吃了。”

“汪！”

涅罗配合的叫了起来。3山顶破败的一间小屋。外面正下着雨，雨水时不时会顺着屋檐滴下来，屋檐下的一神一犬蜷缩在一块巴掌大不会漏雨的地方。“蓄灵果这东西是真的没有味道，但想在天界尝到有味道的东西是要花大价钱的，”恒曦将手中的一串蓄灵果喂到涅罗嘴里，“在人类世界至少还不用吃到没味道的东西，现在看来人类的生活还真是美好。”

恒曦忍不住自语道：“这辈子八成是还不清这债务了，”他翻了个身，差点将一旁接雨水的桶打翻，他连忙将桶扶住：“还是人类的时候，就没钱约会，没办法让女人来这样的烂房子里。”

怀里的异能兽委屈的叫了一声。恒曦看了眼屋顶的漏洞：“如果能实现梦想，真想谈了恋爱再死。”

恒曦顺着破洞看着下的猛烈的雨，眼前不由自主的出现了一些不属于这个场景的画面。鸿信面无表情的看着跪在墓碑前的恒曦：“小鬼，这里是人死了之后来的地方，也就是人类俗称的天界。你父亲因为非法饲养异能兽陷入了鬼界的循环，所以他欠下的债务只能由你来偿还，不论你用什么办法，下次见你的时候我要看到七十万。”

恒曦木然的扭过头看着他。“不然我就把你切成八块拿到鬼市上卖了。”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着眼前变成烟雾的人，他觉得自己一定是来错地方了。恒曦抹了一下脸上的液体，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汪！”

恒曦被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他回头寻找声音的来源，看到一只头上长着一对红色犄角的小黑狗。“呜……你，你别过来！”

恒曦惊慌的连连后退，分明已经死了但是害怕的感觉还是很真实，天上下着雨，他脚下一滑，跌坐在地。“要杀……还是杀我吧，”恒曦双眼紧闭，一只手紧紧抓住地上的草：“反正我也快没命了，其实我也不清楚，为什么已经死了还要……再死一遍。”

许久过去没有声响，恒曦慢慢睁开眼睛，看到倒在地上的黑狗，鲜血从黑狗的腹部不断流出，黑狗的舌头已经露在外面，奄奄一息。“受伤了……”一滴雨水从恒曦的脸上流下来。“你……也要死了吗。”

恒曦眼睛直直的盯着舌头已经伸到外面的狗，眼前瞬间闪过一个上吊而死的人，他快速闭上眼。“你是……异能兽吧，我父亲好像养过，”恒曦无法解释到底为什么自己死后会重新看到这种生物，但他记得在人间时父亲照顾濒死的异能兽时会给它们人类的血液。“咬我吧，”恒曦双眼紧闭，将手臂放到身前，“我的血能治好你的伤口。”

黑狗似乎真的听懂，慢慢从地上爬起，朝恒曦一步步逼近。“不想死就咬我吧！”

黑狗一口咬中恒曦的胳膊。“我，我的血不是免费的，”恒曦强忍着疼痛，但泪水还是从脸上掉下来：“这是契约，你和我之间的契约，我助你一臂之力，所以，你今后也要为我所用！”

恒曦看着伤口逐渐愈合的黑狗，目光呆滞的自语道：“我果然还是不想再死第二次。”

当时自己才十二岁啊。想到这里，恒曦深深叹了一口气。一坨异能者的内脏掉在地上。面对前来要债的屠魔座，唯一能想到的办法是发挥生前知道的知识。他拿着手里变成斧子的异能兽大口喘着粗气：“要……要雇佣我当异能猎人吗？”

4山顶破败的小屋里，恒曦已经抱着异能兽熟睡。但不一会儿，他就翻身醒了过来，怀里的异能兽也跟着醒了。他盯着漏雨的屋顶：“肚子饿的睡不着。”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啊，这里真的是神仙住的地方吗？我到底为什么死了之后还需要吃东西啊。”

异能兽看着恒曦没有发出声音。“睡不着就会想欠钱的事，然后更睡不着。”

涅罗爬到恒曦身上。“想到了，今天想睡着了之后做什么美梦。”

恒曦笑着挠挠涅罗露出的肚皮，“我要和罗罗吃最贵的食物，然后和那群女帝打情骂俏，不错吧？”

“汪！”

“恒曦！”

破败的门被紧扣了两下，恒曦警觉地看向窗外。“开工了。”

转眼间，恒曦坐在人类世界的汽车里，这种感觉似曾相识。看着车窗外不断变化的场景，恒曦自语道：“至少让我做个完整的梦吧。”

但他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车子开在蜿蜒的公路上，转眼间到达了一处废弃的工厂门口，恒曦没多想，这种地方出现异能者毕竟是很常见的事。鸿信道长和恒曦下了车，二人走在阴暗的工厂里。“头儿，你今天怎么来了，是他们都有事吗？”

恒曦四处打量着阴暗的地下工厂，将手里的斧子换到更方便操作的位置：“异能者在哪儿啊？我怎么没看到？是不是躲在哪里？或者说已经逃走了？”

走在前面的鸿信道长停了下来。恒曦也一怔，跟着停了下来。“恒曦，”鸿信道长缓缓开口：“我们屠魔座，很感激你。”

“啊？”

“你像狗一样百依百顺，任劳任怨，当牛做马。”

“哦……”“但是，狗是废物，很恶心，我们屠魔座，不喜欢。”

没等恒曦做出任何反应，一阵撕裂产生的钻心疼痛感瞬间从胸口席卷全身。“咳……”恒曦瞪大眼睛，缓缓转头，看到一个拿着长刃的异能者已经刺穿了自己的整个胸膛，胸前瞬间变成一个血洞。恒曦穿的白色上衣瞬间被血染透，伴随一阵从未有过的疼痛，整个人重重跪在地上。“咳……咳咳……”“我们屠魔座，想要变得更加强大，获得更大的力量，所以我们像你一样，和异能者签订了契约。”

鸿信道长的身后逐渐出现一个一个巨大的触手，触手将鸿信道长带到空中。恒曦七窍血流不止，抬头看着已经被异能控制的鸿信道长，“我们想要的是异能者来自魔戒的能力。”

而此时鸿信道长身后的巨大怪物开口道：“而我想要的，是让所有异能猎人去死。”

一神一怪已经形成了共同体。身后的黑暗里不断涌现出异能者，他们大多没有意识，“这些人类蠢得很，我一说将魔戒的能力借给他们，他们就自动变成了我的奴隶。”

恒曦低头看着不断从伤口涌出的鲜血，颤抖地看着越来越多的异能者从四面八方涌来。“各位，把他撕成碎片。”

“可，可恶……”恒曦费力地捡起地上的斧子爬起来，伴随着肺部剧烈撕扯的疼痛，不断有鲜血从自己的伤口中涌出，他的胸前似乎变成了一个离了瓶塞的红酒瓶。恒曦拼命逃窜，但看着自己向前跑的方向也聚集了异能者，恒曦失去重心，重重跌倒在地。眼前逐渐再也看不清任何事物，呼吸越来越急促，从未经历过这样的疼痛。好像也不是。恒曦看着发着绿色荧光“安全出口”的指示灯，他感到背部被刀划开了很长的一道口子，一刀，两刀，三刀……越来越多的异能者爬到自己的背上，鲜血也不加抑制地喷涌而出，他也终于体会到了什么是皮开肉绽。第一次感觉灵魂在一丝丝流逝，上空像有只手抽干了你的一切。被血浸染的手还被固执地抓着不放，仿佛抓住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漆黑的眩晕，鲜血一滴一滴从手腕淌下，四周皆是血水，苍白的手腕再也无法握住别的东西重重的跌落在草坪上，溅起一朵血花……伴随着身上最后的血色褪尽，恒曦因为疼痛尖叫的声音已经沙哑。为什么死了以后还是这种生活，又不是我想做神仙，为什么连一点希望都不肯给我……工厂的垃圾箱里，出现了一些不该出现的东西。是恒曦的尸体。实际上，几乎已经看不出是尸体了，已经被分成太多块了。涅罗……罗罗……罗罗也会死吗……为什么一点希望都没有啊。垃圾箱里，恒曦尸体的头部流下一行血泪，血液顺着尸体的走向滴在一把斧子上。神奇的是，被那滴鲜血滴过的斧子，突然就变成了一条黑狗的形状。“罗罗，该干活了。”

恒曦拿着手里的斧子将树砍倒，伴随着一声巨响，大树应声倒下。“罗罗，我感觉我有可能会在和异能者交战的时候死掉。”

恒曦坐在一颗砍倒的横木上，异能兽趴在他腿上。他拿着蓄灵果喂到异能兽嘴里：“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搞不好你会被饿死，”涅罗大口大口的吃着没味道的果子，“或者是被其他异能者杀掉，”涅罗丝毫不感到悲伤，开心的哈着气。见手里的果子没了，恒曦转向一边，看着天空中不存在的太阳：“听说有些异能兽能占据尸体，要是罗罗你有这个能力，我想把身体给你。”

“这次死了以后，应该就不会再有谁追着我要债了吧，”恒曦将涅罗高高举起：“我呢，希望你好好生活，替我实现我的梦想。”

恒曦双手背在头后，享受着为数不多的清闲。垃圾箱内，一只黑狗正从四周叼来一块块身体碎片，收集完所有碎片后，黑狗变成一滩黑色的液体，依附在其中一块身体碎片上，黑色的液体将所有碎片粘合到一起，逐渐重新塑成一个完整的人形。5一道黑色光芒出现。恒曦突然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舔醒，他睁开眼睛。白光很晃眼，他像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周围什么都没有，只剩下自己。这时他看到涅罗趴在自己身上。“罗罗！你成功夺取我的身体了吗？”

恒曦兴奋地看着冲自己摇尾巴的异能兽。“汪！”

异能兽兴奋的叫起来，恒曦将它举了起来。“我喜欢听恒曦讲自己的梦想。”

恒曦看着异能兽愣住了。这是他接触异能兽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知道异能兽是可以说话的。“这是契约，我把我的心脏给你，作为交换，让我看看你的梦想吧。”

一道刺眼的白光再次闪过，眼前的黑狗消失的无影无踪。“罗罗！”

恒曦猛地向前伸手。6他重新睁开眼睛，一个用力过猛整个人从垃圾桶里弹了起来，连着周围的垃圾一起被带出了垃圾桶。“伤口……愈合了，”他震惊的摸了摸右眼：“右眼，也好了，”目光移到自己胸前，他诧异地发现，心脏的位置上多了两个红色三角形的印记，像两个小犄角。“罗罗……”难以名状的痛苦，排山倒海随着血液的升腾进入心脏，深入骨髓。“怎么搞的……”一旁巨大的怪物看着已经重新“组装”起来的恒曦：“已经把你碎尸万段了居然还活着，为什么，好恶心。”

怪物扭曲的脸上出现生气的表情：“果然所有的异能猎人都该死，各位，把他吃了！”

失去理智的异能者再次收到命令，一个个重新充满干劲冲恒曦跑来。恒曦一跃从垃圾桶的边缘跳下：“你们原本都是人类吧，原来的生活条件已经够优渥的了，为什么还想过更好的生活。不过，我好像也一样，”说着他自己也愣了一下：“已经有了罗罗，却还不满足，梦想过更好的生活。”

飞扑过来的人影已经离自己近在咫尺。“懂了，原来大家都会做梦，那就不是什么坏事。”

恒曦将手指咬破，痛快的将鲜血抹在胸前的两个三角图案上：“虽然不是什么坏事，但如果妨碍我的话。”

之前的一幕幕瞬间在恒曦眼前闪过，账单、灵珠、蓄灵果、云、罗罗……“那就去死吧！”

无数异能者向恒曦飞扑上来，恒曦瞬间被众人压在身下。“被啃食殆尽的话，应该就死了吧。”

怪物看着不断撕扯出血块的异能者淡淡地说到。突然，一声奇怪的声响响了起来，怪物的眼睛瞪大，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啊——”一个头长一对巨大红色犄角的半人半兽嘶吼着从众人中冲了出来，两个手臂变成两个巨大的横锯，尖嘴獠牙，张着血盆大口。他双手一挥，扑上来的异能者被拦腰斩成两段。“你是怎么……”怪物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预感到不好局势的它向后逃窜：“难道……刚才有谁夺走了你的身体……那，我们不就是同类了吗？”

伴随着一声声惨叫，恒曦挥着变成巨斧的手臂将无脑扑上来的异能者切成两半。有异能者将钢筋砸到恒曦身上，但他此刻竟然根本感受不到疼痛，兴奋的感觉早已超过恐惧数倍，“少碍事！别过来！”

他尖叫着将逃窜怪物的神经中枢砍断，怪物瞬间从中间裂成两半，鸿信也在此影响下灰飞烟灭。恒曦看看四周已经群龙无首，但还是继续向自己走来的异能者：“看来你们连心智都已经不是人类了，既然是雇佣我来做异能猎人的，就应该把你们，杀个精光！”

“哈哈哈，把你们杀个精光，这样我所有的债务就能一笔勾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