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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青谷专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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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子轩的病情恶化了,不仅负面人格出现的频率增加,而且,身体开始虚弱,经常没精打采,有时候坐在那里发呆,嘴里不停地说着听不懂的话,时不时又突然惊醒,一脸迷茫地四处张望。夏威来陪飞飞玩的时候,小飞飞玩的兴致只能持续几分钟,玩着玩着,就会虚弱地睡了。眼见飞飞一天比一天消瘦,精神萎靡不振,林慧慧和江秉阳焦急万分,几乎走遍了深州市和省城的各家医院,医生都说这是飞子轩婴儿时期大脑受到重创造成的,没有什么好的药物能够医治,只能慢慢调养,让他感觉安全温暖,用关爱抚平他暴躁的一面,如果精神方面能安定下来,身体或许能够稳定。不过医生告诫江秉阳夫妇,这只是一种很小的可能,让他们最好有思想准备,孩子可能只有一年左右的时间。自此,林慧慧变得更加温柔,晚上睡觉时,一边是弟弟,一边是飞飞,照看飞飞的精力和时间比弟弟多得多。对待飞飞,父亲也不再那么粗枝大叶,大汉变成贴心的奶爸,只要有时间一定会陪着飞飞,带着他在公园玩耍。这样一来,飞飞的病情得到了一定的缓解,这也只是缓解而已。夫妻二人不甘心等待飞飞可怕的结局,到处打听有关飞飞这种病情的信息,不停地查电脑,订阅相关报纸杂志,只要有相关信息,都会留意。一天晚上,他们在网上发现了京城刚开的一家医院,叫“青谷神经专科”,针对多重人格、精神分裂等病人的专科医院,特别针对儿童的精神问题,治愈率达百分之六十,好评如潮。江秉阳和林慧慧喜出望外,电话联系后,心里发苦,专家门诊费就是十万元,第一疗程十八万,加起来,首次就要交二十八万,如果需要第二疗程,费用另算,而且,对于任何治疗结果,医院根本不会承诺退款等后续事宜。哪里有这么多钱啊,江秉阳只是刑警小组长,工资加奖金、津贴等,也就六千多人民币,林慧慧在家带孩子,根本没什么收入,还有压得喘不过气的按揭,以前为飞飞看病,房子也抵押掉了。“唉!”

林慧慧深深地长叹一声,眼泪忍不住流了出来。旁边的小飞飞根本不知道未来等待他的是什么,还在旁边卖力地推动着弟弟的摇床,看着里面熟睡的弟弟,嘴角露出甜甜的微笑,时不时还抬头看看爸爸妈妈一眼。江秉阳夫妇心疼地看着飞飞,心都碎了。“不行,一定要再努力试一试,只要有一线希望,决不放弃。筹钱的事你不用管,你只管准备,这个周末就出发,去京城。”

将半岁的小儿子江丹阳托付给李蓉,乘坐高铁五小时,江秉阳一家三口终于来到京城。按照地址,他们找到了这家专科诊所,五环区域内,一条不算热闹的街道上,一栋十二层楼的酒店,诊所就在酒店的一层左半部分,侧面单独开门,旁边的墙上有“青谷神经专科医院”六字,第一个字在八楼,第六个字刚好与大门顶部平齐。江秉阳没有急着进入,在诊所四周徘徊。酒店应该有五年时间,从大门和大厅大理石瓷砖就可以看出。诊所门前整修过的地面与酒店的不同,结合进门处地面磨损情况、招牌的状态,以及玻璃大门的地弹簧一点油迹,江秉阳确定诊所开门营业了十个月以上。这还算合理,骗子不可能坚持十个月。江秉阳参与过侦破一桩诈骗案,典型的挂羊头卖狗肉的勾当,诈骗集团租用了一栋小楼,打着某某国有大银行的旗号,办理保本投资业务。里面照搬国有大银行的布置装修,连取票等候机、叫号屏幕都有,前台小姐、大厅经理等等,全套人马。快一个月的时间,连续接到受害人报警,说某家银行搬迁,钱被卷走,到这家银行上级部门投诉,银行说他们没有这个服务项目,也没这个服务地点,当警察赶到时,这个所谓的大银行理财服务机构,已经人去楼空,罪犯跑出境外,用了半年时间才将诈骗集团的几个头目从国外引渡回国。没办法,长期从事某种职业,越是投入,越容易患职业病。江秉阳将双肩包甩到背后,抱起飞飞,林慧慧紧跟在后,一起进入诊所。江秉阳环顾四周,诊所里面的布置很像西方或者是南港的私人诊所。前厅面积不大,大概只有五十平方,进门两边是大盆绿色植物,右侧是拐角沙发,可坐七八人,沙发两头摆放报纸、杂志架,一名中年男士正在翻阅。左侧墙上挂满营业执照、各种许可证、几位主治医师的照片和介绍,还有他们获得的各种国际国内的证书、合影等。往里面是一条不宽的走廊,走廊两边共有六间房,房门都关着,不知里面是否有人。走廊尽头有个较宽的场所,被天蓝色布帘遮挡。前台有两名年轻女护士,一名正在接电话,大厅很安静,护士声音很小,大概只有她自己能听见。另一名护士站起身对江秉阳微笑,轻声说:“请问先生有预约吗?”

飞飞还趴在江秉阳肩上睡觉,他将飞飞交给林慧慧,掏出手机,将预约的页面展示给年轻女子。女子看完后,打印一张候诊单,交给江秉阳。江秉阳一看,上面写明就诊费十万元,先交了钱才进入挂号排队,这是以前就谈好的。江秉阳回到沙发旁,将候诊单递给林慧慧,放下双肩背包,从里面拿出两件全棉长袖内衣,叠好,做成枕头,放在沙发上,再将飞飞接过,轻轻将他平放,头刚好枕在软软的衣服上。飞飞翻了个身,侧身紧贴他的大腿,又安心地睡着。林慧慧坐在飞飞另外一边,用一件薄夹克衫给他盖上,阻挡空调的凉气。林慧慧看到候诊单,没发表任何意见,知道丈夫会拿好主意。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丈夫,知道他在为最后的决定做准备。她很理解丈夫,二十八万块钱,对朱冠家那样的家庭,可能不算什么,但对他们来说,这是借的钱,要还的。来到这里,还没看见医生,就先交十万元,林慧慧是没这勇气做决定的,听丈夫的就行。丈夫是刑警,破案的,以他的专业和性格,他一定判断得清楚,断然不会上当受骗。不过,现在的情况有些不同,这是飞飞的希望,哪怕万分之一,丈夫应该肯定会赌上去,哪怕最后被骗了,也在所不惜。诊所小姐也不催他们付款,送来两杯纯净水后,回到前台里面忙自己的事。江秉阳抚摸儿子的头,轻轻将他翻动,侧身向妻子那边。飞飞触碰到林慧慧身体,伸出放在上方的手,抱住她的腿,继续睡觉。江秉阳走到挂满执照、证书和照片的墙壁前,认真地看了起来,上面有正副院长,六名主治医师,护士有十几位,还有其他工作人员,比如保安。这属于小型专科医院,超过了诊所的规模。院长是名女性,副院长是男性,副院长的照片背景引起了江秉阳的注意,有个人体骨架,骨架的头颅和脊椎采用亮色,其他部分用了暗色,虽然模糊,以他的专业眼神,还是感觉到这副人体骨架,应该是真实的。其实这也没什么,很多医院,学校都会有人体结构骨架,但摆放真实的还是很少见。正看着,走廊内一间房门打开,一名中年女子搀扶一位大爷走出,女子让老人坐在沙发上,自己去前台缴费、拿药。江秉阳观察老人,老人很瘦,布满褶皱的脸和手,都可以看见骨头的形状。他两眼没多少神采,很安静地看着面前茶几上的花瓶。女子回来,坐在老人的身边,清理账单收据和药物。江秉阳走过去,因为室内太安静了,压低声音问道:“请问,老人家是什么病症?”

“老年精神障碍。”

女子没抬头,继续整理。“我也是来看病的,第一次来,想了解一些情况。你可以说说老人家的病况和治疗的效果吗?”

江秉阳直接问出自己想知道的事。女子停止手中的活,坐直身,侧头看看江秉阳,又看看林慧慧和睡着的飞飞。“是这孩子病了吧。”

她又仔细看了一眼飞飞,然后说:“他是我父亲,七十二了,前年中风,大脑出了问题,医生说是老人狂想症。病发的时候,家里的家具都被他砸了,木头地板也被他撬了。”

女子怜悯且无奈地看了看旁边的父亲,拿出餐巾纸将老人嘴角一点口水擦干净。接着说:“也去了其他很多医院,都说这种老人精神病患者无法根治,只能缓解,开的药都是精神镇定类的,作用一般。后来朋友介绍到这里,是理疗加药物治疗,这是第三次来了,还是有效果的。以前每天都会砸几次东西,砸完就睡觉。这几天没砸东西了,喜欢盯着一种东西看。你看看,他现在盯着这个花瓶看,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说完,女子弯下腰又开始收拾东西。江秉阳仔细观察老人和女子,没发现什么疑点,不像是托。又走回大墙边看证书等,都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大概是我职业病又犯了。江秉阳心想,他有时候还真讨厌自己这种多疑的毛病,小时候读侦探小说多了,老喜欢学着里面角色逻辑推理,自从进入警校,读刑警侦查专业,为了培养自己的观察分析能力,无论看什么都会琢磨一下,就逐步养成了这种习惯,多疑的毛病越来越重,经常将“反常必有妖”挂在嘴上。同事都叫他大江,在同学同事眼里,江秉阳一米八五的大个子,本以为是个憨厚老实的性格,后来就知道,用这种方法看人,到底有多离谱。同事好不容易找了个女朋友,请他一起吃了次饭,饭后,指出一大堆反常和推断,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结果一对好好的恋人,就被“反常”掉了,从此再也没看见那位同事的女友。这样的事发生过好几次,大家警告大江,再有下次,朋友就没得做!以后他就尽力克制,外表变得大大咧咧,与自身形象越来越匹配,内心还是改不了这个习惯。不管了,不就是先交十万块钱吗,给飞飞一个希望,怎么也值。江秉阳走向前台,刚才那位护士站起身,继续先前未完成的工作,收钱、挂号。又等候了一刻钟左右,护士才将江秉阳一家人带入一间诊室。里面空间很小,一位中年女性医生坐在不大的办公桌后,桌上放着液晶显示器,和几叠资料,写字台就显得拥挤。后面还有一道门,应该是方便医生进出的。女医生戴着口罩,从眼角隐隐的鱼尾纹判断,应该在四十五岁上下。头发染过,一丝不苟的扎在后面,穿着白大褂,里外领口三层,很整齐,她是个很严谨的医生,江秉阳这么认为。在大厅墙壁上有她的介绍,她是这所医院的院长,叫付洪柳青,可能是个南港人,江秉阳这么猜,因为一些南港已婚女性的名字,将丈夫姓氏加到前面。她是个博士后,获得过一项关于脑神经研究的国际级研究奖项,墙上还有张与某个诺贝尔奖获得者的合影照片。这么一个名医怎么会来这样一个不大的诊所?这个疑问一直在江秉阳脑中徘徊。钱都交了,先看飞飞的病。江秉阳不再多想,关掉职业思维窗口。付洪柳青医生翻开飞飞的眼皮,仔细查看片刻,再快速阅览江秉阳提供的资料。飞飞被折腾一阵后已经醒过来,没精打采地靠在父亲怀里,无神地眼睛,跟着医生的手移动,也不知他小小的脑袋里在想什么。医生让飞飞站在地上,做单腿站立,平举双手等几种姿势。这个过程,医生都非常认真地观察。江秉阳也在观察,观察医生的眼神和肢体行为,似乎女医生的认真不是装的,肢体语言也没有什么夸张或紧张的痕迹。医生也注意孩子的父亲在观察自己,好像也不在意。“江先生,孩子的病有些复杂,还不能下结论,是不是人格分裂现在也很难说,等会护士带你们去做脑部扫描分析,等我们讨论一下再与你谈。”

医生话不多,说完继续查看飞飞的病历。护士将飞飞一家带到天蓝色布帘后,原来里面别有洞天,比前厅还大一倍的大厅,放着两台江秉阳不知道的设备。里面还有四个房间,护士将飞飞他们带到左手房门口,敲了敲门,门开,另一位女护士接过记录板,看了看,就放飞飞三人进入,原来的护士返回前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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