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时分,汴梁城楼,一队守城卫兵在城楼顶团团围坐,你一言我一语聊着家常,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开封府,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展昭。 “头,你说这几日开封府里面是不是出大事儿了,咋这么些天都没见到展大人来城门巡视啊?”
一个微微发胖的守城兵向坐在正中的中年守城官问道。 “老张,别乱嚼舌根子!”
守城官一脸不悦道,“老老实实的守你的城门,其它的事儿别多问。”
老张呵呵笑道:“头儿,你先别恼,咱这可不是替俺问的,这可是替小丁问的。”
“小丁?”
守城官纳闷。 老张在身侧一个少年模样的守城小兵的脑袋上拍了一下,笑道:“这小子自十天前上任以来,天天心心念念就想着要见展大人一面,说也奇了,平日里不出三五日,展大人定会来城门楼前巡视一番,可这一连十多天都没见到人,这小子就等不住了,天天在咱们几个耳朵边念叨,听得咱们几个耳朵都快磨出老茧了。”
名为小丁的少年守城兵使劲儿垂着脑袋,连耳朵根子都红透了。 守城官这才明白,瞅了小丁一眼,摆出一副胸有成竹模样道:“依我多年当差的经验来看,展大人定是这几日出城去办案了,再过个三五日,等展大人回城后,自然会来巡视。”
“出城办案?咋没听府里的衙役提过?”
众守城兵纳闷。 守城官摇头道:“你们怎么连这点眼力都没有?没瞅见这几天王校尉、马校尉来巡视的时候都无精打采的。往日只要展大人一出门,四位校尉大人就是如此模样,所以定是这几日展大人不在汴梁城内。”
众守城兵顿时恍然大悟,纷纷点头称道: “原来如此。”
“还是头儿厉害啊!”
守城官挺了挺胸膛,一副得意模样。 “那展大人啥时候能来啊?”
守城兵小丁突然抬起头,瞪着一双倍儿亮的眼珠子红着脸问道。 “这个……”守城官身子眼珠子转了转,不由干笑。 旁边几个资格老的守城兵也附和道:“是啊,头儿,展大人这么些日子没来,咱们心里也挺惦记的,展大人啥时候能回来啊?”
说完,一众守城兵都直勾勾盯着守城官。 被一堆嗖嗖发亮的眼珠子死死盯着,守城官不禁有些浑身不自在,舌头根有些发硬:“好啦、好啦,没准展大人明个儿就来了,你们……” 话刚说了半句,忽然就听城外传来一阵嘈杂马蹄声,蹄声一阵急过一阵,一声紧过一声,在寂静夜色中异样清晰。 守城官立即收声起身,回身一个手势,众守城兵急忙各就各位,匆匆立于城楼之上挑目观望。 随着蹄声由远而近,只见城外黑漆漆官道之上匆匆行来一行马骑,四匹骏马疾驰而来,此时尚未破晓,城外一片黑漆,视线不清,直待这四匹马行至城楼正下,众人才勉强能看清马背上坐有几人身形。 为首马匹之上,一个男子身形笔直,怀中好似还歪歪斜斜靠着一个身影,其后两匹马,左边一匹上是一个白衣人,右边那匹上是一个黑衣人,最后一匹马匹上,只能模糊能看见一团花花绿绿的衣摆。 凌晨时分,行色匆匆,这五人行迹很是可疑。 众守城兵不由将目光移向了守城官,望这位见多识广的头儿能拿个主意。 不料那守城官却是一脸惊喜,惊呼一声:“展大人!是展大人!”
展大人?! 哪个?! 众守城兵赶忙探头观望,可此时天未明,月偏西,光线模糊,从这巍峨城楼上望下去,尽是黑糊糊一片,连哪个是鼻子是眼儿都分不清,哪里能认出哪个是展大人。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下城楼为展大人开门?”
守城官口中边嚷嚷,边像一阵风似的一溜烟奔下城楼。 众守城兵顿时佩服的五体投地。 难怪人家能当上头儿,就冲这一眼便能从黑糊糊一片中认出展大人的眼力,还有这熬了整宿腿脚仍旧敏捷的身手,咱们就算再练个十年八年的,怕也是望尘莫及。 守城官率一众守城兵风风火火从城楼下冲下来刚将城门刚启开一道缝,就听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从门缝里钻了进来。 “请展大人……先上药再入城……” 众守城兵听言不由一惊。 药?什么药?难道展大人生病了?还是展大人受伤了? 想到这,一众守城兵顿时有些心慌,紧忙探着脑袋往门外观望。 城门渐渐开启,一匹浑身汗湿的马匹缓缓行入,其上笔直端坐一人,一身素蓝衣衫布满风尘,城门旁侧火盆灯火映照之下,现出一张剑眉飞鬓,朗眸如水的俊朗面容,只是在这温润如玉面颊之上,竟赫然多出一道寸长伤口,虽然伤口已经结疤愈合,已无大碍,看起来仍是令人心惊胆颤,触目惊心。 众守城兵同时倒吸一口凉气,气息声调竟是出奇的协调统一。 一只细巴巴的手臂伸了上来,歪歪扭扭举起一个瓷瓶。 一个似断似续的声音道:“请展大人……上药……” 众人目光下移,这才瞧见原来还有一人与展昭同骑一匹坐骑,只是此人的模样委实与展昭相差甚远,面色惨白,细眼飘忽,除了一根高高竖起的手臂,身体其它部分全都软塌塌贴在马背之上。 展昭瞄了一眼瓷瓶,轻叹一口气,又抱剑朝众守城兵施礼道:“有劳了。”
众守城兵还处在展昭面颊的伤口带来的震惊中,完全没注意到随在展昭身后三匹马上的人也同样一脸惊诧表情。 “这帮守城兵是怎么了?怎么见到臭猫都是一副见到鬼的表情?”
白玉堂的马匹第一个溜达溜达走了过去。 “在下实在是不敢相信,为了让南侠上药,金兄居然一路上重复这句话整整两天两夜一刻不停,此中毅力,实非常人能及……南侠也着实好定力,明明脸色已泛铁青,竟还坚持要与金兄同乘一匹马……难道开封府果真节俭到如此程度,连多买一匹的马的银两都凑不出来?”
一枝梅的坐骑第二个逛了过去。 “那是因为小金子不会骑马。”
前面飘回一句。 “什么?金兄身为开封府的从六品校尉居然……” “驴也骑不稳。”
“……” “霉兄?”
“……南侠也着实不易啊……” 第三匹马驮着一坨花花绿绿的衣堆走了过去,从衣堆里飘出一个声音:“疯子、一帮疯子,居然两天两夜不睡觉赶路……想我百花公子竟有如此邋遢模样的一日,若是传了出去,堂堂百花公子的脸面要往何处摆?”
直到四匹马消失在街道尽头,一众守城兵这才回过神来,同时哭丧着脸道: “喂喂,你瞧见了没,展大人的脸……” “哎呀呀,要是让城里的那些大姑娘小媳妇看到,那还得了?!”
“不知道公孙先生能不能治好。”
“公孙先生妙手回春,定有办法。”
“说得对、说得对!。”
只有小丁还愣愣看着展昭等人消失的方向,一脸恍惚喃喃道:“展大人好香啊……” “香什么香!”
一个巴掌拍在小丁后脑勺上,守城官气势汹汹瞅着众守城兵呼喝道,“愣着作甚,还不赶紧收拾收拾准备开城门了。”
众守城兵立即忙活里起来。 小丁愣愣站在一旁,偏着头想了半天,终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那个和展大人同骑一匹马的是……” “小丁!”
守城官突然一个转身紧紧抓住小丁肩膀,紧皱眉头一脸肃色道,“你一定要像记住展大人一般牢牢记住此人!”
“哎?”
“那个看起来瘦巴巴的少年就是传闻中的上通天庭、下通森罗、招神通鬼的开封府从六品校尉金虔。”
“哦……” “你以后若是见到此人,一定要记住一句五字真言……” “真言?”
小丁有些惊恐地瞪着圆溜溜的眼珠子,望着周围一圈好似如临大敌的众守城兵,“什么真言?”
众守城兵加一位守城官同时深吸一口气,神色郑重同声道:“财不可露白!”
“哎?!”
* “展大人,您回来了!”
“展大人您的脸?!”
“哐啷哐啷……” 这是开封府为包大打洗脸水的皂隶见到展昭一行后的第一句问候语、第二句惊叹语以及打翻水盆的象声词。 “展大人您总算回来了!”
×4。 “展大人您的脸?!”
×4。 “哐当”×4。 这是守在包大人书房门口王朝马汉张龙赵虎的异口同声问候语、异口同声惊叹语以及手中四把佩刀同时落地的声响。 “展护卫你终于回来了,尚方……你的脸?!”
“吧嗒!”
这是书房侧案后公孙先生的问候语以及手中毛笔跌落入砚的声响。 “展护卫,尚方宝剑……你的脸!”
“呼啦啦……” 这是一脸兴奋拍案而起包大人的雄浑惊叹词以及桌案上一叠文件被震落在地的声响。 白玉堂、一枝梅顺带一位百花公子现在完全有理由相信当初金虔的异常暴走行为的确代表了客观实际的发展方向,代表了汴梁城内最广大人民最真实的心境反映,代表了开封府上下的最根本心理要求。 相对于白玉堂三人的一脸诧异,金虔可是识相得多,一见包大人与公孙先生满面惊讶,二话不说,扑通一声跪倒就在地,刚吸了一口气想要发表酝酿已久的长篇请罪赋,不料却被身侧那人抢了话头。 “大人,属下未能寻回尚方宝剑,请大人责罚!”
蓝影猛然一矮,展昭直身跪地,垂睫敛目,双拳触地,巨阙剑鞘掷地锵然作响。 包大人一愣,赶忙绕过书案走到展昭身前,伸出手掌扶住展昭手臂道: “起身回话。”
可展昭仍是直直跪在地上,任凭包大人如何使力,身形却是纹丝不动,只是垂首沉声重复一句话: “属下未能寻回尚方宝剑,请大人责罚!”
“展护卫……” “请大人责罚!”
包大人长叹一口气,叹息声在一片宁寂屋内幽幽转了一圈。 一缕薄薄曙光透过窗栏射入屋内,晨晖渐亮,慢慢清晰映出紧蹙剑眉下的微颤长睫,长垂触地的墨色发丝,布满风尘的素蓝衣袖,微微褪色的青色发带,还有如松脊背后那道颀长倒影。 白玉堂、一枝梅、百花公子突然感觉那双跪于地面的膝盖甚为刺眼,竟刺得三人不敢再看那抹挺直蓝影。 饶是金虔平时能言善辩,舌灿莲花,此时也是一个字也挤不出来,只能愣愣陪着展昭跪在原地。 “展护卫不必太过自责……”公孙先生迈步上前,俯身扶住展昭双臂道。 展昭身形一动不动,依然垂首重复道:“属下失职,请大人责罚!”
平时的清朗嗓音此时微微发哑,与平时一般的正常的语气音调却好似闷鼓一般震在众人心头。 “展护卫……”公孙先生微微皱眉,与包大人对视一眼,也如包大人一般长叹了一口气。 “包大人、公孙先生!”
白玉堂突然撩袍单膝跪地,抱拳沉声道,“此事与展昭毫无干系,都是白玉堂一时糊涂,为意气之争盗走尚方宝剑连累包大人,白玉堂有罪,请大人责罚。”
包大人、公孙先生同时一愣。 一枝梅也扯着百花公子跪在白玉堂旁侧道:“是在下管束门人不周,致使尚方宝剑下落不明,请包大人治罪!”
“是、是小人不好,不该听信小人谗言……”百花公子也哆哆嗦嗦道。 说罢,三人也与展昭一般垂首跪地,不再言语。 包大人、公孙先生对视一眼,瞅了众人一圈,又将目光移向金虔。 金虔万万没料到自己一走神的功夫自己连“坦白从宽”的认罪机会都被这几人抢光了,此刻更是被这一阵唏哩哗啦干净利落的认罪自白惊呆当场,一见包大人与公孙先生望向自己,不禁身形一抖,吧唧扑倒在地,将早已耘年好的台词呼了出来:“属下有罪,属下未能护展大人周全,展大人身上多了十六道疤、脸还破了相,都是属下失职所致,属下对不起大宋百姓、对不起圣上、对不起包大人、对不起公孙先生、对不起四位校尉大哥、对不起三班衙役、对不起……” “金校尉,”公孙先生急声打断金虔话语道,“大人只是想问这几位是何人。”
“诶?”
金虔抬头,望向包大人和公孙先生,心中不由纳闷: 这俩人今日所为着实有些奇怪,不问尚方宝剑下落,反问这几人的来历,好像比起尚方宝剑的下落,这三人的来历更为重要…… 细眼一眯,金虔又仔细打量了一番包大人与公孙先生一边一个打算扶起展昭的造型、评估了一下两人一脸忧心瞅着展昭的表情,突然心中一亮,恍然大悟: 啧啧啧,咱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那猫儿是什么身份?那可是当朝首席天王偶像、开封府的福利保障、老包与竹子的贴身保镖,简直就是开封府生存发展的必要且重要条件,尚方宝剑固然重要,猫儿却是更为必要,所以这尚方宝剑被盗一事,定谁的罪也不能定猫儿的罪! 哼哼,说白了,老包和竹子摆明了就是要护短,如此良机,咱若是不用,岂不是对不起老包和公孙竹子的一片苦心?! 想到这,金虔打定主意,细眼一竖,指着白玉堂脱口就道: “启禀大人,那位身穿白衣长成一脸招蜂引蝶模样的就是陷空岛锦毛鼠白玉堂,就是他从开封府盗走了尚方宝剑,还看管不严,致使尚方宝剑二次被他人盗走。”
白玉堂闻言猛一抬头,桃花眼直射金虔。 金虔顿时心头一跳,唰得一下冒了一头冷汗。 啧,这白耗子□□背景雄厚,杀人技术一流,连猫儿都要忌惮他几分,怕是得罪不起啊! 咽了咽口水,金虔收回手指,语气硬生生转了个弯,又道:“不过白五爷身为叱诧江湖的成名侠客,自然是顶天立地、敢作敢当,得知有人从陷空岛盗走尚方宝剑后,就自告奋勇随展大人一同上路寻尚方宝剑,这一路上是风餐露宿、废寝忘食,风里来、雨里去,一片知错能改之心唯天可表!”
白玉堂眉头一挑,桃花眼眯了起来。 金虔暗暗松了口气,目光又移向一枝梅道: “那位一身漆黑浑身懒气头顶一撮白毛的就是江湖上人人闻风而怒的天下第一神偷一枝梅,此人身为掌门,却身在其位不司其职,纵容门下在江湖上兴风作浪,尚方宝剑就是此人门下的百花公子从陷空岛盗走的!”
一枝梅抬首,凤眼微显愕然。 “不过百花公子盗走尚方宝剑一事,一枝梅从始至终都不知情。”
金虔又补充道。 唉,这位乃是偷中之王、盗中之首,连他的同门师弟都被逼得走投无路挖开茅坑填宝,若是得罪这个家伙,每月来逛上一两趟,开封府上下怕是都要喝西北风了。 一枝梅凤眼眨了眨,又垂下脑袋,一副服帖模样。 金虔又将目光移向了缩在地上的百花公子。 论打,打不过白耗子,论偷,远不及一枝梅,论毒——playboy,你还不够分量!还有猫儿脸上那道疤,新仇旧恨,前冤宿怨……啧啧,花花公子,实在是你太过适合,莫要怪咱心狠口辣! 打定主意,金虔细眼倒竖,眉稍一跳,指着百花公子就是一阵厉声高喝: “那位花花绿绿恶俗不堪一身风骚的大叔是一枝梅的师兄百花公子,从陷空岛盗走尚方宝剑的是他!制假剑设暗器害展大人受伤的也是他!眼睁睁看着尚方宝剑被不明人士带走,最后导致尚方宝剑下落不明的罪魁祸首还是他!”
一连三个排比句,气势磅礴、掷地有声,听得百花公子是浑身发颤,连白玉堂、一枝梅瞅着百花公子的目光中都多出了一丝同情。 三人介绍完毕,包大人与公孙先生瞅着金虔半晌没说话,许久,公孙先生才干咳两声道:“久仰久仰!”
包大人却是一脸欣喜道:“如此甚好、甚好!”
甚好?! 金虔直直瞪着两人,心道: 甚什么好?难道咱真的揣摩对了领导的心思? 可包大人下一句话莫说让金虔、白玉堂、一枝梅、百花公子甚至连展昭都不由抬起脸,一脸惊诧瞪着包大人。 “本府今日见到三位江湖侠客,实乃幸事,三位请起。”
啊啦?! 这老包莫不是脑袋进水了?对白耗子、一枝梅这两尊大神客气客气也就罢了,怎么对这个花花公子也礼遇有加起来了? 公孙先生微微一笑,瞅着五人道:“诸位还是起身回话吧。”
五个人谁也没动,依旧是愣愣瞪着包大人和公孙先生。 公孙先生微微摇头,瞅了包大人一眼。 包大人点头道:“公孙先生不妨直说。”
公孙先生点点头,又将目光转向五人道:“诸位可是奇怪包大人与在下为何毫不在意尚方宝剑下落?”
金虔赶忙点头,其余四人仍是不动不移。 “那是因为我们已经知晓尚方宝剑现在何地、何人手中。”
“什么?!”
五人惊呼。 展昭一把扣住公孙先生手臂:“先生此言当真?!”
“自然当真。”
公孙先生展颜一笑,就好似有一种魔力,让众人高悬的心渐渐放回了肚子里。 “好啦,都起来说话吧。”
包大人道。 五人这才站起身形。 “公孙先生,现在尚方宝剑到底在何处?”
展昭急声问道。 公孙先生敛去笑容,环视一周道:“昨日,有人在朝堂之上参了大人一本,称大人藐视皇恩、玩忽职守,致使御赐尚方宝剑被盗,且隐瞒不报,意图欺君。”
“什么?!”
展昭大惊,“大人,那……” 包大人一笑道:“本府已奏明圣上今日定携尚方宝剑一同上朝。”
“什么?!”
这次不光展昭,白玉堂、一枝梅也同时失声惊呼。 金虔只觉眼前一阵发黑,心道: 携尚方宝剑一同上朝?!有没有搞错?!如今连根尚方宝剑的毛都没有,老包你还不如直接把脑袋剁下来别在裤腰带上去上朝算了。 “几位莫急,大人自然有大人的道理。”
公孙先生宽慰道。 五人又将目光移向公孙先生,个个目光灼灼。 公孙先生微微一笑,转目看了一眼白玉堂,继续道:“尚方宝剑被盗之事,开封府上下只有大人、在下、王朝四人、展护卫和金校尉知晓,绝不可能外泄,且在下相信,陷空岛五鼠乃是江湖侠义之士,自然也不会将这等事四处宣扬,行沽名钓誉之事。”
白玉堂一双桃花眼不自在飘到了一边。 “所以,在下与大人推测,奏本之人定是知晓尚方宝剑下落之人。”
公孙先生又望向展昭,“如今展护卫归来,称未能寻到尚方宝剑,在下更加肯定尚方宝剑定是在那上奏之人手中,才能有恃无恐,欲将大人置于死地。”
包大人也接口道:“展护卫和金校尉所言证实本府推断,本府一时心宽,所以才道出甚好二字。”
五人这才恍然点头。 可刚点了一半,又突觉不妥。 既然已经知道尚方宝剑在何人手中,今日还要携尚方宝剑上朝,眼瞅这离上朝也没多长时间了,怎么这俩人还好似没事儿人似的在这磕牙,好似事不关己一般?! 展昭脸色一变,急声道:“大人,到底是何人上的奏本?属下这就前去寻回尚方宝剑!”
白玉堂与一枝梅也同时上前道: “白某一同前去。“ “在下愿助南侠一臂之力!”
公孙先生闻言,却是和包大人对视一眼,莫测一笑,挑了挑眉毛,那表情分明是说:你猜。 这一下顿时把上前请命的三人搞得满脸黑线。 “公孙先生!”
三人同时提声呼道。 金虔也被公孙先生搞得一头雾水,脉搏加速,可脑海里还是自动将包大人得罪的富豪权归在脑海里过滤了一遍,不禁脱口道:“难道是庞……” 话刚出口,门外张龙那个大嗓门将金虔的后半句话给接了过去。 “庞太师到——” 诶? 众人一惊,包大人、公孙先生对视一望。 “哈哈哈,包大人,老夫叨扰了!”
一个摇摇晃晃的肥胖身形伴着一阵大笑走进了书房。 银眉倒插乱扎,三角眼倒竖斜勾,两尺白须散落胸前,头顶双翅官帽,一身暗绣缎朝服,脚蹬软皮官靴,碧翠玉带,勒住圆滚滚的肚子,气势嚣张,跋扈非常,标准的横式走法,可不正是当朝包大人最大的死对头庞太师是也。 金虔心头一阵狂跳,暗道:这老螃蟹果然是属曹操的,一说就到啊! 包大人、公孙先生忙上前施礼: “包拯见过太师。”
“公孙策见过太师。”
尽管展昭心急如焚、金虔心肌乱蹦,可此时也是不敢怠慢半分,只得抱拳施礼道: “展昭见过太师。”
“属下见过太师。”
而白玉堂则是从鼻腔里冷哼一声,撇过了脑袋。 一枝梅懒洋洋垂下凤眼,好像屋里根本没多出这个人。 只有百花公子双膝一软就要跪倒,却被一枝梅拎了回去。 庞太师却连瞅都没瞅白玉堂等人一眼,一进门,一双三角眼就死死盯着展昭,上上下下将展昭打量了个遍,嘴角隐隐泛出笑意,冷声道:“展护卫多日不见,为何憔悴成如此模样,包大人,展护卫可是圣上借调给开封府的御前侍卫,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包大人对圣上可不好交代啊!”
此言一出,开封府一众脸色皆是一变。 金虔听得清楚明白,这老螃蟹口中说辞听起来是说展昭太过辛苦,可只要联系时事与时俱进分析一下,就不难猜出这老螃蟹的含沙射影之意:凡是圣上赐给开封府的,就算区区一个借调御前侍卫,也是无比尊贵之物,何况是尚方宝剑?!哼哼,包黑子,你这次要是交不出尚方宝剑就死定了。 展昭身形不由一颤,忙敛目抱拳道:“属下职低位卑,怎敢劳太师费心。”
“哼!”
白玉堂一脸不屑冷笑了一声。 庞太师这才注意到书房内多出了几人,目光扫过百花公子、一枝梅,最后定在一身雪衣,风姿绰约的白玉堂身上。 这一细看,庞太师一双三角眼顿时大了一圈,一对眼珠子直放光,语气还缓下几分:“不知这几位是……”一边说眼睛还直勾勾盯着白玉堂。 白玉堂脸色一黑,桃花眼一瞪,眼瞅就要发飙,公孙先生赶忙一步上前挡在白玉堂身前,抱拳道:“启禀太师,这三人乃是展护卫江湖上的好友,此次前来是专程探望展护卫的。”
“江湖人士……”三角眼中的闪光瞬间变为精光,庞太师三角眼又在白玉堂身上顿了顿,望向包大人直奔主题,“包大人,尚方宝剑可曾备好?”
包大人一抱拳:“劳太师费心,尚方宝剑早已备好。”
“哦?”
庞太师眯起三角眼,“可否让老夫一观?”
房内空气顿时一紧。 包大人敛目垂首,恭敬道:“上朝之时包拯自会呈上,太师何必急于一时?难道太师不信包拯?还是……”包大人突然抬眼,一双虎目如电如炬,直射庞太师,“庞太师另有缘由?”
明明是推托之词,可从包大人口中道出,却好似升堂审案一般,对面的庞太师就是那个嫌犯。 庞太师被包大人灼灼双目一瞪,顿时脸皮一僵,提声呼道:“包大人这是什么意思?老夫身为当朝太师,难道想看看尚方宝剑还要缘由?”
“太师此言差矣!”
包大人一抱拳,“尚方宝剑乃是圣上恩赐之物,所到之处如圣上亲临,难道太师平时对圣上也是如此不敬,想看就看,说见就见,呼来喝去不成?!”
庞太师顿时语结,三角眼赫然绷大,半边嘴角抖动不止,半晌,又眯起眼睛在展昭、金虔白玉堂、一枝梅等人身上转了一圈,才渐渐恢复常色道:“既然包大人如此坚持,老夫也不勉强,待上朝之时再观也不迟。”
包大人点点头:“上朝之时,太师自然能见到。”
说罢,包大人便不再言语,只是定定望着庞太师。 其余众人也是同一般直直瞪着庞太师。 数目齐射,意思非常明显:老螃蟹,咱们这儿不欢迎您,您还不赶紧走?! 而站在展昭身侧的金虔,甚至都能听到展昭身上紧绷肌肉在咔咔作响。 再看那庞太师,却是对众人的恶狠狠飞射目光视而不见,挺着肚子,满面笑纹,一脸悠然,整个一个脸皮厚过城墙拐弯的典型代表。 展昭等人脸色渐变,金虔薄汗满面。 这老螃蟹八成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跟咱们耗上了,大清早就来紧迫盯梢,如此一来,猫儿要如何脱身去寻尚方宝剑? “咔”一声轻微脆响在金虔耳边响起,金虔头皮一麻,垂眼一望,只见那素蓝衣袖下修长手指中的剑鞘上多了一道裂痕,蜿蜒曲折,颇有后现代主义艺术风格。 金虔只觉头皮一阵发麻,好似被咒语定住了一般,只能愣愣看着那道裂痕逐渐延长、延长…… 不妙、不妙,再不想个法子,这猫儿八成就要不顾三七二十跟老螃蟹拼命了!这一拼命,连带责任下来,定是少不了咱的一份。 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啧啧,大清早水也没喝一口、饭也没吃一口,头晕眼花、浑身无力还要面对如此震撼的场面,思考如此费心的难题,真是不人道啊啊!多少先让咱吃点东西再开始脑力劳动…… 等等!吃饭?!对,吃饭! 一道灵感之光直射金虔脑门,金虔猛一抬头,神色一凛,上前一步就朝庞太师抱拳恭敬道:“太师今日可是天还未亮就起身了?”
一屋子人顿时一愣,唰得一下都望向金虔。 庞太师眯着眼细细打量了一番金虔,突然咧嘴一笑道:“老夫记得你,你是从六品校尉姓金。”
说到这,口气竟有些阴森。 金虔背后汗毛不禁一抖。 “……没错,老夫今日的确是天未亮就出门,那又如何?”
庞太师又道。 金虔吸了一口气,定了定心神,细眼圆睁,堆上一脸崇拜神色道:“太师不愧为朝中忠君爱国、勤勉奉公之楷模!圣上能有太师辅佐、大宋能有太师坐镇,实乃是大宋之福,百姓之幸啊! 一串话语下来,屋内顿时溢满马屁气息,马厩味道。 包大人、公孙先生一脸平静,展昭双目隐光,白玉堂轻挑双眉,一枝梅、百花公子微显愕然。 那庞太师却好似对这串马屁经丝毫不受用,只是盯着金虔冷笑道:“此乃老夫份内之事。”
“太师对大宋社稷如此尽心尽力,想必是废寝忘食、呕心沥血。”
金虔继续奉承道。 庞太师冷哼一声:“为臣者,自当如此。”
“啊呀!这可就不妙了!”
金虔突然脸色一变,突然转身对包大人抱拳道,“大人,太师为了大人之事,废寝忘食,呕心沥血,清早来访,连早膳都未用,师乃是皇亲贵胄,金枝玉叶,身份何等尊贵,若是饿出病来,开封府上下如何担待的起啊?!”
众人顿时一愣。 公孙先生凤眼一眨,突然一拍手掌道:“啊呀,金校尉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俗话说一日之计在于晨,三餐之贵在于早,这早膳定是少不得的!”
说到这,公孙先生又不动声色瞅了包大人一眼。 包大人立即点了点头,提声道:“来人,备早膳!”
门外立刻有人应道:“遵命。”
公孙先生又朝庞太师一拜:“请太师移驾膳堂用膳。”
“诶?”
庞太师显然尚未反应过来,一脸错愕。 包大人一个箭步上前站在庞太师身侧道:“太师,请!”
说罢,就与公孙先生一边一个,半推半请的把庞太师向门口拽。 金虔顿时松了一口气,赶忙转头望向展昭,心道:趁此良机,猫儿你还不速速脱身寻剑,否则等会儿老螃蟹回过味儿来可就来不及了。可这一转目,却发现自己身后早已没了人影,再一转眼,这才瞅见原来白玉堂、展昭、一枝梅早已到了书房侧窗边,窗扇大开,白玉堂的一只脚已经跨到了窗外,展昭朝自己微微颔首,一枝梅一手拽着百花公子,一手还朝自己一个劲儿的招手。 啧,这仨人也太速度了吧,那老螃蟹还没走到门口呢。 让咱也同去?也好,总比对着老螃蟹的一脸肥肉脸边吃饭边倒胃口强! 想到这,金虔脚底下自是毫不不含糊,蹭蹭两步窜到窗旁,随着最后的蹦窗而出的一枝梅跨了出去。 可一只脚刚一落地,另一只脚还挂在窗栏上,金虔就听一声阴冷笑在耳边炸起: “展护卫、金校尉,还有三位江湖义士,想必也未曾用膳,何不与老夫一起前往膳堂?!”
缓缓抬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蓝、一白、一黑三根标枪般的僵直背影、堆在地上的百花公子,之后,看到的是包大人和公孙先生一黑一白两张无奈表情,最后瞅见的是圆滚滚肚子剧烈起伏,呼吸紊乱,气息不稳,脸上却挂着五分得意,五分阴狠表情的庞太师。 收回挂在窗栏上的脚,目测了一下书房正门和书房侧窗的曲线距离,金虔不由有些感慨: 想不到这浑身肥膘的老螃蟹竟在不到五秒的时间里就移动了三十米,真是人不可貌相,螃蟹不可姓庞,老螃蟹你不去参加奥运会真是暴敛天物,埋没人才啊!